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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交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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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是林,一人独行。
阴风残影,一穿着粗布褐衣的男人弯腰穿过密林。
一里
两里
……
林尽处是一大片的空地,空地中有一间木屋,白门木墙,凌空架在四周的柱子上,离地一里,两处侧室分布其左右,门外有一竹廊,竹廊下挖通一暗渠,渠边种着零星点布的花。
那人看到木屋,似是松了口气,趴伏在离木屋十五步远的地方,似乎静待着些什么。
果然没一会,木屋侧室灯亮,白门缓缓推开,走出个少年,外罩着件薄衫,手里提着灯笼,跳下地,慢慢的靠近那人。
那人知道少年手中藏了利器,怕他贸然之下先动手,那人就压着声音喊说:“宫里来的,求见左先生。”少年脚步一顿,回说:“先生说,这个时候谁都不见。”
见少年想走,那人心里急了,就冲着主屋大声吼说:“先生!连清和殿下的遗孤都不想看一眼吗?!”
话音刚落,男人就感觉脖子一阵微风吹过,反应过来时,脖子上已经抵着一把匕首,匕首通体乌黑,背部凹凸不平,中间是一条极深的凹槽,泛着渗人的冷意。
男人背部汗毛竖直,目光所及只有少年赤着的脚。
随即手指稍微用力,匕首尖端划破表皮,男人脸色煞白.
正当此时,木屋那的主屋白门缓缓拉开。
听到声音少年住了手,手指呈鹰爪状快速的抓住男人衣领,半是拖行半是强迫的往主屋走去。男人见少年没了杀意,顿时松了口气,仍由对方拖去。
主屋内隐约端坐着个人,正对正门,慌忙之下,黑暗中只能看到对方惨白的肤色透着的冷意,想起外人对屋里这人的评价,男人打了个寒颤。
被拖着到了门口,并未进屋,少年稍一松手,男人无力的摔在了木地板上,未待痛呼出声,少年便提脚踩在了他的右手上,往下用力,直至骨折,又提脚踩在了左手上,像之前一样。
密林阴森的夜里,平添两声惨叫。
屋里的人却不为所动,等惨叫声暂歇时,轻声问了句:“清和遗孤?”
男人听到这话,强忍着痛楚,咬牙说:“是!清和殿下临终前交托在下,要把殿下唯一的孩子带给风定林的左遥左先生。”
似乎是笑了声,轻飘飘的却让男人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上。
左遥声音中带着笑意,说:“你骗人。”
少年利刃已握在手里,男人顿时全身痛感全消,只有头上的血管突突突的疯狂搏动,他狂叫:“是真的!是真的!孩子就在外边藏着!”
气氛顿时凝结。
风吹过林子,发出沙沙的声音,树影婆娑,月光黯淡,黑云深重,像墨水泼在了林子里,乌黑一片,不知名的鸟儿和昆虫的叫声错杂在一起,咕咕咕的刺激着人的神经。
左遥说:“他是真的不知道。”随即起身把油灯点上。
少年啧了声,进了屋,把刀随意丢在小桌上,挨坐在左遥身旁。
又转过头来对着外边的人,冷冷的问:“孩子呢?”
