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扮猪不吃虎》满月脸

2、亲爱的

　　他也不知道哪边脑袋抽了根筋，顺嘴回了一句：“还好你不姓王。”

　　姑娘看着他愣了愣，旁边人早笑开了，有人插了句嘴：“但愿你不姓姬。”

　　他一脸认真的说：“我姓沈，也可以叫我小沈。”

　　旁边人立马又回：“怎么不叫你大婶？”

　　李木兰朝着那人说：“我感觉你早晚会因为嘴欠被人揍。”

　　周围嘻嘻哈哈又是一片笑声。大家的笑点似乎都挺低的，在这样的氛围里也容易把智商给拉低，所以这里总让人感觉很糟心。尤其是你越想正经，别人就越爱跟你扯。

　　他脸色还是很平淡，回道：“你们开心就好。”

　　纵然没什么表情，可也看得出来是脾气上头了。这就生气了？原来这人只是长得好看，却一点幽默感都莫得。这是在场大部分人的感受。

　　“好了好了，别废话了。”张工打断了没完没了的瞎扯，“小杨，人就跟着你转转。”

　　叫小杨的姑娘歪着脑袋，白了一眼问道：“那有没有带徒费？”

　　“你还好意思要带徒费，人家能听你废话都是给你面子了。”话痨姐“嗤”了一声，人就转身走了。在这里不用提什么情商，怎么让人不舒服怎么来。

　　张工又跟在后面喊：“阮朝樱，拿点资料来给人看看，先了解一下。”

　　小杨姑娘继续朝着刚粉刷不久的雪白天花板翻了一个白眼，低低的吼道：“为什么又是我！”

　　“美差！”李木兰瞟瞟站在一旁的小沈帅哥。

　　“哎，我刚好像看见老板儿子了，他怎么跑这来了？”本来都已经要解散的人群又聚了两位过来，“我都还没来得及看呢，人就走了。”

　　“这有什么稀奇，反正人家也不可能泡你！”

　　“泡了也没用，又不可能娶你。”

　　“他要娶我还不嫁呢，我老公可比他帅。”

　　“帅有毛用，人家有钱，这种自带滤镜的，长得再丑也瞬间变的顺眼了。”

　　“那钱还没揣到他口袋里呢，白惦记。”

　　“那也有钱，人家零花钱都比你一家挣的多。”

　　“……”

　　“你是不是跟孟烨一样，每个车间和部门都转一转，然后定一个岗位？”小杨问小沈。她个子比他矮挺多，说话的时候得要仰着头。

　　小沈看了小杨一眼，微微的点了一下头，没开口。

　　“你别介意啊，我抱怨的话是说给别人听的，不是讨厌你。”小杨冲着小沈笑了一下。由于身高相差比较大，两人站的又有些近，她基本上没跟他目光交接。

　　小沈还是没说话。

　　“我们厂就这一个化验室，所有中控，成品，出口，国内，废水残渣检测都在这。”小杨官方口吻，“还有一个污水辅助部门，跟我们不搭界，偶尔帮忙测个东西。”

　　小沈没反应。

　　小杨抬了抬眼，伸手指了指每个房间的门：“从东门进，右手边分别是办公室，加热室，原料室，那边是天平室。加热室的一半放快速水分测定仪和电炉还有恒温箱，另外一半是我们液相人的操作台。天平室在外边，里边是资料室，所有的标准样品在那边，两台冰箱也在那。最里面的是厕所和鞋柜，取样管也放那。这边只有女厕所，男的得要去大楼或者按门铃到楼上。”

　　“嗯。”小沈应和了一声。

　　“哈！”小杨看这人吱声，自顾自的笑了一下，接着说：“左手边分别是化分室，液相室，气相室，烘箱室，最里面的是留样室。烘箱室那边开了一个门，但是门一般不开，上面开了一个小门，是给车间人送样的。外部人员不能进化验室里边，外边有门铃，有事直接按铃。要结果就在外面等，或者对讲机通知。里面还有一个大的通风橱，常年开着，暂时留样品，配置气味性试剂等等都在那边。”

