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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陈末年 ...


  •   满树的红签红绸,像是缠绕着红线,绕着一双一双有情人,将他们紧紧缠在一起。

      裴虞那日留意过子西挂签牌之处,这次本想寻着找的,但是这株结缘树太过繁茂,求缘的痴男怨女千千万万,每日都有新人来,那夜那两块签牌淹在其中已是难寻。

      裴虞一块一块翻看,一块一块寻找,从密密的签牌里经手千百人的姻缘,碰到别人的红线,却唯独没有找到自己的。

      签牌碰撞时哗啦作响,一直响到日暮,裴虞终于在万千签牌里找到了那一块,上面有子西的名字。

      但是他依旧是没有找到自己的,最后略略一思忖,犹豫了片刻还是另取了一块,重新写上自己的名字,又在背后写下“平安百岁,朝夕与共”八个字给裴子西,最后才把两块签牌紧紧系在一起。

      做完这些,裴虞没心思多留,他要赶紧回宫去守着子西,但是还未到寺门,却无意瞥见一道熟悉的人影,竟然是陈末年,他也来了这里。

      他也去了结缘树。

      他在树下站了一会,而后漫无目的的扫视上面挂着的写着各种各样缠绵悱恻句词的签牌,像是置身凡尘外高高在上俯视凡夫俗子一样,视线淡淡扫过,但许久之后他也挂了一块签牌。

      裴虞去看了,上面写着,斯人已逝,生者如斯。

      翻过一面,反面是,斯人长绝,岁岁无忧。

      逝者如斯,斯人岁岁无忧。裴虞忽觉手中的签牌,诡谲得又阴又凉,他在想谁?是不是……

      一直跟到陈末年从明德寺离开,裴虞去了他之前进过的佛殿,这不是明德寺正殿,里面只摆着一尊佛像,不像是专供外头香客参拜的。

      里面素静,隐隐约约有盘香之气,里面垂着两重佛幡,裴虞没有犹豫直接掀了过去,就见里面另有一佛龛,上头摆着一座长生牌。

      写的是裴子西的名字。

      陈末年在这里给裴子西立了长生牌,前面的炉子里插着的三炷香还没燃到一半,是他刚才进来上的,他来给裴子西祈福。

      裴虞有些看不懂——或许不是真的不懂,隐约有些明白,但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他逐字看下长生牌上刻写的字,又发现这字有些熟悉,同那日那两本书上相同——这是陈末年亲手给裴子西写的长生牌。

      最后头一行小字写着立牌的时日,这长生牌才立没多久,是那天陈末年向他问裴子西病情的时日。

      原来是那天。

      站了许久,裴虞终究没有再耽搁回了皇宫,一路上心头沉沉,到了皇宫之后立马收起,变回从前的温雅,先回了自己的寝殿换下这一身沾了盘香气的衣裳,这才去见裴子西。

      但却在殿下外,看到了那样一幕。

      裴子西毫不设防地睡在床榻,床边,陈秾月小心而虔诚地闭着眼,倾身,吻在他唇上。

      殿外的裴虞脚步猛然顿住,一双眼直直盯着殿内那一幕,一切好像烙印到脑海深处。

      裴子西当然不知道这件事,后面他让他离陈秾月远些,他是认真这样说的,当时谁都没发理解他看到那一幕时的心情,好像一直好好捧在手上的明珠被别人染指,而那个人把这一切做得那么的理所应当,旁人看了应该也会觉得美好。

      但是他开始害怕。

      所以更没人知道,他是以何种心境跟裴子西说那些话的。

      但是他说得认真,裴子西却并没有真的认真对待,他不懂他。
      *
      三九隆冬,再一月就又要过一年了,等过了年裴子西就要十六了。

      按照天都律法,那个时候他就该取字然后离开长京去封地了,可是他现在还不想去。

      他知道朝堂上已经有大臣提起这件事了,他也知道自己迟早是要离开的,就算是在皇宫里再多人宠他,可他终究不可能一辈子都留在皇宫的。

      为此他整日郁郁,裴虞关心他,他便紧紧地抱着他,同他说他还不想走。

      他觉得自己有些任性,可他真的还没准备好离开长京。
      *
      “子西殿下不开心么?”

