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扮猪不吃虎》满月脸

3、你的名字

　　她从抽屉里拿出两包饼干，给了一包李木兰，然后问他：“你要吗？”

　　他还没回答，陈丽丽忙问：“别偏心，我们的呢？”

　　她说：“就两包，还是跟我儿子抢来的。”

　　她撒谎，刚刚开抽屉的时候，他已经看见了还有两包，如果他不在的话，她们四个人正好分。他想她大概是不想他要的，所以他鬼使神差的说：“要。”

　　她是戴眼镜的，金属框的八边形。但大约不是眼镜的缘故，她这人本身也透着几分可爱。也有可能是她的发型。离得近了他才发现，原来她头顶上的那根小辫子是用一根蓝色的发带扎的。发带不长，扎起的蝴蝶结的两根尾巴正好翘上了天，也许他先前看到的那特别有个性的竖上天的小辫子只是发带而已。

　　她的五官很能经得起推敲，但脸型欠缺了一点，可能是她微胖的原因，方中带圆的脸型实在是不讨喜。而且她身量不高，不是小巧型的身材就更吃亏了。第一眼看她，绝对不属于美人的范畴。可要多看几眼，很容易看顺眼。

　　其实只要人品没什么大问题，多数人都是看多了就顺眼了。她也很有自知之明，别人夸她不难看的时候，她都回贾玲和岳云鹏长的也不丑。

　　她的表情卡了一下，眼镜框有些松的架在她的鼻梁上，她低着头用她真实的视力看着他。

　　他撕开了饼干的包装，漫不经心的说道：“眼睛很大。”

　　“谢谢。”她只好把那粉粉的水杯端在了手里，随口问了一句，“你没带水杯啊？”

　　他说“没有”的时候，她刚把自己的水杯拧开，杯盖上汇集的蒸汽水还滴了两滴在桌子上。他一口饼干咬在嘴里，看上去确实很干。

　　她看着自己手里的水杯发愣，另一只手擦了擦桌子上的水珠，人情话还没问出口，他就干脆的说了一句，“不用。”

　　“啧，不是。”她把水杯放下，走到最里面的一张桌子旁，然后打开了下面其中一个柜子，拿了一瓶矿泉水出来，再走回来跟他讲，“给你这个。”

　　他伸手接过，不客气的就拧开了盖子，然后喝了一口。

　　她看着他说：“要还的哟。”

　　他含在嘴里的水还没咽下，好像是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吐回去。

　　“我没开玩笑，三块钱，微信还是支付宝？”她一边说着一边转身按着仪器上的按钮，一秒变正经，“看着啊，从上往下，四个模块，泵、进样系统、柱温箱，最底下的是氘灯，最后打开显示器。”

　　她伸手指了指电脑屏幕：“双击那个‘联机’的快捷键。”

　　他坐在她的位置上，还吃着她的饼干喝着她的水，自然要屈尊受她指使一回了。

　　“哇，你的手指好长。”他的手刚伸出去碰到鼠标，她就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一句由衷的赞美。

　　“人家个子高，手当然长。”蒋大姐在旁边接了一句。

　　她说：“那可不一定，刘勋189呢，你看他手就是个熊掌。”一巴掌能把人呼晕的熊掌。

　　陈丽丽吊着嗓子叫了一声：“妈呀，你也不看看他多重。那天话痨姐还问刘勋，有没有两百斤，那小屁孩打死也不肯说。”

　　“估计都不止，我看他块头挺大的。”蒋大姐说，“不过他年纪小，说不定以后还会瘦的，我儿子以前一百八十斤，上了大学以后就瘦了。”

　　“估计是遇到喜欢的女孩了，比较在意自己的形象。”她接道：“也有可能是玩游戏玩的，顾不上吃饭了。我以前有个同学也是的，跟我高中一个学校，大学的时候不是一个专业，基本上也看不到。一个学期没见，简直脱胎换骨，要不是他先来跟我打招呼，我根本就认不出来。我问他是怎么减的，他就说没日没夜的打游戏，还捂白了。一个粗糙大汉还变成了很清秀的帅哥。”

　　李木兰问：“那你们怎么没再续前缘啊？”

　　“毛。”她笑了起来，“那会儿我们都是走读，就在学校附近租的房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是见过他那不拘一格的样子，实在没兴趣。后来又都成了垃圾，谁也看不上谁，恨不得不认识。”

