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姻你认真的吗》Anecdotes

10、面圣

　　不过多时，外头亲卫端了晚饭进来，也是野兔肉，但比起周翎风烤的焦肉，这兔肉被抹上油和香料，烤得外酥里嫩，简直令人垂涎。

　　这兔肉本来只供宁王和韩别驾所食，韩别驾文人胃口，吃得不多；宁王疲乏了一天，又是坐牢笼又是赶路，纵然这兔肉在他尝来口感平平，也吃了小半只。

　　剩下半只，都进了周翎风的肚子。

　　吃饱喝足。韩别驾端坐桌案之后，开口道：“还未请教郎君姓名？”

　　周翎风肚子填饱，也终于有点心情搭理人了：“周翎风。”

　　“周小郎君……”韩别驾忽然眉头一蹙，他总算知道，看到这少年时心中的一点异样感觉从何而来了。

　　“朔方张节度之夫周琛，是你什么人？”

　　周翎风抬了抬眼道：“张永常是我养父。”

　　如今朔方的节度使张恒，表字永常。韩别驾早有听闻，张永常与周琛膝下无子，十年前收了一个养子，传闻是周琛的私生子。

　　韩别驾在京城做官多年，当年张恒进京述职面圣，韩别驾曾与他身边的周琛有过数面之缘。

　　虽只见过数面，却印象颇深，因为周琛的身份。

　　周琛的母亲是当年宫变后自裁的长平公主，公主事败之后，其子女都因胁从作乱而被赐死，唯有远嫁殷罗的咏妙公主，和嫁给张恒的周琛，平安无事地活了下来。

　　这一是因为他们兄妹远离权力中心。咏妙公主替朝廷下嫁番邦，已属不易，而周琛所在的张家又是实打实的宗室派，为当初的睿帝和后来即位的盛帝出力不少，不能不给这个面子。

　　二则是因为这兄妹二人的父亲。

　　长平公主共成过两次亲，有七个子女，周琛兄妹是她与第二个丈夫所生的孩子。

　　那时还是女帝在位，为了调和自己母家和周朝宗室的矛盾，女帝大行赐婚之举。当时长平公主的丈夫刚刚死于狱中，女帝便为她和清河周氏的次子周昀赐了婚。

　　清河周氏可是当时的四大族之一，昔年太宗要为太子求娶周家女儿，甚至都被婉拒。

　　周昀的姑祖母，正是先帝的第一任皇后，这位皇后后来生下了女帝的丈夫，也就是早早去世的文帝。

　　周昀自己则十岁入宫，成了太子的伴读，尤其与当时还是皇三子的盛帝交好。

　　周朝皇宫之中马球比赛兴盛，从皇帝到太子、皇子，甚至公主，没有不喜好马球的。那时的盛帝与周昀二人，堪称打遍宫中京内，甚至还在一次吐浑族人朝贺中，联手击败了吐浑的击球好手。

　　然而，周昀与长平公主成亲之后，夫妻感情却相当不睦，公主对待自己和周昀的两个儿女，虽然称不上厌弃，却远不如对待和前驸马的三个儿女那样宠爱和器重。

　　周琛兄妹几乎算是父亲养大的，而周昀也没能长寿，在周琛行冠礼的一年之后便去世了。

　　也许是念着当年的情谊，即便盛帝与长平公主争皇位争得头破血流，但到了事后清算的时候，却没有对周昀的这两个孩子下什么重手。

　　韩别驾看着眼前的这个周姓少年，那眉眼神态，竟是与周琛有五六分相似，实在是叫人不怀疑他是周琛亲生都难。

　　张家忠于皇室，面对如今太子与端王之争，隐隐有站在太子这边的倾向，倒是可以结交一二。

　　韩别驾虽这样想，但周翎风却不给他机会，把嘴一抹，起身敷衍地一叉手，就出了门去。

　　经过屋舍旁的马棚时，照夜白看见周翎风，兴奋地打了个响鼻。周翎风便过去，摸了摸它的脸颊。

　　少年此时的侧脸，倒是比对着宁王等人的时候温和得多。

　　宁王看着门外。韩别驾便道：“徐节度派信来，说了什么？”

　　宁王将信卷交给老师，韩别驾扫了一遍，都是些听闻宁王被俘、深感惶恐罪疚之类的话，又说已经派人飞信送去京城，又说到边令玉之罪，先押解回幽州城再做处置等等。

　　韩别驾“哼”了一声，将信塞回小筒里：“看来是想对那油子从轻发落。以他的所作所为，便是当场斩首也不为过！我得修书一封，将战场上发生之事详细奏与陛下才是！”

　　他专程上奏，当然不只是为了边令玉的定罪问题。他心中那个让他背脊生寒的猜测，必须要原原本本、有理有据地呈奏给皇帝，只是什么该说，该怎么说，得仔细想想。

　　宁王道：“其实也不必。”

　　韩别驾一愣道：“殿下……”

　　宁王默然。他不说话，但不代表他不会看，韩别驾下午的神色，和之前递来的亲卫人数名单，他都瞧在眼里。

　　“殿下！”韩别驾明白了宁王的意思，却不甚赞同，昨日之事已经是命悬一线，如果边令玉没有成功截击，那后果会怎样？

　　“即便父皇真的信了。”宁王低声道，“也只不过是让父皇为难而已。”

