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4、兄弟即知己 ...
-
沈离凌被赫炎那一双冷眸盯地莫名发寒，稳住心神再看，却又有些忍俊不禁起来。
赫炎脸色是冷的，眸光却是藏不住的殷切急迫，问的明明漫不经心，神色却又是掩不住的紧张焦灼。
沈离凌不明白赫炎这份表里不一的别扭出于什么，可细思之，又觉得君王重才，八成是急于想验证自己看人的眼光所以急于知道臣子的看法？
这份迫切虽然有失君王持重，却也有些孩子气的可爱。沈离凌神思流转，竟一改常性的起了作弄之心。
他敛眉沉吟，深思不语，似是陷入某种有趣的回忆，于回味中踟蹰思忖。
直到那一盏精巧可人的玉杯被赫炎抓了又放、放了又抓，似乎快要被捏碎之时，沈离凌才缓缓抬眼看向赫炎，露出温浅一笑，“何深将军。。。”
赫炎紧紧盯着他，紧绷的神色似乎更僵硬了。
“他。。。”
赫炎的全身似乎都已紧成了硬石。
就在这时，一声略带稚嫩和兴奋的声音打破了沈离凌未待说出的言语。
“大、大人！来信、来信了！”
沈离凌轻抿双唇，凝眸望去，只听“砰”的一声，却是赫炎将拳头砸在了几上。
“他最好是有要事禀报。。。否则。。。” 赫炎咬牙切齿地望着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恶狠狠的眸光泛起了杀气。
沈离凌知道他只是气话，忍住心中笑意，沉静望去。
此时，特供给北军驻扎的宫营中，何深正稳步走在营帐外的石径小路上。
他已换掉了一身尘土的大将军服和车战时破损不堪的战靴，只是脸上和手臂上仍大大咧咧的挂着几道暗红伤痕，显然并不屑于处理。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副将装扮的年轻男人，身型矫健，气质翩然，立挺的鼻梁和深厚的嘴唇给人一种温和厚道的可靠感，一双似乎总是含笑的眯缝眼，则为他的英气添了几份可爱之气。
眼下，他正负手跟在沉默如山的高大男人背后，兀自翻着别人难以看出的白眼，摇头撇嘴道，\"啧啧，这个庞烈，都躺那起不来了还能那番中气十足地骂上半天！也不怕让外人听见说我们北军输不起！而且也不知体恤我们还没用膳就忙着安抚伤员的辛苦唉～”
何深面无表情，满身沉闷焦灼、隐而不发的阴郁气息。
男人则似乎已经习惯了他这份生人勿进的森冷之气，兀自姿态轻松地摸着下巴嘀咕着，“那个卫勇倒也的确是个高手，我要不是故意卖了个无伤大雅的破绽给他，也很难只是受点轻伤就可以下场了，话说这种场合真是没必要搞的一个伤痕累累的嘛。。。”
他看向何深，眼中多了份精光，“我看那家伙完全就是个顺着对手形势量力而为的阴谋派，遇强则强，遇弱则松，看着油盐不进的，其实内里城府颇深啊～”
何深脚步放缓，阴郁的脸上有了些变化。
男人暼着他脸色，上前两步，贴近他低声道：\"你今日在王前赢的那么漂亮，卫勇那厮不会嫉恨你吧？毕竟他当时可是完全被那个外使给无视了呀，太没面子了！他可是王前近臣，若想害你岂不易如?反掌？\"
何深眉头轻动，淡淡说道，\"他不是那种人。” 随后神色松缓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沉郁的眸光中有了些兴奋和期待的光芒，“我想他倒是会更愿意和我在战场上比比谁能一战成名。\"
\"哈，那必然是你啦！无论是体型武力还是勇猛谋略，他看起来都没你强嘛。若我们赫鸾再有战事，王上必然以你为三军主将，到时战他个无往不利，哪还有卫勇那厮的机会？\"
“江浅。”
“嗯？” 男人正说地眉飞色舞，十分陶醉，听到自己名字立刻欣然应道，“咋了？”
