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妖师》余未休

10、额间奇花

　　虞唤竹见两人此时都怒气上头，一时剑拔弩张，不可开交。他心中一急，连忙上前拉住莫云扬，他是了解自家好友的脾气的，来得快，去的也快，想了想还是得好言好说地开解他：“苏姑娘修为不错，若是褚老虎再刁难你，也可做个临时打手，帮衬一二，你说是不是？”

　　莫云扬上下扫视她一眼，冷哼一声：“就她那三脚猫功夫？”

　　“就我这三脚猫的功夫，打你绰绰有余。”苏袖被他的轻视气得跳脚，毫不客气地在他眼前挥了挥拳。

　　“那就比试比试如何？”

　　见两人蓄了势便要大打出手，虞唤竹生怕好友马上会为自己的大言不惭吃教训，内心颇为着急，可想来想去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这两人也是，从下午一直吵到了晚上还不消停，真是天生的冤家么？

　　虞唤竹有些头疼。苏袖的本事他也是见识过的，不然他也不会对她那般客气，想他虞小爷怼天怼地，前不久还怼了先生，怕过谁？他如此这般想，倒也不觉得心虚，反倒还有些自得之意。

　　那日自从云扬昏迷后，一同被带回来的还有这个苏姑娘。初见她时，只觉得她单纯无知、傻傻好骗，一个劲儿直直地望着陆离发呆。想着她是古墓出来的，困了百年，也没见识过什么，他便起了怜悯之心，自行下山去买了瓜果点心，想让她开心一下。

　　谁知他如往日一般手拿乾坤袋走向苏袖的房间时，却见外屋一片寂静，他便唤了她一声，却没见苏袖应着声乐滋滋地跑出来拿吃食。他有些奇怪，这姑娘平日里从未离开过竹屋片刻，如今人究竟是去哪了？

　　由于这是女孩家的闺房，他需避嫌，不好直接闯入内屋。陆离和石昌有事出去了，便只剩得他照顾昏迷不醒的云扬和宛如孩童的苏袖。虞唤竹内心思量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有踏入，准备转身离开去其他地方寻上一番。

　　正在此时，却遥遥见内屋灵光大作，万千紫光喷薄而出，竟映了朝霞满天。他大惊之下，顿时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嫌，直接步入了内屋。

　　只见苏袖昏迷着倒在了地上，额心陡然生出了一朵模样古怪，却莫名妖冶的七瓣奇花。见她双唇乌紫，呼吸微弱，周身灵力四泄，虞唤竹心中一急，赶忙上前想要扶起苏袖。却在刚接触到她时，见她双眼陡然一睁，竟是以手化爪，直掐他命门而来。

　　虞唤竹纵然平日里不怎么用功，可这危难之际也曾在虞遥那里学过几招保命的法子。他连忙缩头躲避，竟堪堪避过。见那爪痕深入门框三尺，他有些骇然，嘴里拼命默念咒法，咬破食指凌空写符，用尽全身灵力催动着朝苏袖击去。

　　却见她双眼无神，面无表情地手一拂，便轻易化解了他的攻势。此法原为青阳派的禁术，名为噬魂血符，需以青阳派传人之精血辅以口诀方可生成，其威力无比，据说早年的开宗祖师爷便是靠着此法灭了一位大能。但此法煞气过重，勾人魂魄，罪孽滔天，乃是不良之术。故青阳派有令，除非生死危机，不然不可动用此禁术保命。

　　方才他也是怕极了，才会脑子空白的直接使出噬魂血符，刚一用出，他便后悔了，生怕要了苏袖的命。可苏袖竟抬手间便轻易化解，却是他万万没想到的。他这些年虽学艺不精，连禁术也没学到一二分精髓，但凭着他青阳派传人的身份，使出倒也会有至少三成的威力。就算是大能之士，面对噬魂血符，也绝不可能如此轻易破解。

　　苏袖，她，究竟是什么人？

　　虞唤竹满面惊恐，连连后退，看着苏袖手心已幻出兵刃，正向他步步紧逼。他心中哀叹一声，只怕今日便是要死在这里了，可恨他还没等到云扬醒来，守他安好。正当他满心绝望，准备闭眼等死时，却见苏袖额心那朵七瓣奇花陡然一亮，又是一阵紫光掠过，苏袖身边四散的灵力竟在一寸寸收回，她掌心的兵刃也化为飞灰。没有了灵力驱使的苏袖，身体一脱力便是重新重重地昏倒在了地上。

　　虞唤竹抹了一把额上被吓出的冷汗，回想起方才的惊险仍忍不住一阵后怕。果然娘亲说得对，他虽然本事不怎么样，可到底也是个有福之人，虽然每次这句话一说出来父亲便会嗤之以鼻。可如今倒也灵验了一回不是吗？他仔细想了想，如今总算是找到可以堵回父亲此话的理由了。

　　他拍着胸口给自己顺了顺气，刚从鬼门关逃出，此刻胸腔还在剧烈的起伏着。他用手掌撑着地面艰难地爬起来，却见身旁的苏袖眼皮动了动，竟再次缓缓睁开了眼，他一眼望去，冷不丁被吓了个半死。

