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连环杀人事件（网络版）》尘夜

4、第三章 问讯

　　郑枚捂着头顶，听那“噼里啪啦”的声音终于停下了，方才抖一抖头发，从近门的一张桌子底下爬出来，嘴里念叨着“万幸万幸”，庆幸自己反应够快。
　　时间已经黄昏，酒吧多数为了情调设计得昏昧，如今缺了灯光，几乎连五根手指都看不到了。郑枚扶着桌子，到处乱摸：“老板老板，窗在哪里，什么都看不到了，哎哟。”
　　唐青在黑暗中冷冷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乱七八糟的头发上还挂着垃圾，满脸脏污，到处乱碰，但这张脸面他完全不会忘记。唐青的眼中闪着嗜血光芒，一身的戾气呼之欲出，从他双手骨节之上伸出尖锐利刃，在郑枚面前只几寸的地方。这副“妖镰”劈金削铁仿如斫菜切豆腐，人若撞上了，只会被撕作粉碎。唐青不信他看不见，但郑枚却摸黑到处乱蹭着就凑上来。三寸、二寸、一寸……
　　唐青终于后退几步，踱到窗边，拉起窗罩，放外面的天光进来。酒吧内霎时明亮了几分。
　　郑枚长长吁了口气，擦擦一头的汗水：“真不好意思，我这个人一向倒霉，不知道怎么今天又特别霉。”他指指顶上，“居然害得你们店里的灯泡都炸了。”他把目光放到窗边站着的男人身上，愣了一愣，“咦”了一声，“我们在什么地方见过？”
　　唐青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淡淡道：“应该没有。灯泡会炸大概是电线短路，对了，今天本店不做生意，您可以明天再来。”
　　“我不是客人。”郑枚从口袋里摸出一张证件，亮给唐青看，“我叫郑枚，是警察，有些事情想要来请教你。”
　　“关于那起凶杀案？”唐青慢慢地走到吧台旁边，拿起杯子，“喝什么？”
　　“白水可以。”郑枚摆手，“我不喝酒。”
　　唐青拿起玻璃瓶子，往杯中倒水。澄澈透明的液体在夕阳的晖照下泛着近似血红的色彩，光影瑰丽，带着点禁忌的味道。
　　“郑警官请。”水杯稳稳被递到面前，却不放到桌上。郑枚愣了愣，方才醒悟过来，忙不迭地伸手去接。不知道是谁大意，水杯就在手指与手指的碰触间滑开去，往下掉落，一地碎片一地水，玻璃渣子溅起来，郑枚下意识缩手，却不知怎么被唐青抓住手腕，刺痛与微痒的感觉同时袭来，他皱了皱眉。
　　玻璃碎片在两人的手上几乎同时划开了微细的口子，殷红的血分别从两人的手掌心与手腕处游出来，细细的，血珠变成血线，融汇到一起。
　　唐青好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有些慌乱地松手：“对，对不起，我一时手滑。我去找创可贴。”
　　郑枚摆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排创可贴，三下五除二，动作利落贴好自己创口，扬扬手：“你要不？”不等唐青回答，很鸡婆地帮他也贴上，“这种事情你跟我比可比不了。”说话的时候，很有些得意洋洋的样子。
　　唐青看看手腕上贴着的创可贴，心内翻江倒海的疑惑，面上却不动声色。
　　面前的这个人早该死了，但他此刻却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并且对过往那桩记忆全无，而且，他有血，也有体温、心跳。唐青不自觉皱起眉头，二十年前死在自己手下的人怎么会阴魂不散，再次出现？
