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没有信号》边卡不知道

3、第 3 章

　　慈铭只在刚来到大学的时候觉得新鲜了一阵，她刚刚从繁重的学习生活中脱身，好好的玩了一个暑假，没跟任何人包括宋朝声打过招呼，自己一个人把头发剪成寸头，背包出去旅游。

　　旅游回来，宋朝声见到她的造型，忍不住咋舌，吞吐了半天，心塞道：“想不到你还是个帅哥。”

　　彼时她的头发已经长了一点点，至少额头上有刘海可以垂至眉毛，发型呢，发型就像韩式男明星最常见的那类。

　　刚刚上课的时候她也还带着假期里最常见的愉快心情，在教室门口等待的时候对她的舍友说：“太好了，到了大学总算可以开始玩了！”

　　她的舍友并不是故意的，但是不约而同地用那种怪怪的眼神看着她，看得她嘴角的笑容不自觉的收了回来，手无处安放，靠在墙边像个怪人一样。

　　宋朝声从教学楼那边的入口过来，看见慈铭在和她的舍友聊天，几个人都围在一起，满脸笑容，心想她果然和周围的同学都成了朋友，于是心也放下来。

　　直到晚上两个人约着一起到校园外面的美食街逛，慈铭才对他难得的絮叨了一下上午发生的事。

　　宋朝声理所当然道：“那当然。大家到了大学，可都要更卯足了劲儿学的，毕竟等大四，保研出国这类的事，都是需要绩点的。”

　　慈铭心中惴惴然道：“可是我觉得，上午那一节课根本没什么值得听的呀。老师就是一直在念PPT，他自己其实都不想浪费时间给别人上课吧。”

　　她说话的声音有点大，站在附近的几个学生模样的人都在往这个方向看过来。

　　宋朝声对她道：“你说话的声音小一点。”

　　慈铭愣了一秒，知道他没有其他的意思，但还是心寒了下。

　　他又继续道：“你以为别人不知道是没有意思的？但是评判标准就是这么个评判标准，我们没有办法改变规则，那不就只能在规则里做到最好吗？”

　　他一向是个极端理智且最懂得“物竞天择”道理的人，说出的话虽然冰冷，但是却让人无法反驳。

　　但同时他还是个了解慈铭的人，于是见到她郁郁寡欢的样子，又补了句：“等你在规则里做到最好，没准儿最后就能变成改变规则的人呢，这不挺好的？”

　　慈铭冲宋朝声摆了个笑脸出来，宋朝声一把捏住她的下巴，轻轻揉了几下她的脸颊，又放开了她。

　　他把这当作他们之间又一次成功化解的小小矛盾，再没放在心上。

　　后来午夜梦回，宋朝声躺在床上，却怎么也进入不了梦乡，然后就在无数过往的碎片在闭眼的瞬间回转眼前的时候，他突然的就想起了这件小小的事。

　　是真的不值一提，所以当时慈铭是什么样的表情，是怎么再对他笑的，他全都给忘了。可是又偏偏想要重新再记起来，回忆星星点点、明明灭灭，最终化作黑夜中的虚无，融入天空。

　　黑狗的耳朵突然立起来，原来蹲坐的姿势也变了，开始在门口警觉的绕着圈子。

　　宋朝声忍不住往门口走，说：“你家小黑好像有点不对劲。”

　　“估计是有人过来了。”慈铭说，于是也跟着往外头去。

　　她刚刚站起来，腿有些发麻，忍不住捶了捶腿，踉踉跄跄的跟了上去。门口是一部黑色的车开到院子前面的空地上。车子将将停稳，副驾驶座的门打开，从里面下来一位中年男人，保养的很好，身型看上去一点也不大腹便便，反而明显的有常年健身的痕迹在。

　　宋朝声对那人喊了声：“爸、妈，你们过来了。”

　　驾驶座上下来一位中年女人，妆容得体精致，但穿了身运动服，球鞋踩着。

　　宋父大概是一眼就瞧见了慈铭，没有说话，宋母人更加直接一点，心里想什么全在脸上表现出来，对着慈铭像是心里十分不情愿但还是出于礼貌的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了，小慈。”

　　慈铭说：“叔叔阿姨好。”

　　宋父说：“听说你现在就住在这里了？”

　　慈铭说：“对，北京那边的房子已经退掉了，暂时就住在这里。”

　　“不会再回北京了？”

　　“还没想好回不回。”她说。

　　不过在心里默默的补充了一句，大概是不会回去了。

　　宋父宋母大概不会理解她的这种做法，所以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不过不光是宋父宋母，是他们一家人大概都不会理解的。在他们的心里，战争一旦打响，逃兵就只能被人唾弃。

