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序曲》李小蹊

5、第5章 意外

　　王奕祯也注意到了来人，远远地就看见一个身着深蓝色曳撒身量中等的人走了过来。

　　等到了近处，就见一个面白如玉的年轻人，虽然比王奕祯矮上半头，但行走间落落大方，颇有一番玉树临风的气象，眉毛浓密弯弯如月，眼神清澈温和，鼻下蓄了须但是看面相也只是刚及冠没两年。本来竹生还想拦一拦来人，被三爷一个眼神吓得不敢动弹。

　　王家三爷这些天很烦躁，铺子里的事查来查去都没查出什么有用的线索。这两天在身边伺候的都不敢大声说话，生怕哪一句不合适惹得三爷不高兴。

　　“这位公子有礼！在下闲来无事无意中走到此处，想瞻仰下前人的风采，不知可否与公子一同观赏这石刻？”见有人，周有方一揖礼，风光霁月的问道。

　　“这石刻立在这里，并不是我一家所有，自然可供任何人观赏，先生请自便。”在王奕祯看来，这个年轻人眼神温和，不卑不亢，应该是来参加诗会的读书人。

　　听闻对方没有反对，周有方拱了拱手后便又向前几步，几乎与这位俊朗的公子平行而立，朝他笑了笑便观赏起那位叫吴东舒的探花的书法石刻。

　　王奕祯看了看这个本是少年偏偏要扮老成的年轻人，以前他见多了使尽了手段硬往他身边靠的人，真的靠过来了什么样的寒碜腌臜话都能说得出来。这个人倒很特别，见了自己竟也真的没有多说，津津有味的观赏起石刻。难道竟是个不认识自己、偶然遇到的，真正有君子之风的人？

　　那可说不定！

　　先看看再说！

　　打定主意，王奕祯也老神在在的观赏起石刻来。说起来王三爷对书法倒也颇有研究，前朝几位书法名家的字帖都临摹过，这位叫吴东舒的探花也不陌生。那个张秀才这回找的地方倒是投了三爷的脾气。

　　两人不约而同的面对石刻，无言的并肩而立。没过多久，已经发福的张攒哼哧哼哧的提着一个食盒一路小跑的快步跑了过来，竹生看见了忙过去接应了一把。

　　张攒也没客气，把食盒给了竹生小哥，低下身子拼命地喘气。

　　“我说张兄，你这身子可不经折腾啊，这才几步就成了这幅熊……样…样子”听到动静的两人回过头来，王奕祯训斥下人训惯了，还差点说漏了嘴。

　　“哎呀……哎呀……我这条老命……不行了……不行了……”一边说一边朝两人摆摆手。

　　“又不差这一口吃的，张兄何必这样麻烦。”

　　“这可是镇上苏记……最好的糕点，拿来给三爷尝尝……鲜，看看跟金陵的酥记相差……几许。”喘了一会，张攒抬起身子，立马看到了周有方。“咦？有方你也在，你们这是？”

　　“你们认识？！”王奕祯和周有方异口同声的问，说出口才发现对方也是肯定的语气，相视一笑。

　　“我跟这位公子在这石刻前偶然遇上的，算不上认识。”周有方跟张攒解释，王奕祯闻言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既然这样，来来来，我来给两位介绍一下，有方，这位是金陵王家嫡支的三老爷，名奕祯，字木之，你也看到了，是一位风流倜傥的潇洒人物，掌管着王家的庶务，这次来原巷镇是为了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张攒简单介绍了一下。

　　“王公子，久仰久仰。”

　　介绍完王奕祯又介绍周有方。“木之贤弟，这位是我的同窗，周有方，字伯玉，镇上的本地住户，是我多年好友，不过比我强多了，现在有举人的功名在身，为人宽厚仁义，是一位君子！”

　　“周老爷。”原来有功名在身，怪不得打扮的这样老气。按大周朝的惯例，有举人功名的人就可以称呼老爷了。“在下名字是按辈分排行起的，笔画太多又拗口，为了简单这才起了简单的表字，还望不要见笑。”