　　电脑上的程序还在响应，出现了一个问话框。

　　“点确定。”她说。

　　他照做了，然后程序还在响应，很慢。她们用的还是win7专业版，正版！

　　“哎，你的手是真漂亮，这种神仙手应该弹钢琴？”话题又被她扯了回来。

　　陈丽丽叹了一口气：“我女儿的钢琴买了两万多，去老师那边学，一个星期一节课，一节课就四十分钟，要两百五。我真的感觉我自己就是个二百五，都不知道她能坚持到什么时候。钢琴太大了，家里又进不去，现在放在她奶奶家了，也不知道被我公公婆婆折腾成什么样了，但愿他们不要闲来无事在那瞎弹。”

　　她超级后悔自己说了“钢琴”两个字。

　　这话从陈丽丽给她女儿报钢琴课开始，说了一遍又一遍。她家买钢琴的事整个化验室里的人都知道，就差买鞭炮去她家庆祝一下了。不过她家两个女儿，砸的钱是挺多的了，夸张的成分有，但算不上吹牛。

　　大家都不愿意接陈丽丽的话茬，蒋大姐说：“不过木兰的手倒是挺小的，看上去都跟小杨的差不多了。”

　　“对呀，我是身长腿长，手小脚小。”小杨的手是公认的好看，李木兰想当然的认为这话也是在夸她。讨好型人格的人最在意旁人的看法，一受肯定就飘起来了，她笑的很得瑟，伸出自己的五指比划起来。

　　“你有什么好骄傲的，一米七的人跟我们一米五的人比。这么大的个子，才穿36码的鞋，你这得算是二级残废了吧？”小杨同学也不大会做人。

　　陈丽丽和蒋琴都笑了起来，李木兰哼了一声，指着小杨骂坏蛋。

　　“点四元泵，右击。”她看着电脑屏幕，继续指导，然后冲着李木兰说，“我儿子一天到晚的也会说，坏蛋妈妈，妈妈坏蛋。”

　　他转脸瞅瞅她，人没有让开，也没有丢下手里的鼠标，却突然开口问道：“你一米五？”

　　她一脸正经的回道：“我一米四，去动物园只要半票。”她把左胳膊撑在了桌面上，人往电脑前倾斜了过来，右手朝着鼠标的方向过去，见他还没有自觉的让开，她说，“你再不丢开，我要摸你手了。”

　　她这话说的挺轻，可偏偏这个时候孟烨进来了，正好在门口听了个清楚，“靠，小杨，悠着点，别一看见帅哥就他妈饥渴的扑上去。”

　　她说：“我调戏你，别就光过过嘴瘾，我老公今晚不在家，你来找我吧！”

　　“行，洗干净了等我。”孟烨蹲在进门左边的柜子里找东西。

　　“等不到你，我不睡觉的。”她的表情很严肃，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

　　“我认得你家，我肯定来。”孟烨说了一句，手里拿了两个氟化瓶走了。

　　他的手已经丢开了鼠标，人也往旁边让了让，她对着电脑屏幕一顿点，最后仪器开始“嗒嗒嗒”的响了起来。

　　她抬身将泵外面的排气阀打开，然后指着最顶上的四个容量瓶顺时针绕了一圈，说：“ABCD，A是特配的流动相，里面有缓冲盐，容易堵，一堵就很麻烦。”

　　这盐是进口的，很贵，做样的时候也要用到。样品多的时候两三天就是一瓶，姓张的那位总觉得她们浪费，移液管里带一滴他都要叫。阮朝樱更心疼，有时候会根据她们的样品来算用量，怕她们真给她喝了。

　　用的色谱柱听说一根要好几千，纯粹消耗品，过段时间就要换。其他的一根能用好几年，这个最多两个月，有时候一个星期没到就没用了，正走反冲填补都没用。

　　她话还没说完，陈丽丽就在一旁插嘴：“小杨的这仪器一台要四十万，蒋大姐那边也是的，全是安捷伦。随便坏坏，一修就是一大笔，阮朝樱永远都在心疼。四台20A都是岛津的，也是八十万。加上那边的全自动进样器，光我们这液相室，两百万下来了。怎么样，看我们这私人小厂是不是也挺牛叉的？人家审计的人过来，说我们的规格可以跟制药厂比了。”

　　她的话被岔开，于是继续聊天：“其实也没什么牛叉的，也就阮朝樱那个小气鬼当一回事罢了。老板刚买了辆埃尔法，土豪的标配，七八十万的车也加价了三十多万！我们在这给他干一辈子也挣不到这么多钱，人家都不用眨眼。”

