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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浮屠天光 ...

  •   宗樊近日来的状况实在算不得好受。这万毒门的生死关集齐了人世八苦、烈焰酷冬,岂是寻常人能消受得了的?

      宗樊嘴唇都被冻得毫无血色,身上全是割裂的碎口子,眼里忽明忽暗,伤口处的血液都凝固碎开。其周侧皆是白茫茫一片,裹挟着剧烈的风雪,便是张口呼吸,都满是痛楚。

      他摇摇头,强自让自己恢复清醒,艰难地撑着身子缓慢向前爬去。生死关确是有生路所在,可这条路,实在是太长了。此番,他因所生的虚念痴妄,忤逆了濮松迟,落得这般下场,他早已料到。

      这万毒门本就是个冷血门派。他在此处二十载,无一日不活在同门的狠辣争斗与形色构害中,无一刻不在为自己命运的坎坷而战战兢兢。

      在来曜灵门之前,他做了万全的准备,将所有的砝码都压在了此次会武上。他深知濮松迟于会武魁首的执念,所以他必须取胜以获得濮松迟亲信之职。只有这样,他才能摆脱普通弟子任人鱼肉的命运,彻底将那不堪的过往踩于脚下,为自己往后所行谋一处生路……

      可如今,这梦都碎了。

      回阳丹他自是死也不会服。可除却这回阳丹,他这些年所积攒的资源也不过屈指可数,他尽数用后,其功法也不过仅涨了半成有余,夺魁的胜算实在渺渺。所以,他动了濮松迟那方法宝的主意。

      这混灵珠是天眼万年来润泽天地精华磨砺所生的一枚至宝,既能助濮松迟避开天眼之查,自然其自身也蕴含大量灵气,有助于修者修行。他再三思量后,处心积虑地盗了过来,可毕竟所用日程太短,抑或是他太轻慢自傲,他竟还是败在他人手上。

      师兄弟抬他回去时,他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血都凉了半分。伤势如此之重,且还有生死关在候着,现如今,他根本无法按照当初谋算好的时间归还回去。若日子一久,此事败露,濮松迟必定会要了他的命。

      他后怕极了,在给自己涂抹伤药不慎摔倒之际,随着瞳孔里地面的不断放大,有那么一刹那,他在想,便是此刻牵扯伤势摔死在地也好。

      他猛地闭上双眼——

      却有一个姑娘施法接住了他。

      宗樊抬眼,只看得一袭绯色衣角映入眼帘。他心慌了半分,嘴唇蠕动着想说些什么,却见那姑娘忙蹲身伸手将他颤颤巍巍地扶起来。

      宗樊喘着粗气,借着人家施的力好容易再次躺下,刚想出声道谢,却见那姑娘已冷冷开口:“你是…万毒门的人?”

      他脸上为血污所覆,面具早已摘下放置一旁。他素来便深知万毒门受其他门派所鄙恨,也因此受过不少骄子对其的讽言暗骂,此刻听闻人家质问,他心中一惊,手攥得发白,脸自是梗得通红。

      方才人家救他,说不准是看在各大派和睦友爱的门派之谊份上施予的一次援助之手。可当发觉他是万毒门之人,瞧见了他面具之下那番扭曲面孔,又会作何想法?该是会失望吧……

      他定定地望着眼前这位绾着双髻、眉目秀丽的姑娘,想从她眼中看到一丝嫌恶与憎悔,可半晌后,却仍只有冷漠与淡然。

      “既是万毒门的人,该是心性坚韧之辈,方才为何凭陡生出死意?”

      他哑然了半晌,目光闪烁着,终是开口问她:“你如何知晓……”

      司灵儿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道:“我天生灵感敏锐,能探查到常人所不能探查之气息。你方才死气很重,衰败之息扑面而至,因为师妹取药之故,我恰巧从院外路过,循着气息便一路而来。”

      宗樊心中明了,面上却满是嘲意,怔怔道:“那你便知晓我心中所想,还救我作甚?再者我是万毒门弟子,与各大派自是水火不容,如此天怒人怨之辈,你何故因此耗费灵力?”

      司灵儿蹙了蹙秀眉,对他此番话语似是很不认同,语气不善地开口斥道:“我救你同你身处何方门派有甚关系?我只听说过修士修为有高低之分,倒从没觉出师出之处还有个三六九等。”

      “你因故生了死志,若是可排郁疏解,我救你便是浮屠之德;若不能,是那种山穷水尽之境,我无力相助,那便命数在天,生死由己,我自不会管。”司灵儿声音清冷,泠若碎玉,可落人心上,却又如有千钧重般,沉闷入体。

      “可观你面容,你似乎并不甘心。籍籍无名了断余生,于你而来,那是无上之耻,锥心蚀骨……”

      宗樊咽下口血沫,脑中有如闷雷炸开,如直击灵魂深处一般,在一刹那间破土重生,令他不免颤栗起来。他艰难按住伤处直起身来,面上狰狞的疤痕与血淋创口随之不停抖动着,讽道:“没想到姑娘还会看相。”

      “我会的事自是良多。”见宗樊精气神已好了不少,她心也稳了下来,“也不晓得你是万毒门哪位弟子,这般不爱重自己…虽说万毒门是我派至敌,其行事作风我等也确为不齿,但我还没卑劣到面对同袍在眼前惨死也无动于衷。你自己的命,好生看顾着……”

      看宗樊依旧郁结难散,顿了顿,话语便软了半分:“哪怕,生处何方地界,但只要活着,便有希望,不是么?”