　　“嗯。”小沈又只简单的吭了一声。

　　“最顶头的那个柜子，里面放的是气瓶，气相用的载气是氮气，氧气和氢气燃烧，现在这边不直接用钢瓶氢气了，有发生器。”

　　小沈又没反应了。

　　“烘箱室对应的北门是这栋大楼的正门，实验室的人都从那边走，你刚刚应该也是从那边走的吧？”小杨也不期待他的回答了，“那门一旦关上就会自动上锁，里头有个开关，按一下就解开了。如果是在外面，那就绕路吧。东门一般都是开着的，就算关了，叫人打开也方便。”

　　“……”小沈依旧没吭声。

　　“好了，那我就干自己的事了，你可以随便逛逛。”小杨说着又好心的提醒一句，“烘箱室的外面——就是送样的地方，那有摄像头，烘箱室也有摄像头，走廊上也有，外面的其他地方，到处都有。你摸手机的话一定要小心点。”

　　“摸手机？”他重复了一下，表示疑问，一时没明白手机有什么好摸的。主要是他再不开口，这大姐就要把他当傻子了。

　　“最好别叫领导看见你玩手机，影响你前途。但愿你能比孟烨强一点，上不上下不下的，很难受。当初他来的时候也是一表人才前途无量的样子，然后……呃，也还好，这样的人多了去了，风光的也就那么几个。反正都比我强，我是瞎叽歪的。”她说着自己就低头笑了起来，敲了敲脑袋，“完了，我也话痨了，废话好多。”

　　“……”他不知道该怎么吱声。

　　“我是打液相的，你要没地方去，液相室进门的第一台仪器——就是1260旁边，你可以坐在那。凳子也是我的，你放心，不会有人叫你抬屁股的。不过，你要不放心，也可以确认一下，编号004，旁边写了个‘杨’。待会儿我再去找阮朝樱要一张凳子，你先坐我的。”好慈祥的一位大姐啊！

　　“……”废话真的挺多的，说了这么多也不知道她渴不渴。

　　脑中想着她刚刚说的，他从东门走到了北门，每个地方对应了一下。路上遇到人，有人冲他笑，他笑不出来，有人问他话，他也不想开口。然后他就真的进了液相室，坐在了进门的第一台仪器旁边。

　　落座的时候，他特意低头看了一眼，确实有用红色的不干胶贴的“004”，但他没看见“杨”。于是抬起凳子检查，发现凳子的背面又用记号笔写的“004”，旁边还写了一个瘦瘦的“杨”字。

　　这字跟她人，可一点都不像。

　　电脑主机和显示器是放在一起的，都在桌面上。主机上面放了一盆绿萝，水培的，用的研磨碗，就是长势不太好，叶片有些泛黄。主机旁边有一个粉色的玻璃杯，杯子里的水是满的，盖子拧的很严实。桌面很干净，就连键盘的缝隙都是一层不染的样子。桌子上还放了一本三联的产品质量检验报告单，另有一张纸，上面记着密密麻麻的数字。

　　电脑已经打开了，经典的蓝屏，他看了看上面的时间，九点四十。时间过得可真慢，从前这个点他还没拉开窗帘。手机在裤子口袋里震动了一下，他没搭理，只是看着眼前的那张纸上的数字发呆。

　　时间在他这，经常这样流逝，他早就习惯了陷入自己的静止氛围里。所以当她风风火火的跑来时，那一声震惊的“卧槽！”以及突然探到了眼前的半张大脸，着实将他吓了一跳。

　　这一跳还吓的不轻，他直接从凳子上弹了起来，起的时候还不小心把凳子给带倒了，“哐当”一声，惊的在场的人全都扭了脸看过来。

　　“哎哟，你这么不经吓啊！”她显然也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手里原先夹着两个进样瓶，为了给他将凳子扶起来，其中一个没有盖盖子的小瓶子里的液体流了出来，洒了她一手。

　　“你的手？”他也为自己异常的神经过敏感到有点局促，平时他也不这样。

　　她看着自己手上那还没来得及挥发的液体，不在意的安慰：“没事，甲醇。”