　　蒋琴也接话道：“我感觉老板还挺低调的，不是奥迪就是丰田，给他们几个大领导配的也是这类车。”

　　李木兰：“估计有熟人，内部价买车便宜很多钱呢！”

　　她笑：“是啊，你老公天天也开着五十多万的车子上班呢！”

　　李木兰傲娇的“哼”了一声：“对呀，超级大车，你们不能比。”

　　她言归正传，对着他说：“我和蒋大姐这边分析的都是同一种样品，某嗪，出口的，客户是个超级牛逼的制药公司。方法是他们给的，所有条件按他们的要求来，很严格。我这边测含量和杂质，她那边是甲醛。”

　　“B是乙腈，C是甲醇，D是纯水。乙腈和甲醇也都是用进口的，基本上这边大部分用的都是进口的，而且都是客户指定的，他们每年都会过来审核。就纯水机不是，制的水还真不行，经常出问题，而且用的进口的滤膜，滴的特别慢。每天早上来配流动相是件超级麻烦的事。”

　　她说了一大堆，他一直没吭声。

　　“哦，对了，不要以为我是文盲，我知道这是乙腈（jing），但是呢这边都叫乙腈（qing），入乡随俗啦，不要把自己显得格格不入。”杨雪花强调。

　　陈丽丽笑着接道：“哎，真事啊，上次送原料的司机来问乙腈（jing）有没有好，原料两位奶奶一脸郁闷，问乙腈（jing）是什么东西，她们从来没听说过啊！还问人家司机是不是走错地方了。还好阮朝樱听见了，说人家问的就是乙腈（qing）。”

　　“阮朝樱也是辣鸡，上次张贱人拿了个样来给她测，告诉她可能是冰醋酸。然后张贱人就来问阮朝樱结果，阮朝樱说她不确定，反正她测的时候冰醋酸和乙酸的峰重合，还问张贱人有没有可能是乙酸。然后张贱人还做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杨雪花说着看了看她们几个，大家都没听明白她的梗，于是耸耸肩，看了一眼小沈，笑道：“大家都在装逼，我也是，真文盲。”

　　他揉了揉额头，真怕自己忍不住大笑起来。

　　“我们就是嘴欠，瞎扯的玩的。”她突然插了一句，“我是很正经的良家妇女。”

　　“噗！”她们几个这下是听明白了，都笑了起来，“小杨是我们这最正经的妇女。”

　　“好了，排气。”她点了一下鼠标，“待会儿你来给我换，顺序是DADBC，每个排气三分钟，然后压力降到0.2，关紧排气阀，B跟D的比例是1：9，压力慢慢升到0.8。走十分钟，然后点左边‘含量’的程序，就不用再动了。我现在的压力是3.0，如果忘了，直接拧紧排气阀的话，就爆了。这种蠢事木兰兄干过。”

　　“滚，还没完没了了。”李木兰吼道。

　　她吐槽：“还来问我，小杨小杨，怎么回事啊，怎么声音不对啊？我刚一过来，滋了我一脸。”

　　李木兰继续吼：“又不是尿，滋你脸怎么了，毁容啦！”

　　她“哈”了一声：“贱人，没良心，阮朝樱到现在都不知道那根新柱子为什么……”

　　李木兰赶忙打断了，跑上来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啊啊……闭嘴，我今天中午请你吃个鸡腿，这事就翻篇了，你要再说还我鸡腿。”

　　她拧不过李木兰，直接求饶，两个人推搡着一起出去了。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她又进来了，这次手里夹了十几个小瓶子。一过来她先歪着脑袋看了看电脑，发现已经换回来了，有些意外：“哎，你排好了？”

　　“嗯。”他应了一声。

　　她又盯着屏幕看了看，半响说了一句：“你还挺靠谱的，我以为你没听懂。”

　　他没回话。

　　“沈什么？”她一边放着进样瓶一边问。

　　“嗯？”突然来了这么一嘴，是个人都不明白。

　　“名字，你的名字。”她说着自言自语的用日语说了一遍“你的名字”，多么美的爱情电影，她第二次看的时候，心闷的难受。

　　“沈徒离。”他回。

　　“哦。”她皱了皱脑门，忽然问，“会不会有人嘴瓢，叫你沈秃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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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脸默默关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