　　郑枚看唐青一个劲地盯着自己瞧，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自嘲地笑笑：“刚刚来的时候一不留神摔垃圾堆里了，哈哈。”
　　唐青并不回答，只陷在自己的思维之中。二十年前，他吃掉了一个小孩的魂魄，那个小孩如果长大了，就应该是眼前这人的样貌。人眼会看错人，妖眼却不会，唐青确信自己见到的是同一个人，但是这个存在本应不再存在。是借尸还魂还是傀儡法术？但任何一种使役亡者的法术都不可能历时二十年让一个死人依旧保持活人的体态特征，更何况，还要像正常人一样长大。
　　“哎，你戴隐形眼镜吗？”
　　“什么？”唐青下意识地问。
　　郑枚搔搔头：“你的眼睛，酒红色的，很特别，是不是戴隐形眼镜了？”
　　唐青心内一惊，转过头去，却见吧台旁的玻璃镜中映出自己略带红色的双眼，自己居然如此心慌意乱，一不留神间，竟将妖气泄露。他眨了眨眼睛，回过头来的时候，是一双带着点浅色的棕色眼眸。
　　“没有，是光线关系吧。”唐青回答，“郑警官想要问些什么？刚才已经有三位同事来问过了，我这里还留着他们的联系电话。”
　　郑枚摊手：“他们问的当然也重要，不过我还有些想问的问题。”
　　唐青在吧台上放上三个球形蜡烛，自己也倒了杯水，搬张椅子坐下来，定了定心道：“请问。”
　　“你这酒吧开了多久了？”
　　惯常拉家常一般的开头，刚才的三位警官也问过，到了郑枚问，唐青却忍不住改了答案：“三百年。”只不过以前叫酒庄不叫酒吧。
　　郑枚眨了眨眼睛：“一七零九年，清圣祖康熙四十八年，你这倒是百年老店。”顿了顿，又道，“您老真高寿。”
　　唐青微微扬起唇角，笑道：“好说。你信不信，其实我是个妖？”“妖”这个字语尾微微上扬，带着点挑衅的意味。
　　郑枚大笑道：“我还是个天师呢！你怎么跟我师弟那群人一个德行。”
　　唐青微微疑惑：“令师弟说自己是妖？”
　　“这倒没有，他说自己男朋友是个鬼，还说个朋友是个天师。”
　　唐青的脑海里过滤着名单，确实有那么几个人，几年前摆平了S市的鬼道，但是鬼妖不涉，不在自己管辖范围内，他从来不曾与对方打过照面，对方也似乎不想与自己这群发生干系。不过世界到底是小的，兜个圈子转个身，一不留神终归还是会碰到。眼前这个人能活着，与那群人是否有关系？
　　郑枚掏出笔记本来，刷刷写字：“不开玩笑了。这桩命案你知道多少？”
　　“知道后巷死了人，死得很惨，有目击证人看到嫌疑犯，那个人昨天在我们店里喝过酒，不过是第一次来，也没有多留意。”唐青嘴朝吧台上努努，“先来的警官留下了他的相片，嘱咐我们店里多多留意。”
　　郑枚看着本子，仿佛不经意道：“死得惨，知道死得怎么个惨法不？”
　　唐青摇摇头，这件事情他是真的没关心，几个警官也没有告知。横竖不过是死个人，对妖来说，根本不值得多留意。
　　郑枚拿黑色钢笔在脖子这里一划：“分尸，只剩下个人头，其他什么都没了。”
　　唐青装作慌乱的样子：“太……太残忍了！其他的尸体部位呢？”
　　“还在找。”郑枚喝口水道，“你是不知道，现场留了一地的血，晓乐怀疑就是在你们酒吧街后院分的尸。”
　　唐青的脸色微微变了变，露出嫌恶表情。数千年来，人总说妖残酷，嗜吃人，其实怎么知道人一旦疯狂，比起妖魔来更恐怖万倍不止！
　　“不过我觉得我们警方在做无用功。”
　　“郑警官的意思是……”
　　“与其说是尸块被凶手拿到其他地方丢弃了，”郑枚吸口气，小声道，“我倒觉得，那些尸块恐怕都被凶手处理掉了。”
　　“处理掉的意思是……”
　　郑枚慢条斯理张开嘴，做了个“吃”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