　　后来，虞唤竹每次回想起这一天，都后怕不已。虽然他也不太明白，为什么苏袖第二次醒来之后，便忘却了一切，也不记得她曾经差点要了他的命。更奇怪的是，苏袖在门框上留下的爪痕也在七瓣奇花的紫光闪过之后，被抹得干干净净。他这场经历，如同做了一场梦一般，若不是他身体里还暂时残留着那日用精血使了噬魂血符的后遗症，他自己都快相信这是场噩梦的说法了。

　　可那七瓣奇花自苏袖再次昏迷后便隐入她额间，无论如何也寻不见。虞唤竹也曾将此事私底下一五一十地告知了陆离，可陆离仔细探察过苏袖一番，也并未发现什么异样，再者，自那次之后，也再没发生过这种情况，于是便就此搁浅了。

　　苏袖以为同她相处时虞唤竹对她的好脾气，是他为人厚道宽容，可她也不知道虞唤竹同她说话时内心的胆战心惊，生怕那日噩梦重现。直到相处久了，虞唤竹习惯了她的存在，才稍微不那么提心吊胆了。

　　陆离让他平日里装得若无其事，以此来细致观察苏袖。他心中暗暗叫苦，可也没办法，为了他的小命，这相处的半月里，苏袖的性子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虽然他不知道苏袖那日的怪异力量为何会出现，但他知道若是自家好友真的上前挑衅苏袖，绝对会被揍得很惨。

　　他脑筋转得飞快，正想为此刻两人的冲突寻个补救之法，却见石昌已拍桌厉声喝道：“吵吵闹闹的像什么话？莫家小子，老夫往日里怎么跟你说的，修行必要先稳性。你如今只是被人刺了一句，便勃然大怒，心性不稳，这样的你如何过得了大考，如何担负得起除妖师一族之责？”

　　莫云扬被他吼得哑口无言，纵然有心反驳，也无话可说，只得硬巴巴地俯身回道：“云扬知错。”

　　别看平日里石昌都是乐呵呵地示人，可只有莫云扬这个跟了他十来年的人知道他的脾气是有多么的古怪。高兴的时候，对你宽容至极，好说话得不得了，可当他真的动了怒，便是皮都得硬要给莫云扬扒下一层，绝无商量的余地，当真是喜怒无常、阴晴不定。

　　石昌面容冷酷，眉毛一撇，眼中一凛，刚想就着往常的惩罚给莫云扬长点记性，却陡然想起屋里此刻还待了个姑娘。心中思忖了片刻，终是松开了紧握的拳头，罢了，这小子也长大了，该给他在众人面前留点面子了。

　　“此次便记下了，若有下次，双罪并罚。”他胡子一撇，瞪了莫云扬一眼，然后拂袖同陆离一起离开了。

　　莫云扬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松了口气。可算是逃过一劫了，他知道自己目前心性不稳，所以静心咒也在加紧修习中，没想到今日同苏袖的这番闹腾竟会令他动了怒。以前刚入修行一途，那时他还在苦练真气，便因为吃不得苦、贪玩误时被石昌强行挂在幽林口的那棵巨树上挂了三天三夜，想到这里，他还忍不住一阵心悸。当时他嗓子都哭哑了，整个人吹了凉风烧得昏昏沉沉，都没有得到石昌任何心软的回应，师父在他修行一事上向来交由石昌全权管教，便也硬了心肠不理会他的哭闹。

　　后来随着他慢慢长大，石昌发火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反而平日里也喜欢与他玩笑打闹。久而久之，他竟也快忘记了石昌本就是个性情古怪之人。

　　他哀叹一声，身体脱力直接滑倒在椅子里瘫着。

　　虞唤竹见势赶忙上前：“云扬兄，没事吧，没想到石爷爷发火竟那般可怕，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莫云扬喘了口气，见面前的苏袖竟幸灾乐祸地抿嘴笑着，气就不打一处来：“笑什么，还不都是你害的？”

　　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前在墟山堂的时候，虽然跟其他堂生有过不快，可也没有像如今这般容易动怒。这丫头就是跟他过不去一般，每说一句话都能稳稳地掐中他的怒点。

　　苏袖见他发火，心中愈发痛快了，趁机冲他做了个鬼脸，然后便银铃似地笑着离开了。

　　莫云扬暗暗握拳，却听得虞唤竹在一旁轻声嘀咕道：“苏袖姑娘也说得没错啊，她有去的资格的。虽然堂规里是没有允许女子入堂的规定，可也没有明文禁止不许女子入堂啊……”

　　莫云扬闻言，又是瞪了虞唤竹一眼。这白痴兄弟究竟是站在哪一边的，怎么一会儿过来劝他，一会儿帮那刁蛮丫头说话？

　　他心里有气，狠狠甩开虞唤竹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然后直接回了房。

　　只剩下虞唤竹一人孤身站在烛火下，为莫云扬方才的埋怨感到不解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