　　“岂敢岂敢！”

　　寒暄过后几人继续观赏石刻。“吴东舒虽算不上书法大家，但也自成一派，他的特点主要是狂放豪迈、有凌厉之意，跟他的为人很像，可在官场太过刚直是很得罪人的，我听说他行事不懂变通，经常得罪同僚或上司，最后连他的座师都弃他于不顾，同年的几个好友也没有尽力保他……他的书法作品在大多数人眼里不值一提，但在一些好书法的文人手里则千金难求，奉为圭臬。这几篇石刻应该是他早年的作品，他的个人特点还不是很明显，比如用的最多的‘也’字，在他其他作品里最后一笔墨尽时总是粗狂的分叉，就是挥洒时太过用力所致，看这里的字，尚还圆润些。”对于书法王奕祯还是很有话说的，侃侃而谈。

　　“相传这些是他高中探花之后回乡时所做，那个时候必定意气风发，可能是还没经历后来官场的磋磨，心性也没有达到成熟。”张攒也很感慨，说话间对这位一生跌宕起伏的书法家唏嘘不已。

　　“有些棱角再分明的人进入官场后也会变得圆滑，可吴东舒却越来越执拗，不懂为官之道，必然没什么好下场。”对于书法，王奕祯还挺钦佩，可为人就不敢恭维了。

　　“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有些原则是要坚守的，有些底线是不能触碰的，如果东舒先生不是这样的为人，可能就写不出这样的好字了！”周有方倒是很坦荡，他也有自己的一套为人处世的标准。

　　王奕祯诧异的看了看面前的年轻人，没想到还有人这样评价吴东舒，果真是宽厚仁义之人！

　　王奕祯年少的时候狂放不羁，可能前十年过得太顺总是无法无天，想一出是一出，他父亲为了压他的性子让他练习书法每天写三千个大字。王奕祯年少的时候最爱吴东舒的字，认为那才是人生该有的态度。他的书房里到现在还挂着一幅吴东舒的《答裴公宴堂十问》真迹，说的是吴东舒被他的座师训斥，吴东舒从社稷之利、君子之义、庙堂之危、黎民之苦等十个方面进行反驳，全文下来慷慨激昂，酣畅淋漓，让年少的王奕祯佩服不已。可他的父亲却说过刚易折，人不能在一条不归路上走到底。

　　曾经的王奕祯也曾像周有方这样认为，可这二十多年的经历告诉他，就算生在豪门大户，也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和无可奈何。由话及人，王奕祯认为这个叫周有方的举人可能过得太顺遂，没有吃过什么苦头，就像曾经的自己！

　　王奕祯又想起了三年前忽然没了的父亲，心情忽然就低落下来。

　　两人见这位贵公子没了心情便也草草结束打道回府。周有方回了诗会，晌午也结束回了家。

　　走到后街青梅巷口的时候，听见几个妇人一边在摘菜一边在拉家常“……是哦，怎么就那么巧呢，那么不注意，才四十多岁就没了，她的小孙孙才刚六个月，还没享到儿孙的福啊……”“是啊，怪可怜的……”“可不是，她这几年给人接生，没少挣银子，光是各家给的谢礼就够她们家几年的嚼用了，她可是一丁点儿都没享受到……”见周有方带着长随经过，众人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周老爷！”“周老爷回来了！”纷纷打招呼。

　　“各位婶子忙着呢？刚刚你们说谁没了？”周有方随口问道。

　　“就是西街那个稳婆子，来给你家秀娥接生的那个李婆子，跌了一跤摔死了！”“是啊，说是下台阶的时候没注意摔了下来，折断了脖子，当场就没气了。”见周老爷有兴趣，众人七嘴八舌的回答他。

　　周有方心理咯噔一下，心里隐隐有个念头转瞬即逝，无论如何也没抓住。

　　过了几日，周家又发生了一件事，家里一个签了死契的丫鬟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