\"你是想让别人认为我是个喜欢听人溜?须拍马、靠自己喜恶来选拔人才的吗？\"
“诶？怎么会？看你这张凶神恶煞的脸谁会这么以为啊？不要命了嘛。\" 江浅夸张的作出一脸害怕的神色。
\"那你就闭嘴！” 何深扭过头给了他一个冷眼。
“好！” 江浅立刻捂住嘴巴，作出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
待何深转回头去，他又小声嘀咕道，\"哎，我就说饿着肚子来慰问肯定会心情暴躁吧！你名叫何深还真以为自己河深鱼多不怕饿啊！可怜我这江浅货少不顶事的。。。明明有那么多犒劳我们这些今日功臣的珍馐美味却吃不到。。。\"
听着江浅自得其乐的絮絮叨叨，何深抽了抽嘴角，微微叹息，眉宇间的思虑却是减弱了不少，\"我是没胃口，你又何须一定要跟着我。\"
“我不跟着行吗？\" 江浅使劲地瞪大了他的眯眯眼，指着自己的脸凑近何深振振有词道，“没有我这张亲切温和、人?畜无害的俊脸在你身后帮衬着，那些伤员怕是只会病情加重！知道的你是去慰问，不知道的以为你是要亲自剁掉那些让北军输了的败兵！”
“有吗？”何深眉头一皱，摸了摸自己表情缺缺、略显凶煞的脸，\"我不过没笑而已。\'\'
\"额。。。”江浅看着他，动了动嘴唇还是将口中的话咽了回去，半晌才眨巴着小眼睛笑眯眯道，“对，没笑而已。毕竟笑了更可怕。。。”
“既然这样。。。” 何深故意冷着脸睨他，“我是不是该换个不觉得我可怕的副将？”
“咦？还会有比我更适合做你头号副将的人选嘛？难道不是只有我这么没心没肺，天天被你骂来骂去还能看到你后背不想给你来一刀的？” 江浅摸了摸下巴，似乎思考的很认真，惹得何深难得一改深沉形象的翻了个白眼。
“不过我倒是庆幸自己不用躺在病榻上等你过来慰问。” 江浅看着他的白眼，依然弯起了眉眼。
“你要是想，我现在也可以满足你。” 何深慢慢地看了他一眼，双拳捏的咯咯作响，冷森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发自内心的笑意。
“不、不用！” 江浅吓地连连摆手，“你还是留着我，等着给你当副将一起一战成名吧！”
何深冷哼一声却是气顺了不少，放下了拳头，眉宇间的凝重焦灼已是散去了大半，而从大典之时就浑身紧绷的一身肃穆冷威之气，也终于有所消减。
他们此时已经走到一片林荫静谧之处，何深停住脚，望着身前的一株矮木，微叹口气，若有所思道，“你觉得陛下对我究竟是何态度？\"
江浅细眼一弯，月牙似的嘻嘻乐道，\"就知道你有心事，怎么？是看陛下一直没给你赏赐觉得不安了？\"
“你知道我不在乎什么赏赐。”
“是，你在乎的是这位心机难测的新王到底是不是想真心重用你。”
何深默不作声地扯住一段长枝，长枝应声而断。他不耐地皱了皱眉，嗓音干涩，“陛下似乎对我。。。”
“嗯？”
“有种敌意。”
“哎，那也可以理解吧，毕竟今日北军没听王令，让陛下下不了台了啊。”
“不，在那之前就有了。我能感觉的到。” 何深严肃地紧绷着脸，断枝在他手中又瞬间化作碎末。
“这。。。” 江浅敛起笑意，也锁眉思忖起来，“陛下自登位以来，便是一派勤政贤明，但揽势集权的手段却是绵里藏针、凌厉狠绝。别说军权了，就连一个宁理司，陛下都要亲自建立一个卫鸾司来和它分庭抗礼，据说卫鸾司背后还有一个组织专门是监控臣子的，可见陛下是个喜欢掌控一切的人。他既然有了烈焰军，自然不希望北军会压过它。。。所以对你有所忌惮也可以理解吧。”
江浅抬眼看向何深，又放软口气，“王上对将权有所忌惮很是正常啦，你无须太过在意，只是今日北军抗王命不尊，着实需要我们日后小。。。等等，你难道。。。？！”