      原本赶了宫人想自己一个人在御花园里难过的裴子西,终究是没能独处成。

      本来以为一个人待一会能好受些,但是独自在这坐了一会心中却越发闷得难受,一想到离开就十分不舍,如今被人打断,抬起头看清来人,满腹的委屈都凝在眼底,化作湿润的水光。

      陈末年就在他身边坐下,从身上取了一块帕子递给他,显得很耐心:“殿下怎么了,可以和臣说说。”

      接了帕子揪在手里,裴子西自己憋了许久,正是心里难受的时候,现在陈末年这样温和地问,他便把他当做长辈那样,将心中话尽数倾吐。

      陈末年听了他断断续续的倾诉,知道了他是不想去邑安,两人虽然并坐着,但是始终隔着些许距离,陈末年等他说完了,才说:“殿下还记得祈福节那日吗?”

      虽不解他何故此问,但裴子西还是点点头,便听陈末年说:“那时殿下还同臣说想要出去游学,见见外面的风光,现在去邑安勉强能算是殊途同归,子西殿下怎么反而不愿去了。”

      愣了一下,裴子西揪着手里的帕子,在陈末年的注视下半晌才低着头小声说:“我说的是长大之后……可我现在还没长大。”

      以为会被笑话一番,裴子西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心想早知道便不同丞相说这些了,他不会懂这些,只会觉得他矫情不听话,定然也和朝中那些人站一派要劝他去邑安。

      “殿下在臣眼里,永远都是孩子。”

      但是他却这样说。

      裴子西抬眼,正对上陈末年的眼,他接着说:“在皇上眼中也是如此,他怎么舍得让还未长大的殿下孤身他乡,他不是最疼子西殿下么。”

      他安慰了裴子西,告诉他他会继续留在皇宫的,最后说:“以后子西殿下要开心些。”

      明明丞相还是那样沉稳平静,但裴子西听来,他的声音甚至有些温暖。

      等到分别时,陈末年忽然叫住了转身的裴子西,没头没脑地问:“殿下想不想一直留在皇宫?”

      没让裴子西回答,他已经走了。

      后来裴子西真的就没有在这一年去封地,他只当如丞相所言,皇上舍不得他过去受苦所以要他继续留下。

      但是裴虞知道,是在陈丞相一呼百应的朝堂上,他的一句“殿□□弱,此事可缓”,才让裴子西最后多在皇宫多留了两年。

      裴子西虽然没有去封地,但是按照天都皇室之礼,十六岁生辰这天他就该取字的。

      陈丞相是有大智的人,也是学识渊博的大儒,所以皇上让他给裴子西拟了字。

      “‘久延’二字,乃臣所愿,也算臣给殿下的生辰贺词,愿殿下寿岁久延。”

      他给他取字久延。

      也是裴子西十六岁那年秋猎,素以“善文不会武”为由从来不参与狩猎的陈丞相,第一次参加了围猎,那也是裴子西头一次参加秋猎。

      那段时间裴虞变得沉默了很多,他总是会想很多事情,例如裴子西和陈末年。

      ————[陈末年]————

      离开皇宫的第六年冬天,将近年关。

      北方的冬总是大雪不尽,今年也是,陈末年已经许久不曾听闻京城的消息了,外头哪里又是天灾人祸他也不再在意,他隐于闹市,做了这里的寻常人家。

      寻常到春节前来自己剪窗花。

      那年贴过一张热闹明艳的窗花,往后这些年,过年不是过年,贴窗花才是。

      他剪了梅花,巴掌大,比裴子西当年剪得好很多,托在手中仔细看了一会,好像在审度这是不是自己剪得最好的一张。

      地上已经废了一地红梅,陈末年才放下剪刀,起身拂开帘子去了里面的屋子,他先把窗花贴好,这才转身去看屋里供着的那一座牌。

      长生牌还在,还是那般笔迹,不过人已经不在了,下面小字写的日子是他病逝那天。

      陈末年取了三炷香,像当年在明德寺里一样——甚至身形背影都没有变,瘦而稳,隐在晦暗光影里,对着长生牌拜了拜。

      “子西殿下,下一世,也要岁岁无忧。”

  • 作者有话要说:  陈末年最开始是默默弯着的,年轻时因连熙夫人被掰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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