男人不敢迟疑,回答:“在林外没多远的云来客栈。”左遥指尖点茶几面上,一下一下的打着圈,问:“是没了气的吗?”男人犹豫了会,还是点了点头,说:“那孩子已经有几个月大了,命脉皆断,不像是活的,但是皇后说带来给你就好,剩下的不用管。”
少年嗤笑出声。
左遥疲惫的揉了揉额角,侧过头低声说:“把孩子接回来。”少年点了点头,又指了指外边。
左遥瞥了眼,随意的挥下手,就开始往里边走。
少年心会神领,抓起桌上的匕首,慢慢起身穿了鞋往门外走去。
又是一片寂静。
少年嘟囔了句:“还得我拖走,真是烦死人了。”说罢,手一探一抓一用力,一个高大健硕的成年人尸体就像只小鸡一样被拎在手里。
林子外边一个同样打扮的粗布大汉着急的朝林子里头探了几回头,但又不敢进去,只好在林子边缘来回的踱步,瞥见远处有一抹白色,下意识想躲,但还没来得及躲,那抹白色就消失在了视线中。
大汉知道少年既然离开了屋子,那就说明消息带到了,也说明……
叹了口气,紧接着他也离开了这片林子。
少年把手中的尸体随意丢弃在山脚下的林子里,拍了拍手后直奔云来客栈。
同时。
大汉驱着快马朝宫城疾驰。
云来客栈是落孤山唯一的一家可供打尖的客栈,但因此处实在偏僻,平时便只有些采药人上下山,因此并没有期望的那样客似云来。
少年到了云来客栈后,发现客栈大门紧闭,不禁皱了皱眉,抬头望见二楼窗户半开,又转眸瞥见旁边的砖墙,于是左脚往砖墙上一蹬,身形一换,便如轻巧的燕子一样投进了那个房间。
点亮油灯,四处翻找也未见什么婴儿,啧了一声,转身打算往外去别的房间。
猝不及防,房门却被打开了。
正是这家客栈的主人,瑟瑟缩缩,还强装镇静,手里提着把刀。
少年挑了挑眉,拱手道歉说:“抱歉,鲁莽了,本不想惊扰你的。”
主人听了这话,定了定神往前看,却惊讶发现是常来这边买酒酿丸子的谢薄。
见对方身形瘦弱,年纪又小,就松了口气,说:“谢薄!大半夜的,在这干啥呢?!”
谢薄笑了笑,不紧不慢的说:“我是来找东西的,或许,老板你知道?”
主人挥了挥刀,不耐烦的说:“我看你是想来偷东西!”边说边走近谢薄,像是想抓住手臂。
少年目光未动,微微抬臂,恰好躲过,双指并起反手向下一击,正中穴位。
手臂一麻,咣当一声,刀掉落在地上。
望了眼掉在地上的刀,老板不可置信的瞪着眼,咬着牙,握紧左拳,右脚向前大迈一步,拳头直冲谢薄。谢薄挑挑眉,侧身一躲,左手食指曲起呈鹰钩状,迅速找准上臂关节处后猛力叩击。
老板惨叫一声,捂着手臂跌坐在地上。
谢薄笑嘻嘻的蹲在他面前,慢悠悠的拿起来刀,左右端详了下,笑说:“老板真是个大好人,自己带着刀来,还免了我麻烦。”
霎时间,老板脸色苍白如纸,额上的汗滴滴答答的落下。
“不过……”他听见对面的白衣少年这样说。
想拔腿狂奔,身体却不受控制的僵在原处,眼睛呆滞的看着那把闪着寒光的刀架在了脖子上。
谢薄脸上的笑容慢慢撤去,说:“如果你能帮我找到我要的东西的话,我可以考虑放了你。”
老板双腿是颤抖的,手是颤抖的,发出的声音也是颤抖的:“什么……什么东西?……”
谢薄把刀往下压了几分,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轻声道:“一个死婴。”
…………
夜色浓重,薄雾微凉。
正德宫却仍灯火通明。
壮汉快步从偏门进入正德宫,侧门边早已有宫人等候,一见人来,也不多言,就往门里领。
跨过门槛,宫人按住壮汉的手臂,压声说:“少提那位大人,也不要多问,知道什么说什么,做了什么说什么。”
壮汉点点头,一拱手说:“多谢公公。”一抬脚,便大步进去。
正厅灯火通明,鸦雀无声,只有一华服女子右手揉着太阳穴,偏侧着脸,壮汉连忙向前跪下,恭恭敬敬的朝她结结实实的磕了个响头,说:“已经按娘娘的吩咐办妥了。”
突然头顶上轻飘飘的被丢来一句:“福才,你亲眼看着那个孩子被接走吗?”福才疑惑的抬起头后又急忙低下头,犹豫说:“没……没有。”皇后忽地轻声笑了出来,说:“你倒不用这么紧张,本宫记得当初本宫吩咐你不需要确认,只要你赶紧回来的事,这次一去,折了一个兄弟吧?”
