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妖师》余未休

28、妖灵成体

　　再说陆离这厢收到了褚映南的传音，却也没说什么。见他将那抹青光汇入掌心感知，莫云扬期待着看向自家师父，忙上前厚着脸皮按腰捶背，殷勤地跑前跑后，就这般一路跟着上了灵舟。

　　因着莫云扬伤势的耽搁，来参会观战的修士大多走得七七八八，故而此次归途倒没来时那般热闹了。整个灵舟空荡荡的，颇为空寂，似乎只有他们师徒一行人，见不到其他修士半个影子。

　　不过这样也好，安静又舒服。莫云扬如是想。

　　莫云扬肺腑伤势还未痊愈，在灵舟上继续修行剑法是不甚合适的，便被陆离嘱咐着成日抄写清心咒。依师父的话说，是嫌他太聒噪，扰得陆离头疼，心无杂念、六根皆净才有助于伤势的恢复。

　　至于苏袖，倒是无人管她，这九州风姿本就绝顶，她自己跑来跑去也能玩上几刻钟。莫云扬功课在身，她不好随意叨扰，而陆离平日里只管在房中打坐，就成了她眼中的闲人，便拉了他来，眼巴巴地妄想从他口中讨点九州奇谈来消遣这漫长时光。

　　陆离倒也好脾气，他这些天心思郁结，有人来寻他说话，他自然觉得热闹。所幸他活的年岁多了，九州见谈也多，苏袖于他而言，不过小辈罢了，而他作为长者，小辈膝下承欢，也在常理。

　　而莫云扬见了，却是委屈地撇嘴，也不知这人是谁的师父，待苏袖那个外人竟比待他这个徒弟还要亲厚，好没道理。

　　“苏姑娘此番出门，似是收获颇多。”陆离负手而立，身形颀长，衣袂翩跹，猎猎如风，看着淡漠又古雅。

　　苏袖笑道：“此行有陆离师父和云扬作陪，可比往日在古墓山河中有趣多了。苏袖自是应该感谢陆离师父的收留之恩，有了这厢机会，长了诸般见识。”

　　“苏姑娘客气了，说来云扬的事还得多谢苏姑娘当初的劳心，才在会武上有了这般成绩。”

　　“我以为陆离师父你未曾提起，该是不甚满意。”

　　苏袖手肘撑着栏杆，偏头看他。陆离此话倒是她从未想到的，前些时候莫云扬还同她哭诉，说会武结束了，褚映南音也传了，怎的师父还没什么表示，该不是失望了，打定主意不让他去了吧？

　　莫云扬捂脸哀叹，连带着苏袖也跟着不开心起来。此行变故太多，她掐指算了许久也理不开如今这局面，先是青阳灭门，后是云扬负伤、无缘四强，紧接着便是妖物肆虐、各大派秘辛的揭露。

　　她这个外人都觉得心中惶惶。

　　“云扬我自会好生斟酌。下山之行千难万险，绝不是玩闹之谈，云扬纵然近日出色不少，但前路未知，每一步我都得仔细思量。”陆离蹙了蹙眉，面部下颌线条崩得很紧，思虑良久，终是长叹一声，千言万语，皆落于心底。

　　再说曜灵门这厢，好不容易客客气气送走各大门派，有了空当去提审这些日子抓捕住关在地牢里的妖物，却惊觉一触，满地簌簌落下，皆是妖界的傀儡符，至于妖物，早已不见踪影。

　　提审弟子吓得魂都没了，慌乱地爬起来赶忙去向师尊禀告。

　　*

　　方文羽泡在这泊血水里已数日有余。

　　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各处感官在逐渐恢复，四碎的经脉也快速地被猛烈震碎然后再次被重新融筑，自丹田百涸千川中贯通，一路汇入他心口，如此往返。同时血水的千般啃啮也反噬在他浑身各处创口，蚀骨锥心一般，每一处皆在抽痛。

　　他艰难地抬了抬右食指，像是做梦一般，血池旁边还遥遥传了些模糊的人声来。

　　他还没死么？

　　在他讨饶、受过那些羞辱后，本以为喻彩炎会给他一个痛快。可他直接出手封了他周身大穴，在他毫不手软地挑断了他手脚经络，强行捣碎了他的丹田之后却还没罢手。本以为是利落的封喉之死，方文羽轻笑了笑了，果真是心狠手辣之辈，欺他无能，再三辱他师尊，誓要将所有怨气都化作一把刀子在他心头猛然剖开剜出一碗碗血来。

　　方文羽脸颊被打得发肿，嘴角渗出鲜血来，浑身上下皆是割裂的口子，任喻彩炎万般拳脚，却也不挣扎了。

　　终究此生是个烂人罢了，那便早死晚死又有何相干？

　　喻彩炎说，名门万千，蓬莱岛这一苦寒之地出的末流弟子本就生如蝼蚁，他便是强行打死，杨岛主也断然不敢说一个字。门派之间的差距有如鸿沟，如蓬莱岛一般的没落门派只能依附基业雄厚的大派苟存于世，他作为曜灵门大长老的入室弟子，本应尽得真传、扶摇九天、光耀门楣，却无端叫胺臜之人扼杀了，他以为曜灵门上下会这般轻易放过蓬莱岛么？

