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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弃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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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本章因为是三章的内容合并为一章,人物较多,所包含的剧情非常复杂节奏也非常快,所以读的时候速度可能要放慢一点。2.本章用七个分段点讲述了一周内七天里发生的事,每个分段点都是不同的场景,可能要辛苦读者切换一下。
【登山者的故事·弃子】
墨霖一句话都不说,只是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一行泪从脸颊滑下来。
瀚辰,你知道吗?
我并不惧怕死亡,生死有命,我看得开,但我害怕看见你哭。
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现在这样。
其实怎么死,会死在哪里,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
我希望你,那个我深爱着的你,
可以在这个世界上好好地生活下去。
请用你的眼睛,去替我看看那些我没能看够的风景。请用你的心,去代我感受那世间我无福消受的百转千明。
人生百态,
来这一遭,我甜蜜心酸皆尝尽,
我不后悔,
所以,请你也不要为我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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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
客厅里没有开灯,两个人沙发上平行而坐。
激烈的情感爆发后只剩下无言的对白。
电视机里放着新闻,声音空洞而遥远:“五年一次的特别行|政区行|政长官选举已经临近,此次,最受关注的两位候选人杜明岳、白德安……”
泪水已经被擦去,眼眶却还残留着红血丝,瀚辰两手捂住脸,声音从指缝里穿出来,显得有点闷,“什么时候查出来的?”
“一个月前吧。”
“和家里人说了吗?”
“没说。我就我妈一个亲人,她再婚了,生了个妹妹,现在他们一家人倒也生活得挺好,不用担心以后我不在没人照顾她。我打算把钱寄回去,和她说我以后不回老家了。”
“呼……”
瀚辰沉重地呼了一口气,放开挡着脸的手站起身来,
“我去给你煮粥。”
“我自己来吧,顺便热下菜。”墨霖也起身。
“坐着。”
瀚辰看着墨霖:
“从今天起,你不需要做任何事情。我会和公司说,完成这单后给我批一个假期,从这个月开始我就在家陪你。”
“瀚辰,不需要这样的。”
“我说了,不要替我来做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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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今天是周六,墨霖醒来的时候没见到瀚辰。走进客厅,看见茶几上瀚辰留了一张字条:锅里有热粥,我出去一会儿,你在家等我,我很快回来。
门铃在这时响了一声。
墨霖立马放下纸条打开门。
门口站了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请问,蒋瀚辰先生在吗?”
“你是……”墨霖有些疑惑。
“你好,我叫杜明岳。”男人浅笑着伸出了手。那是一种,久经世事沉淀下来的精明笑意。
墨霖一愣:
杜明岳……
是电视上那个特首候选人吗?
瀚辰,怎么会认识政界的人?
“先生?”男人的声音将墨霖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啊,瀚辰现在不在家,可能晚点才会回来。”墨霖这才应道。
“那来的可真不是时候。我在这里等他一下吧。”
“要不进来坐吧。”
“那就更好不过了。”
杜明岳在房间里摘下了帽子,露出了两鬓掺杂着的白发。他不动声色地环顾了屋子一圈,在墨霖端上茶水时收回了视线。
“谢谢。”
“不用客气。”
“请问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我姓沈,沈墨霖。”
“沈先生,幸会。”
“幸会。”墨霖同样礼貌地回应。“杜先生来找瀚辰是有什么急事吗?”墨霖不敢问的太直白,他努力表现得自然一点,以压制住心里的那种种隐隐的不安感。
杜明岳沉静地望了一眼墨霖。
“其实我们是恋人,同性的恋人。”墨霖迫不得已说了一个谎。他必须知道,这个人来找瀚辰干什么。
“和我说也是一样的,我会传达给他。”墨霖补充了一句。他心里有些慌,他不确定这个理由是否可以打动杜明岳。
杜明岳观察着墨霖的神情,微微一笑。
随后,他放下了茶杯,终于开口:
“三天前,在大潭山,蒋瀚辰先生是不是发现了一具尸体?”