福才叹了口气,说:“算是尽忠尽职了吧。”皇后又问:“有家里人吗?”福才点点头,说:“有老有的,还有一对双胞胎儿子,刚出生没多久。”沉默了一会,皇后才有些疲惫的说:“厚葬了吧,剩下的你也一并做了,开销找可儿领。”说罢挥挥手,示意退下。
明亮亮的宫室里一阵静默,安静得连让人不敢呼吸。
半响
女子叹道:“送他到那,不知是福是祸。”
窗外月色正好,幽亮的月光映在女子琉璃色的眸子里,冷了里面的情绪。
“罢了,若是活不了,反倒是好。”
客栈老板双腿战战兢兢,领着谢薄走到了客栈后边的空地,谢薄四周扫视了一番,发现东南方向有一片新翻的土,于是押着男人便往那里走,男人有些害怕的看了眼那处,很快就把视线移开,像是不敢多看似的。
说:“我……我见那个男的,打扮的不像个有钱的主,但……但出手却很阔绰。”声音越来越小,男人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谢薄,又说:“我怕他是盗匪,所以……所以……就翻了下他的包袱。”
谢薄难得兴致好的顺着话说:“结果没翻出些钱财,却翻出了个死婴,你怕惹事上身,就草草掩埋了事,是吗?“
男人一下子跪下,哭喊道:“您这不能怪我呀!”
谢薄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开始以刀掘地,土是新挖的,而且填的不深,很容易便挖开,谢薄松开拎着男人的后领子,弯腰把孩子抱了起来。
男人见机想跑,谢薄手一扬,只听到后头噗呲一声,便没声响了。
谢薄左手抱着孩子,路过男人,顿了顿,还是蹲了下来亲手合上了男人圆睁的眼,叹息了声:“可惜了我的酒酿丸子。”
…………
东曦既驾,谢薄方归,诧然发现门依旧是开着,一抬眼就看到左遥端坐着,目光定在了门外的残花上,青丝逶迤,白袍胜雪,微弯的背脊像是承载着满室的孤寂。
谢薄走到他身边,把孩子放下,左遥像是才反应过来。
小心翼翼的用手指轻触了下婴儿红润的脸,随后嘴角忽的荡出一个笑来,全无阴冷,眉梢色如春花。
他想,这是一段因缘结束的时候。
却全然不知
也是一段因缘开始的时候。
良久,左遥侧了侧头,说:“去准备吧。”谢薄答应一声而去。
白瓷盛着清水,旁边是一个脸色红润,胸腔却没有半点起伏的婴儿,用暗黄色的布包着,稀疏的头发里藏着几个红黑色的疤痕,最深的延伸到了太阳穴,妖冶的蜿蜒出近似于花的形状。
解开包布,果然,婴儿的胸口发紫,靠近心脏的地方发黑。
谢薄扫了两眼婴孩,又懒懒的收回目光,说:“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的去救他,他活不过成年。”
这个小孩中的毒,正是瞒生果所造成的,也只有服用瞒生果后才会在身上出现这样的红黑色疤痕。
一枝同生花果,瞒生花是天下奇毒,至今没有解药。
而瞒生果则可以让人短时间内气息全无,除了模样与生前无异外,其余都和死了没有任何区别,也常被用来制成秘药,以供需要死遁之法的人,死遁之人被运出后由接应的人灌入清水,即可恢复心跳。
但瞒生果也并不是毫无坏处,他也是一种毒,只是发作时间不一而已,有些人运气好,发作之前就已经病死,免去了许多痛苦。
但运气不好的,则是会被毒发时的痛苦活活耗死。
这小孩太小了,毒种的更深,他确实可能活不过成年。
左遥将清水灌入小孩口中,静待了会后,又摸了摸胸口,发现心跳已经开始慢慢的恢复。
想了想,左遥说:“这孩子就叫逢生吧,希望今后凡事都能绝处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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