　　韩别驾有点心痛地看着这位殿下，他对这孩子的心情再明白不过，此时的宁王，难道不希望皇帝作为父亲，能在乎他这个儿子的安危？

　　韩别驾攥紧了手里的木筒，这件事，他必须追究下去。

　　回到幽州城后，边令玉被下狱。徐景升亲自去狱中，借着审问的名义，把边令玉痛骂了一顿，但到底舍不得就这么杀了手底下最出色的爱将。

　　因此，虽然依照节度使的职权，他可以下令将边令玉就地处死，徐景升还是修书一封上表盛帝，请求将边令玉押送进京，交由皇帝亲自处置。

　　韩别驾仔细斟酌的奏书，也跟着一块送了出去。

　　亲王险些被俘乃是大事，五百里加急的消息，不过十天便是一个来回。

　　盛帝准了徐景升所请，将边令玉押解进京。谕令里让宁王即刻回京，随后又对此事当中，亲手解救了宁王的周翎风很感兴趣，让他一同进京。

　　跟着皇帝谕令一块来的，居然还有周翎风的养父、现今朔方节度使张恒的一封家书。

　　张恒眼下就在长安，正被皇帝召回京述职，不想居然在幽州府的战报里听到养子的名字，索性修书一封，让周翎风跟着宁王一块回京，皇帝也要见他。

　　周翎风臭着脸把信看完一丢，终究是不得不跟着一块去长安了。

　　从幽州到长安，有近两千里路程，宁王的车驾和押送边令玉的队伍足足走了二十余天。

　　清晨，自驿站出发，等到天光微亮，行路的众人终于在熹微的光线之中，望见了巍峨而宽阔的长安城墙。

　　城墙以内，高高低低的楼阁舒展着飞檐，大雁塔肃穆地伫立着。这样的景象，叫坐在囚笼中的边令玉一时看住了。

　　他回过头，见旁边骑在马上的周翎风也一瞬不瞬地眺望着。

　　“我以为只有我这样的蛮子才会看呆住。”边令玉笑道，“难道你在张节度膝下，从来没来过长安么？”

　　周翎风的确从未来过。他垂下了眼，不理会边令玉，松开缰绳，任马匹踢踢踏踏向前走去。

　　曙色渐渐分明。队伍向长安城门行进的路上，长安响起了晨鼓。先从最北边太极宫的承天门楼上开始，然后传至皇城，然后传至长安的各个坊市的鼓楼。

　　鼓声低沉，节奏急促而明快，给这座庞大、恢弘而寂静的城市，带来了磅礴生机。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长安城西，通化门前。宫廷的孙内监带领一队仪仗，待鼓声中的城门开启，便迎了出来。

　　“陛下命老奴接宁王殿下进宫，并让罪臣边令玉一同面圣。”

　　于是宁王的车驾与孙内监的人马汇作一路。

　　开启的城门内，一个侍卫统领打扮的人带领着数名家丁翘首以盼，见到宁王车驾进城后，队伍里的周翎风，忙迎了上去。

　　“小郎可来了，郎君和夫人都在府中等着了。”

　　周翎风臭着脸闷不做声，侍卫家丁们却都习惯他这模样了，把人拥在当中，一径往长安城西的张恒宅邸去。

　　而宁王的车驾，则转而向北，前往如今盛帝所居的大明宫。

　　大明宫，延英殿内。

　　近些年，因为天下清平无事，盛帝渐渐地将国务都交给了当朝的李相，早朝也从每日一次变成了三日一次，五日一次乃至十日一次。

　　盛帝已经年近五十了，但精神头依旧很足，没有花费在政事上的精力，大多都用来宠爱那位两年前入宫的沈贵妃，对此京城当中已经颇有议论，但谁又敢说天子的不是？

　　宁王步入延英殿，跪下伏地道：“儿臣拜见父皇。”

　　韩别驾亦行大礼道：“参见陛下！”

　　盛帝倚靠着龙椅，半阖的眼帘抬了抬道：“都辛苦了，起来吧。”

　　宁王站起身来，见到龙椅的左下首站着太子，兄弟二人视线稍一交汇，太子送了个安慰的眼神过去。

　　盛帝道：“那个保护你不当的蛮将呢？”

　　赞礼官高声道：“宣罪臣边令玉觐见——”

　　边令玉被金吾卫一左一右押入殿内，低着头，在阶前下跪道：“罪臣边令玉拜见皇帝陛下——”

　　他以头触地，行过大礼，随即保持跪姿，直起上半身来。

　　大殿里一片寂静，赞礼官随即斥责道：“罪臣无礼！为何不拜见太子？”

　　边令玉抬起头，脸露茫然，结结巴巴道：“太子——？罪臣只知皇帝陛下，太子是什么官？”

　　赞礼官想不到他居然这么说，一时语塞，阶下的太子也面露一丝尴尬。

　　唯有盛帝听得哈哈大笑，一抬手道：“罢了，不知者无罪，你起来吧。”

　　边令玉于是起身，盛帝打量着他道：“你是如何保护宁王不力，又是如何把人救回，朕要听你仔仔细细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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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一下，结婚该提上日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