“对……”墨霖右眼皮跳了一下。
“那具尸体,其实是总警|司白德安的儿子白宇,”杜明岳顿了顿,“但,白德安却把这件事压了下去。”
“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儿子的死……”
“白宇生前牵涉了多宗奸|杀案和走|私案。都被白德安利用职权压着,现在白宇死了,又在大选来临的节骨眼上,尸体一旦移交上层必然牵涉出之前的那些黑料,对白德安今年的选举十分不利。
于是他悄悄替换了尸体,现在接受调查的,根本不是在大潭山发现的那一具。
所以,我需要蒋瀚辰先生帮我一个忙,帮我指证白德安。”
“可是……”
(可是我不想瀚辰牵涉进这种复杂而危险的纠葛中。)
“我想,你们也不希望白德安那种极恶的人成为我们的特首吧。而且,最关键的一点,现在警署里全是白德安的人,而蒋瀚辰先生,是唯一个见过尸体的外人,白德安做事一向谨慎,我想,他应该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墨霖沉默了。
“没事。等蒋瀚辰先生回来后你们可以慢慢考虑,我不着急,”杜明岳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纸,往上面写了一串数字。“这是我的电话号码。”
“等你们考虑清楚了,随时给我打电话。”杜明岳笑着站起身来,将名片递给了墨霖,而后转身离去。
他走出到了社区门口,上了一辆黑色的宾利。
宾利后面停着的车里,一个人按下了拨号键:
“白先生,您的竞争对手杜明岳那边已经有所动作了,他极有可能会利用那个发现宇儿尸体的目击者来做文章。”
电话那头白德安脸色铁青地咬住了牙关: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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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
瀚辰向公司申请的假期终于批下来了,这天,从公司离开后,他去了市区的一家医院。
“医生,可以帮忙看下这份报告患者的情况吗?”瀚辰从背包里拿出墨霖的病历和单子放在桌上。
老医生看了一眼报告上面的字,又抬头看了一眼瀚辰。
“已经是b3期了啊。”医生推了推眼镜,“b3期不建议接受口服化疗药,对身体伤害太大,可以选择一些抗癌中成药。另外,如果吃不下东西,就用肠内营养粉来代替吃饭。
目前对于胃癌晚期的病人,最好接受保守治疗,反而可以延长病人的生存期。”
“那……医生,你能告诉我这个生存期……”瀚辰的话哽住了,但医生似乎知道他要问什么。淡淡开口道:
“b3期胃癌多发转移,如果患者还体质很差,不能耐受各种抗肿瘤治疗或者已经接受过多种抗肿瘤治疗,那患者的生存时间就会很短了,往往不超过半年,可能就会死亡。”
“我知道了。谢谢你,医生。”
“是家人得了这个病吗?”
瀚辰沉默。
“想开点。”医生拍了拍他的肩。
从医院走出来,瀚辰站在马路边掏出手机给墨霖发了一条短信:
[墨霖,公司的事我处理好了,我现在回家。]
想了想,又接着打了一行字:
[以后就能每天陪———
手指忽然停住了。
有冰冷的触感,后来是温热的。
紧接着是红的,
往下流……
一个小混混将一把刀子捅|进了他的腹部,立马冲进了人群里。
瀚辰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他看见斑驳的色块、涌动着的人影,
他听见失真的汽车鸣笛声。
身子缓缓倒向前,
在最后一秒,他听到了自己喉咙发出的……干涩又迷茫的呼唤声:
“墨霖……”
沈墨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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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
晨光爬进警局的窗,
忙碌的人群纷纷停下了脚步,不约而同看向一个男人。一个撕心裂肺的吼叫着的男人。
“不可能!你告诉我瀚辰怎么会得罪那些街头的小混混!!!!!怎么可能!!!”
“这位先生请你冷静点。”一个小警员走上前去拉墨霖的肩膀。
“别碰我!!!!”墨霖用力甩开那人的手。
“这位先生如果你还要在这里闹的话……”
“走开!走开啊!!!!!
走……呕———
呕咳咳咳…
咳……”
所有人都静在了原地,在死寂的空气中,看着一个人嘴里的鲜血吐了满地。
他跌跌撞撞地走出警局,跌跌撞撞地穿过人群。
跌跌撞撞地扶着墙壁又跌跌撞撞一步一步爬上楼梯。
他失心地掀翻了所有的家具,失心地打碎了所有的餐具。在万千碎片中疯了一般地跪坐在地。
他伸出手,像抓救命的稻草那般紧紧握住了那张留有电话号码的白纸——
“杜先生,请你帮帮我。”
帮我向白德安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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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天】
总警司办公室内,助手为白德安端上一杯咖啡。
白德安接过来喝了一口。“杜明岳最近在干嘛?”
“行程很普通,无非是拉票,参加慈善晚宴。”
“另一边呢?”
“另一边反而出奇的安静,但绝不能掉以轻心,现在不清楚那个杀人的许天乐手上,到底掌握了我们多少秘密,最糟糕的情况,那种亡命之徒到时候如果来个玉石俱焚,那我们,可就得不偿失了。”
白德安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能通缉,先把宇儿的死压下去,在大选之前把人悄悄做掉。”
“背景查了,人不是本地的,涉及k城黑|帮,关系网复杂,估计……不太好办。”
“我是生了个什么废物东西!连死都要害我一手。”
难道只能……
白德安胸膛一起一伏,眼里暗流涌动。
“打电话给李兆龙!”