　　他问：“甲醇不伤皮肤吗？”幸好他没问“甲醇没毒吗？”要是这样问，她们肯定又要笑了。

　　她说：“皮糙肉厚没关系。”

　　这是假话，她的手很好看，虽然不是修长的那一种，但是粉嫩柔软，明明很细，却是看不见骨头的那一种。指尖是百合状的，血色很足，月牙清晰可见。留了指甲，修剪的像是美甲招牌上的范例。只是她连甲油都没涂，本色是很漂亮的粉，适宜的亮度，给人感觉很健康。

　　“你的手要是皮糙肉厚，我们就别伸出来给人看了。”她们液相室有四个人，除了李木兰，说这话的叫陈丽丽，还有一个再熬两年就能退休的大姐叫蒋琴。

　　陈丽丽今年三十九岁，看样子不像，说她二十九岁也有人信。她对自己的身材把控很严格，人生最大的目标就是减肥，口号一直都是诅咒一般的发誓要瘦成一道闪电。所以她经常把自己饿的面色惨白毫无血色双腿打颤内心发慌，好几次还晕了。其实她是这四个人里面最瘦的一位，但大家都好似很有默契的一般，从来不夸她瘦，更不会夸她漂亮。

　　李木兰是典型的讨好型人格，大家跟她的关系都处的不错，可是她也总把自己累的焦头烂额。不能心疼她，想对她好，会比她更加的烦躁，听她抱怨都觉得心累。她老公她儿子，她公公婆婆她小叔子她妯娌，她妈她爸她弟弟，她二叔二婶三叔三婶，她堂妹她表姐，她老公的同学，她家邻居，邻居的邻居……

　　蒋琴虽然是个快退休的大姐，但她属于随迁，跟着自家男人一起过来的，与老周是嫡系的一派。有人说她是老周的表妹，有人说他们是邻居关系，但无论怎么问她，她从来都是闭口不谈，不否认也不承认。

　　“丫鬟的命，就别娇气自己这小姐的身子了。”她将洒了的小瓶子放到了一边，然后打开仪器上的一扇小门，将另一个小瓶子放到了左边第一个小格子里。在放之前她又特意将瓶盖拧开看了看，确定没异常，才将门关上。

　　“你还是丫鬟的命，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人给你钱花，有人给你带孩子，还有人给你做饭，我要是你都不知道活的多潇洒，我连班都不上了，跑到这边来受罪又受气。”李木兰在走来走去的忙活，蒋琴坐在另一台1260仪器旁边盯着屏幕，说话的还是陈丽丽。

　　一向是这样，不要说房间里突然多了个男人，还是个长得很俊秀的帅哥，就是一般的陌生人，她们三个也总是反常的安静，只有陈丽丽话最多，而且语气高亢。

　　她没接话，瞥眼看见他又坐在了她刚刚扶起的凳子上，正抬着头看她手上的动作。

　　她又把刚关上的门打开，指着方才放进去的小瓶子说：“这里面的也是甲醇，要走一针空白，我习惯的打甲醇，但规定是要做一个空白样。空白样你懂吧？就是除了不放样品，其余都是和正常做样的步骤一样。”

　　他“嗯”了一声。

　　她笑了一下，说道：“你肯定懂的，你们都是专业人才，要不我就不说了，你有不明白的再问我。”

　　“你讲。”他突然打断了，意识到自己的话音有些强硬，他咳了咳，“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她顿了顿，随后点头道：“也行，不过你要看到不对的地方自己有数就行了，就不必麻烦你纡尊降贵的来指点我。坏习惯已经养成，我改不过来了。”

　　陈丽丽听见她这样说，也跟着大笑了起来，接话道：“以前小杨带了个徒弟，也是刚从学校出来的学生，教了还没一个星期直接把她给气吐血了。被他批的一无是处，还跑过去跟话痨姐和老张打小报告，说小杨的专业素养太差，根本就不配做个化验员。”