      司灵儿回首再次望向宗樊,从怀里掏出瓶伤药倾身放在他身侧。似是想到了什么,复又牵起嘴角轻笑了笑。

      宗樊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直到人已离去,最后一片衣角也消散,他才逐渐回了神。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那样一个如冰雪寒玉堆就的姑娘,竟也会有那样难得的一笑。如寒霜初融,清枝欲放,万物复苏也不为过。

      他回想起这些刹那,心中回暖了些。打他记事起,从未有人同他说过这些,爱重自身,亦或是所谓希望……

      他命如草芥,居于阴泠,自是野蛮疯长,渴求着天光。他一路摸爬滚打、受尽世态炎凉,如今有个人宽慰他,不以他人之心轻慢他,就如天光临至、大梦三生,前尘往世之苦皆付水东流一般畅快。

      他忽地就不想死了,不光为己。

      漫无边际的雪地里,宗樊闭上眼心中一震,他还想再见到她。

      这厢莫云扬入城后,倒没太大动作,因受夜色遮掩,他此大胆所为,倒也无人发觉。

      他拍拍身上因从马蹄与车隙间穿出而沾上的尘土,展眼打量起这滁州城来。

      滁州城城内平坦开阔,街上道路宽大。两侧皆是商铺与空荡的粥棚,鳞次栉比地坐落着,也有富户,门前燃灯长明,也不知是为祈愿还是以作装饰。城外黄尘赤土,难民遍野,席地而眠,满目饿殍,而城内则与之截然不同,虽算不得多干净整洁,但仍像是到了另一处天地。

      他使着轻功,快速在城中大街小巷中穿梭,夜色虽浓,可却也不算静谧。滁州城以北的荒庙与草棚里,难抑的哭声与哀怨声细细碎碎而至,似是饱含了于颠沛流离的苦楚与无尽心酸,映在这寂夜里,更显揪心。

      城内燃灯不多,莫云扬只看清了四分,但也已比城外好上太多。想着夜里探消息算不得好时辰,他翻身掀瓦,随意寻了个无人的后院,就着那户人家的草垛浅浅地睡了一宿。

      待天光大亮,他才奔向城门口附近的一家客栈,定了三间正房。正当他边抛掷着钥匙,边思索着如何把师父和苏袖也给弄进城里来时,却见眼前一阵尘土飞扬,一辆马车疾驰而过,再次令守城兵士为其开了城门。烟土呛肺,他揉着眼不免咳了咳,再定睛一看,这竟是他昨夜借其进城的马车。

      见那侍女如昨夜般再次掏出令牌,他不免疑惑道:“这滁州城城门不是每月仅开一次么,这是何人,如此有本事,竟能在这般灾情下出城?”

      他嘟囔出声,声音不大不小,落于他人耳中,自然免不了有人要来解释一番。

      一位白袍公子,手执羽扇,见他沉思,压低声音特意在他耳畔解释道:“公子是外乡人吧?不然怎会未听说过这何仙姑?”

      莫云扬奇道:“可不,我也是近日里托了些关系,劳烦亲友相助才入的城。这才刚落脚,就见到了此事,顿感无知之羞惭。若兄台知晓,烦请告知一二,也让兄弟我再不徒增笑谈。”

      莫云扬回想着话折子中江湖中人之谈吐,咬着牙模仿了个一二分。他抱拳向那人请教着,心中却在不断思索。

      白袍公子瞧他态度恭顺,亦或是也见识过此等状况,不免拍手笑开道:“罢罢罢,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何谈羞惭一说。我家就在这附近,兄台若是愿意,不妨进屋一叙,让小弟细细将此事道来。”

      莫云扬本就是故意出声,惹他人注视,从而好顺着外乡人身份的话头同他人攀附而谈。人本就有八卦天性,若是贸然携着目的开问,兴许会有惊怒、防备与敌视之险,如此这般,漫不经意地开口,说不得会有意外之喜。再者,就算有甚突发情况,凭他的本事,也足以对付。

      白袍公子还在侃侃而谈,呵呵笑着领他往前走。

      鱼已上套。莫云扬看着眼前这位傻头傻脑的公子哥,嘴角一勾,快步跟了上去。

  • 作者有话要说:  又到冬天了,大家注意保暖,我们下章再见!
    因为我去年申榜时因为考试忘记请假了,再加上对三千论坛那边的规则不太熟悉或是解读有误,大儿就这么被我折腾得永黑了,55555~,就这么慢慢更吧,大概后面我会尽力每两天更一次,时间会定时在下午六点或者晚上九点。如果我这本还有宝子在看的话,那就记得那时候来吧^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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