　　可人生并不是一场战争，它甚至连马拉松都不是，它就只是人生而已。人生很有意思，人生也很没意思。

　　宋父宋母没再对她说什么，从车的后备箱里提了大包小包过来，轻轻的同她擦肩而过。

　　慈铭站在原地，只感觉自己被无形之中推攘了下，脸上忍不住泛起阵苦笑。

　　宋朝声兀自拎了后备箱里最后一袋东西出来，走到她的面前和她轻声道：“你不能怪他们是这样的态度，你知道原因的。”

　　“我知道，”慈铭说，“但我也不想感到抱歉。我觉得我做的事情是完全出于情理而无愧于心的，你是那样的反应，不在我的预料之内。”

　　宋朝声没说一句话，提着东西转身进了自己家里。

　　——

　　慈铭第一次感受到压力是在和自己室友的交流当中。她从初高中开始就是比较容易沉浸在风花雪月里的性格，最喜欢看小说，属于戏比较多的那类人。上大学之后，一下子比以前多了许多自由的时间可以支配，她又开始疯狂的看起书来。

　　最开始的时候就是在宿舍看，因为用不惯Kindle这样的电子设备，就只是在图书馆借或者买纸质书带回来。她觉得这是件很正常的事，不过显然她的舍友不是那么觉得的。

　　她第一次带书回去的时候，她的舍友从她身后来来回回经过了三次，明显到慈铭甚至不用回头都能够感受到她好奇打量着的眼神。

　　最后一次经过的时候，慈铭想，事不过三，她大概一定会开始说一点什么话了。

　　果然，舍友提着水杯晃悠到她的背后，对她探头探脑道：“你在看什么呀？”

　　慈铭把书的封面展示给她看，说：“就是本小说呀。”

　　“看名字不太像诶。”舍友道，终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着。

　　慈铭在自己的座位上对着书翻开的那页放空了良久。

　　晚上宋朝声约她出来，两个人商量着准备去爬学校附近的一座山的。他们之前一起买了两辆自行车，一前一后的骑在路上。慈铭看着宋朝声把她甩在背后的身影，有点不服气，于是鼓着腮帮子，卯足了劲的往前骑。

　　宋朝声察觉到她快要追上来的身影，失笑了下，悄悄地往左边让了让位置。等到她追上来，问：“怎么了？今天心情不好？”

　　慈铭把之前在宿舍发生的事告诉了他。

　　宋朝声说：“这不是件很正常的事吗？你看能考进这个学校里的人，谁以前不是班里的佼佼者？当惯了第一的人，到了大学还想当第一，这是件很正常的事。”

　　“……”慈铭觉得理是这个理，但心里老是有点不得劲的感觉。

　　“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一个问题。”

　　“你说。”

　　“照理来说，你高中的时候在文科的排名不也是数一数二的嘛，为什么你到了大学之后就没有这种要和别人竞争的感觉呢？”

　　慈铭想都没想，说：“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我嘛。我又不是一直成绩很好的，也就高二才开始开窍，以前考倒数几名不是家常便饭嘛。”

　　“这倒也是。”宋朝声被她不假思索说出的话逗乐了。

　　跟宋朝声在一起，慈铭以为她总算可以从周围人暗自互相比较、竞争的氛围中挣脱出来，她其实一点也不喜欢学习，更不喜欢考试，也不喜欢排名，只喜欢龟缩在一个角落，不用喝水不用吃饭不用上课就好了。

　　宋朝声说：“你与其纠结于舍友心里对你暗自比较的小心思，不如把精力全部放在好好学习上。绩点排名上去了，他们也不会说什么。”

　　慈铭看了他一眼，让宋朝声觉得自己好像看错了一样，因为那样的眼神不应该出在她的脸上，她对他一向是带着志同道合的情绪的，从来都没有像刚刚那样的冰冷。

　　他只思索了一下，认定自己肯定是看错了，没有再放在心上，开始梳理自己的思路，和慈铭讲起自己参加的一个比赛的事。

　　慈铭时不时的和他点点头应一声，以示自己听见了他说的话。

　　她突然之间觉得他们两个人的谈话毫无意义。一个人自说自话，另一个人也完全不想听，这样的交流，根本不叫交流。

　　片刻之后，她骑自行车的速度突然快了起来，把宋朝声甩在身后。耳边的风呼呼的吹，刮的脸也生疼。她尽力不再去听身后的声音，只是凝神静气于自己的身上，踩着脚下的自行车风风火火，要离开这个世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