　　说到这儿，喻彩炎狠狠甩了方文羽一巴掌，揪着他的头发让他直视自己的眼睛。

　　“你且记得，蓬莱岛落到此种下场，皆是因你方文羽。等你死了多年以后，你的名字还会被钉在蓬莱岛的耻辱柱上，在门派弟子的唾弃中传骂，你的师兄弟们会活得比以往更加战战兢兢…妖物横行世道，失了曜灵门庇护的蓬莱兴许也撑不住多少时日了吧，哈哈…届时若是灭门，你就是罪人啊……”

　　方文羽血液流失得越发快了，他缓缓阖上了目，心口一窒，兴许是快死了，耳边喻彩炎尖利的笑声也越来越模糊。都说人在死之前，都会五感尽失，他却像不停坠落一般，脑子逐渐发昏起来。

　　千番感觉，万般折磨，化为空切。

　　血池旁的人颇为恭敬地出声：“殿下此行本不该来的，不过是个死人罢了，怕是脏了殿下的眼。”

　　一个淡漠的男声响起：“就是因为人死了，我才会来看这血池究竟如何了，看来还有意识，该是恢复得不错。”

　　那人顿了顿，躬身埋首：“殿下之法自是万全，岂有失手之理。”

　　男人轻轻地应了一声，紧接着便是一阵细碎渐弱的脚步声，似是已离去了。

　　“也不知殿下是怎么想的，非要我背具尸体回来。”那人小声地撇撇嘴，不满地开口。

　　跟他一起在此处看守的妖兵听得他的话，忙上前捂住他的嘴巴：“邢禄，你不要命了么？”

　　“此次你在曜灵门的任务本就没办妥当，殿下鸿德，将你从水牢里救出，还只降了个不痛不痒看守血池的责罚。你就应该明白自身的斤两，殿下所思岂是我等可明晓的，安心做好本分事，莫要失了分寸才是紧要。”

　　“这血池这般神奇，你也真是眼拙，没看出这人神识未泯，已然活了么？”

　　邢禄定眼一看，奇道：“那也不过是活死人罢了，血肉重铸，早已算不得人族了。这方血池耗费了殿下多年心思，就这般浪费，我是在替殿下叫屈。”

　　那人见与他说不通，便跺脚长叹着放弃。

　　待到各长老接到提审弟子的消息时，见着空了大半的地牢，便是想追也无迹可循，不由捶胸哀叹。

　　至于方文羽在水牢里遁逃一事，比起这些，倒也显得无足轻重了。徐屿本就没想过要他的命，妖物横行世道，他巴不得人族多出点天骄，怎会出手扼杀？此次风波他也私下了解过，确是喻彩炎挑衅在先，方文羽就算有过错也大不过天。既然喻彩炎已然废了，方文羽作为蓬莱大弟子，他寻思着，怎么也得保下。

　　后与蓬莱杨岛主商议过，准备寻个由头给个教训，若查实过与妖物确无关系，且为忠良之辈，便叫他改名换姓一番，避开其他掌门的耳目，暗中培养，日后也可为我人族出力。谁曾想还未有所为，他便自行逃了。

　　徐屿已向杨岛主修书传音过，但想起如今境况，嘴唇毫无血色，望向天际，神情难免哀伤。

　　*

　　入了夜的灵舟船板上拢了层冷薄雾气，氤氤氲氲，陆离立于雾气中，虽看不清身姿，却显得越发飘渺起来。

　　偶有云团飘来，均被苏袖一一出手挑破。陆离见了也是浅笑，出指捏诀，将桅杆上灯盏的火给招得烈了些。

　　透过摇曳的火光，苏袖抬眼看去，只看得陆离莹润的面庞，眼缚白绫，高束玉冠，墨发四散，清贵高华，就着灯火缱绻，原本冷澈的周身气息都温和了半分。

　　苏袖心头莫名一颤。她咬了咬唇，明明也未有过话语相谈，就这般阖目相伴、感知万物，她竟也觉得有些紧张。

　　她忙寻了屋外桌上的茶盏，给自己倒了杯冷茶咽下。屋内充盈着莫云扬对着满书案清心咒的长吁短叹，屋外却只听得簌簌风声与她难抑的心跳声，萦于耳畔，清晰不绝。

　　此刻雾气消散了许多，天际正星汉灿烂，融融耀人，成片银河自无端之处倾泻，涓涓成流，碎芒一般的星帘落下，拢了苏袖一身华光。而灵舟飞行的方位不高不低，恰好给人一种一伸手便能揽月入怀的错觉。

　　苏袖不敢细想自己方才的心悸，见此奇色，遂将其抛诸脑后，忙催动灵力，笑着将月光往陆离那方引。

　　哪怕陆离师父瞧不见这星河，至少这份欢喜能为他感知，她便觉着所行颇为值得。

　　她看着陆离的侧脸，她想，她似乎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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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修毕，欢迎阅读。最近总感觉好久没写，手生得特别厉害，卡文卡得四五个小时才能磨出三千字，我都怀疑人生了，真就笑死，这辈子都没写这么慢害。明天还有两更，宝们记得来看哦～
对了，最近天气冷了，记得加衣保暖，注意疫情，我们下章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