40分钟后,
门被打开,一个脸带痞气的高瘦男人闯进来。
“又什么事啊?”男人用叼香烟的嘴拖长了语调,一屁|股坐到主位上,腿往白德安办公桌上一搭,两只脚随性地交叠着。
白德安正背对着他站在窗边抽烟。
“听说你儿子死啦?”男人说话毫不避讳。脸上闪过一个玩味的嗤笑。
白德安听得脸有点发绿,但没说什么,只是将一个牛皮纸袋放到桌子上。
“这个人,帮我处理掉。”
男人打开看了几眼,然后又把纸袋重新扔回了桌上。
“你知道的,我现在早不干这个了。收山了。”他耸耸肩,笑得颇为风流轻狂。
“这件事现在只有你能做。”白德安顿了顿,“你也不想我的选举出问题吧?出问题谁来保你。”
“我说你这个当老子的也真够狠的啊,儿子都死了脑子里想的还是你自己的选举。”
“别说这些没用的。”
桌上放上一个银色的手提式保险箱。正好装100万的规格。
“就这?”男人用烟指了指。“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在帮你办事。”
“后续还会给,美金,三倍。”
男人冷哼一声。手百无聊赖地玩弄着白德安桌上的金虎摆件。
“你怕不怕遭报应啊?”
“我要是遭报应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以前总帮你儿子擦屁|股,那栋洋楼里不知道被白宇玩死过多少少男少女了,现在好啦,他把自己也给玩进去了,我倒是落了个清闲。事实证明,坏事做多了真的会短命的哈。”
“我警告你别话多。”白德安一把拽过他的衣领。
“干嘛那么凶?嗯?”男人挑挑眉,两手摊开比出一个投降的手势。
“不要超过一周。”白德安推开他冷冷地说。
“切……”
男人翻了个白眼,提着现金走了。
他从警署下楼后上了一辆轿车,另一辆深黑色的suv很快跟了上去。
suv 里坐了一个穿风衣戴口罩的男人,是墨霖。
两辆车子一前一后在沙梨头坊会的一片老小区前停下。
这片老城区治安极差,盗窃纵火案件频发。
路边的百货商店放着经典的粤语歌曲——邓丽君的《漫步人生路》。
男人嘴里跟着音乐哼起了调子,双手插兜踱进了一个单元门。
墨霖与他拉开了一段距离,在保证人不会走出自己视线范围内稍作停顿才跟了上去。
走廊上有种说不明的恶臭,几个光着膀子的男人手拿牡丹搪瓷洗脸盆站在廊的尽头,内里公共厕所连接澡堂,水管出水量极大,“哗哗”地从带铁锈的水龙头中涌出,整个过道瞬间热气氤氲,伴随着某种老牌洗发水的味道,很快把陈腐的臭气掩下去了。
墙面下半部分刷了军绿色的漆,绿油漆因不要钱,早几年各种大卡车车间、护栏栏杆、老学校都会刷这种绿漆,使得整个空间更显年代感。上面贴满了各式各样的小广告,地上散落着几张印有暴露女子的小卡片。
男人拐进二楼的一个单间里。墨霖在心中暗暗记下了那间房的门牌号。
“小伙子,你干嘛?”
突然,一个低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墨霖只觉头皮一麻。回过头,是一个矮矮的老太。
“啊,我想问问这里还有空房间出租吗?”墨霖庆幸自己脑子转得快,立马就答上了。
“没了没了。”老太挥手打发他赶紧走。
墨霖礼貌地点点头,路过那扇门时悄悄地观察了一下锁眼的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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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天】
在一个傍晚,墨霖再度去了那里。
他特地选了夜生活刚刚开始的晚8点,老太不在。走廊里也没人。
走到那扇门前,墨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细铁丝,沿着锁孔,顺时针缓慢地转动了一圈,手感很钝,又逆时针转了一圈,这次方向找对了,手上加入了扳手施力,锁芯传来“咔嗒”一声脆响。
墨霖把工具收回了风衣口袋里,蹑脚走进去轻轻把门关上。
房间不大,属于那种传统的一室一厅的独居房,窗户已经年久失修,关不太牢,风吹过会嘎吱作响。
墨霖快速把屋内翻找了一遍,在主卧的床头柜里看见了一个牛皮纸质的档案袋。里面装有一沓资料,附着一个人的名字和照片:许天乐。
墨霖掏出手机把资料全部拍了一遍又重新装回纸袋里。
门口突然传来开锁声!