他盯着何深那略带闪烁的神色，惊诧道，“你是故意的！”
何深近乎傲慢地挑起嘴角，算是默认了。
“你。。。” 江浅瞪大眼睛，黑亮的眸光中露出几许无奈，随着一口气叹出，那无奈又转成一些赞许。
他拍了拍手，笑吟吟道，“哎好吧，反正已经这么做了。虽然这招很险，但也值得一赌。这也是最快能让王上知道你实力的方法。何况王上如果能在看到你这般影响力后还能不以为意，并愿意继续重用你，才正说明了他的气度和野心。他若能放下对烈焰军的偏袒，而接受北军这份傲气，愿意给北军时间来证明自己的忠诚，北军自然会誓死效忠！”
江浅一席话让何深焦躁的气息渐渐平和，眉宇间也舒缓出一抹被人深深理解和支持时才有的释然洒脱。
他抬头望向远处广阔的天际，目光深邃飘远，俊朗刚毅的脸上绽放出一种倔强倨傲的光芒，“为将者，最幸运的便是遇到一位野心勃勃又有雄才武略的英勇之王。而对于我来说，那样还不够。”
“我懂。你想要的，是真正信任你尊重你器重你的。而不是像你叔父那样，对你表面推崇，背地里却可劲打压你的。” 江浅叹口气，走近何深拍了拍他的肩，“也好，今日一试，我们也能知道日后要如何侍君。再等等，大典上人多事杂，陛下可能还未想清楚要怎么赏你，说不定是想等到今日晚宴上再说。”
何深点点头，时刻紧绷端正的肌肉似乎也都放松了下来。
他忽一扬眉，似是想起什么，望向江浅的目光有了几份揶揄，“你我同在军营，你政局触觉倒是敏锐，连陛下的背后手段都看得透彻。是不是看北军重见天日，也想玩玩挟势弄权那套了？”
“哎过奖过奖，不过就是平时比你应酬的勤快些，酒喝的多些而已。” 江浅扬着下巴笑眯眯地自得道，“你不屑舞权弄术，可也得防着点官场小人啊，你以后就仰仗我来拿捏时局吧，保你官路亨通，小人退散！”
何深看着他，严峻冷凛的脸上竟瞬间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哈哈好！那北军日后前程就要仰仗江兄了！”
“承让承让，还要靠何大将军多多上阵杀敌流血流汗啊。”
“走，本将军赐你用膳！”
“那我要独享一坛御赐好酒。”
“不行。军营之内不得饮酒。”
“切古板。。。那好吧。”
两人正说笑着要往回走，忽而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江浅立刻敛去调笑，垂首退至何深身后，一派恭敬肃然的副官姿态。
再侯一时，通报之人拿着拜帖行至身前。
待那人退下，何深才将手中拜帖递给江浅，问道，“怎么看？”
江浅看着拜帖拧眉忖道，“都是正统派的，八成是来拉拢你的，咱们明面上本就是一派，见见也无妨。”
何深面带讥讽，轻蔑道，“哼！当年叔父欺辱我一家时，倒是没见他们过来跟我套近乎。”
“官场不就是这样。” 江浅挠头耸肩，“如今你叔父倒台，赫鸾第一武将名头待定，正统派又势力减弱，你可是他们手中最大的筹码了。”
“让我当筹码？他们还不够格。” 何深露出一丝不屑，略一思忖，又冷笑道，“我看他们是见今日陛下冷落于我，想过来幸灾乐祸、灭我威风。”
“这。。。” 江浅微愣一刻，附和点头，随后带出一抹欣慰笑容，“说你不屑权谋弄术吧，关键时刻却聪明地紧啊。这其中八成还有和你叔父有瓜葛的，你管治北军后可是损了不少人的利益，的确应该小心点。”
“来的正好，我正有火没处发呢！” 何深冷哼一声，甩手迈步走去。
“诶诶，你克制点啊！这王城脚下的，你再闯祸我可替你圆不了啊！”
江浅小声叫嚷着追上何深，很快便和他一起消失在石径小路的尽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