　　“真的假的，还有这样的奇葩？”蒋琴虽然年纪最大，但她是去年才来的，对这厂里的事情知道的很少。

　　“关键是老张还当真了，把那小青年跟他说的话又全都转述了一遍，还问小杨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后来每次他来给我们开会的时候都要把这些拿出来说，把小杨都说急了。之后就对我们更加看不上了，除了指手画脚，仍然坚信我们是在伪造数据。”陈丽丽一边说话一边伸胳膊踢腿，今天她是真的闲。

　　“我不在乎。”她说了这一句，人就出去了。

　　她人虽然跑出去了，但是门对门，话还是能听得见的，陈丽丽回道：“你当然不在乎，你后台硬。”

　　很快人又回来了，手里再次夹了一个进样瓶：“就是因为没后台我才不怕的，不像你们瞻前顾后缩手缩脚，生怕影响不好。干得不开心，大不了就滚蛋喽，又没几个破钱。”她说着就嘟起了嘴，不爽全都摆在了脸上。

　　这话说的很容易得罪人，蒋琴是人所周知的，陈丽丽的老公是公司小食堂的头儿，就连李木兰也是别人介绍进来的。基本上这厂里大多数都是靠关系，各种交织，要么像阮朝樱这种什么都不管，油盐不进的和谁都是对事不对人，要么就像张工这样把自己活成个八面玲珑的人精。

　　但大家并没有太放在心上，陈丽丽继续感慨：“是啊，破钱都少的可怜，老板挣那么多也不想着点我们。”

　　“听说现在车间工人的工资比我们双倍都多了，倒班的也长了不少，就我们常白班的最可怜，一直没变。”李木兰终于停了下来，喝了一口水，“不过自从老周来，我们还是沾到福利了，以前哪里想到我们啊。都是他们大楼里的还有戴白帽子的才是人，我们工人都是狗，今年竟然还能轮到我们。我们竟然也能去旅游！”

　　陈丽丽长长的“切”了一声，不屑道：“得了吧，人家以前出去玩才是真的玩，一趟玩七天，还坐飞机。我们呢，那么近的地方，算上来回路程也就两天。感觉就是瞎折腾，故意想给我们放假，把端午的三倍工资给挤了。老周是两边做了好人，一边讨好老板一边巴结员工，无奸不商！”她就自顾自的说，完全没在意沉默的又在盯着电脑屏幕的蒋琴。

　　“无奸不商的是老板，有人给他担风险有人给他挣钱，要我也乐意啊。管他是谁的天下，反正我们工人永远是工人，对我们能有多少影响啊！”她撇了一下脸，发现他还在看着她的手，于是她又指了指刚刚放瓶子的地方。

　　“F1，固定的位置，专门放洗瓶的，不用盖子。如果是样品，都是到瓶子的三分之二，不能有气泡。洗瓶的话都倒满，洗针用的，多多益善。一般根据溶剂的变化，甲……”

　　“你没洗手啊？”他打断了她的话，还在看着她的手，刚刚甲醇流过的地方，此时在她手上已经没有踪影了。

　　“啊？”她愣了愣，随后叹了一口气，“好，我洗，我现在就去洗。你这个样子跟我婆婆好像，你不会也有强迫症吧，外加严重洁癖？”

　　没等到他回答，她人已经走了，并且过了很久都没过来。

　　然后等到他又要开始神游的时候，她突然又冒出了半个脑袋，并且叫了一样的感叹词，“卧槽，我想起来我刚刚卧槽什么了。”

　　还好这次她是站在门口，而且他还没有神游的太深入。

　　“我是看到时间，预感到我可能来不及了。”她看着李木兰，“木兰兄，咱们去吃第二批吧，第一批我肯定赶不上了。”

　　“靠，不是你说要吃第一批的吗？害得我等了你半天，要不然我早去称样了。”李木兰的悲喜也展现的特别直接，“我饿死了。”

　　“乖，我这边有饼干，你先垫一下。”她说着就朝他坐着的地方走来，“来，亲爱的，让一下。”

　　他抬眼看了她一下。

　　看见他的反应，她笑着解释道：“别惊讶，我叫谁都是亲爱的。”

　　“……”他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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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专业领域一扫而过，作者独家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