墨霖心脏咯噔一声,快速闪进了床底。
房门被打开了,黑色皮鞋停在餐桌边,耳畔先是喝水声,随后是玻璃杯落到餐桌上的声音。黑色皮鞋开始移动,三分之一的腿在床边站定,墨霖屏住了呼吸。
男人把外套脱了下来,一枚硬币随着拉扯的动作从口袋里被带了出来。
一圈……两圈……三圈……
硬币在墨霖鼻尖前打转。
叮当,
硬币落地。
咚!
心脏在敲鼓。
咚!
瞳孔在收缩。
咚!
男人慢慢地……
咚!
弯下了腰——
“丁零零——”突兀的铃声在这一刻响起来,男人很快转身去接电话了。
墨霖猛地吸了一大口气,汗水已经浸湿了他全部的衣物和手心。
男人在客厅里接起座机。
“你还要拖多久?”来电者说。
“急什么,明天就走。”
“不要让我再催你第二遍。”
“哦。”
墨霖趁着男人打电话的间隙从阳台翻了出去。
“妈的,死老头。”男人挂掉电话后嘴里自言自语地低骂了一句。
忽然,他的脚停住了。
一颗红白相间的小胶囊静静躺在角落里。
李兆龙眯了眯眼睛,看了一眼大开的窗户又看了一眼没太关严的床头柜。俯身弯腰两根手指夹住那颗小药丸,将它缓缓移到了眼前,“看来……是该抓紧时间了,”一个森冷狠戾的笑伴随着这个动作滑上了嘴角:
“因为家里,进过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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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
福隆新街,位于澳门半岛中区一条陈旧的环道内,历史已有百年有余,这里的修建群是迄今保存得最为完整的的中国青|楼修建群。
夜幕下的澳门,红的,带着欲|望的呼唤。
一个穿着亮片皮裙的小姐等来了她今天的第一位客人。
那是一位奇怪的客人。
给了她三倍的价钱,却没和她上楼。只是和她聊了一个很简短的天。
“你知道,出澳门要「走船」应该找谁吗?”客人问。
“你可以去Sliver找老三。”小姐说。
“谢谢你。”客人点点头,一个人转身走进晚风中。
墨霖穿着轻薄的黑色长款风衣,手插|在兜里,走进熙熙攘攘的人群,夜霓虹打在他身上,偶有路过的人与他对视,却不知道他的故事。
穿过灰砖弄堂,打开一扇残留着蓝色漆迹的铁门。
一台很小的老式电视机,里面正放着闽南语的肥皂剧,声音断断续续。
此时只有一个穿白背心的秃顶坐在前台,听见脚步声时瞟了门口一眼,视线很快又转了回去。
他的背后还有一扇门,连接夜场与前台,墙面隔音不算太好,可以听见内里朦胧的音乐声。
墨霖在前台停了下来。
“什么事?”说这句话时秃顶男人并没有回头,眼睛仍然聚焦于电视机里的情节。
墨霖声音压了压。“我找老三。”
秃顶这才转过头,睨了墨霖一眼,眼珠子在他身上扫了一遍,而后他吐掉了嘴里的瓜子壳有些不太情愿地站了起来。
他身后的那扇门被打开了,耳畔分贝放大,视觉颜色增多,震耳欲聋的鼓点和五彩缤纷的灯光在这一刻全部泄了出来。
不多时,秃顶领着一个刺头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
墨霖把手中提着的一个黑色手提包向他递了过去,老三拉开拉链往里面看了一眼,“去哪里?”
“去k城,走船。”
“今晚就走。”墨霖又补了一句。
老三拉起拉链,那些花花的钞票再次隐在了黑暗里。
“几个人?”
“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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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如果你想让一个人心甘情愿地去做一件事,用钱顶多能掌控住他的欲望,但用仇恨,就可以掌控住他的整颗心。
“怎么样了?”黑暗里能听见一个低哑的声音。
“捅人的小混混已经收了钱安排妥当了,沈墨霖那边也登船去K城了。”手下说。
“很好。”
杜明岳笑着站起来,看向窗外一望无际的霓虹夜:
白德安啊,你一定以为,登山者才是这场棋局中我要走的下一步吧,其实那个登山者,不过是一枚弃子罢了,真正值得利用的棋子,
是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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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白德安的棋子,是杀手李兆龙。
杜明岳的棋子,是陷入棋局为他人所利用的、
悲惨的沈墨霖。
下一章,小的支线剧情和大主线故事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