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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天作之合 ...


  •   大殿上,君王高坐,臣下分坐,黑曜使臣严崇读着黑曜拟定的盟约文书,一片庄严。

      沈离凌端坐肃然,闭目细听,渐觉异样,眼皮轻抬,对上一双兴味正浓的探究目光。

      并无遮拦的目光闪烁着熠熠光芒,一被他逮个正着,便眨出一种孩子气的天真懵懂,讨好似的冲他软软一笑。

      沈离凌看着飞云那熟练的可爱笑容,颔首还礼,垂回目光。心中却被那眼中似有所察的锐光刺的慌乱,忍不住又想整整衣襟、正正发冠,手动间又觉自己很似做贼心虚,便将轻抬的手转去端茶。

      又热又硬的触感在他略有红肿的掌心上激起一阵颤栗,脑中立即闪过一些不合时宜的画面,惊地他立刻收回了手。

      庄重场合,众人皆肃,无人注意到他这微小的动作。偏偏赫炎那高高在上的眸光时不时在他身上巡游,这一幕便被逮个正着。霎时,凝肃的空气中多了层欢愉的涟漪,沈离凌的耳边似乎又荡起赫炎那暧昧炙热的低笑。兀自让他耳热面红,乱了端肃的气息。

      沈离凌心中轻叹,自己越来越会走神了。感受到飞云那依然存在的若有若无的窥探目光,不禁深思起来。

      黑曜盟约已现野心,而这个看似懵懂的少年究竟是来助力黑王野心的还是恃宠而骄耍性搅局的?

      沈离凌知道自己对纯真柔弱的少年总有份天然的怜惜,对飞云自然也不例外。但他并不是会被外表蒙蔽的人,更不相信那个残暴的黑王会放任一个纨绔少年肆意来玩。何况,这个少年还是黑曜权倾朝野的国相之子,单论见识和心志,就不可能是一般人。

      想起方才和赫炎用膳时才看到的密谈信报,心中疑虑更甚。

      其实所谓密谈,也不过是昨夜酒宴散时,飞云没了舞姬环绕的限制便开始四下和赫鸾臣子闲聊,最后在殿外无人处和段瑞的一段寒暄。

      而闲谈内容,除了外使内臣间的虚礼逢迎,倒也并无可疑之处。飞云擅与人亲,对赫鸾之臣都不吝夸赞,除了有要挖赫鸾墙角之嫌,并不足为虑。只是几处牵扯到满春阁时言语暧昧,似有深意,着实让人不安。

      沈离凌思绪回转,将看过的内容又在脑中细细追索。

      飞云:方才在席上听闻哥哥便是宁理司的段大人,飞云委实吓了一跳,本以为擅管刑狱、凶名再外的酷吏之才尽是些凶神恶煞的粗鄙之人,没想到瑞哥哥竟是这般俊秀雅艳之人。

      段瑞:小公子谬赞。在下不过擅些严刑定罪之法,司职报君恩耳,无足挂齿。倒是小公子贵为宋相之子,自幼聪慧,涉猎广博,荣宠甚多,生活逍遥地让人艳羡。

      飞云:瑞哥哥自谦了,也不要见外,唤我飞云就好。瑞哥哥的满春阁飞云这次去过,觉得甚是妙不可言。据说满春阁还是是在赫鸾推行禁娈之策时开的。那时好像是凌哥哥推出的吧,要用刑律明文禁止豢养娈童,这在诸国间也是先例,当时闹的很大呢。依我看,瑞哥哥选在那时开了个赫鸾最大的春楼,不仅能生意兴隆,还能帮凌哥哥缓和当时那些世家公族的反抗情绪,稳定大局,还真是报的一手好君恩呢。

      段瑞:看来飞云平时也喜欢收集些列国趣闻,而且很有洞察啊。在下身为赫鸾臣子,自然应为君相分忧。满春阁内未到年龄不可出阁待客,但有别的花样能玩,也算给那些贪享之徒留些慰藉。只可惜,那种地方喜欢的人多,故作鄙夷的却更多,连累在下名声日渐狼藉,让不该误会的人也误会了去。

      沈离凌看到这时,心中不免一动。他早年推行禁娈之策,雅王便天天被那些宗亲贵族施压威胁,朝堂局势一度僵持不下,后来好不容易有所缓和,最终也只能妥协成号令禁止却刑不入法的妥协。如今想来,满春阁的出现的确对事态有所缓解,他当时亦有所感才会对满春阁那种地方开始改观,可从对话来看,倒像是段瑞在故意帮他似的。

      不。。。怎么可能?那种对他意图不轨的小人。。。所行之事必有私利可图,所言之话也必是对自己有利。以其狡猾,在宫内言语必有防备,所说之言必不真切,也许,还是故意说给外人听的。。。

      沈离凌的目光略作停顿,便收敛心神继续往下看,连君王亲自为他斟茶都没来得及谢恩,只听得赫炎在旁自酌轻啜,似是十分愉悦。

      飞云:食色性也。像瑞哥哥这般别具一格、追求极致之人,才是真性情,飞云就很喜欢。飞云尚小,实在搞不懂大人那些规矩束缚,不是作茧自缚就是遮拦掩饰,若能悦己享乐的事都不能肆意去做,这活着还有何乐趣?

      段瑞:飞云所言真乃及时行乐之真谛,甚和在下之心。人不悦己,生有何乐?可惜。。。有的人不懂,只会苦了自己。。。

      飞云:不过说起来,这世间能悦人者,不过酒色财权,看厌了也甚是无趣。然能痛人者,却是千奇百怪,无所不可用其及。而将二者结合成妙者,才是真懂人间享乐。放眼诸国,瑞哥哥也算个中翘楚了。

      段瑞:看来飞云是听过在下一些不实的传闻,那些不过是些同僚政敌的污蔑,不可信之。不过说起悦人之术,在下却有些擅长。除了酒色财气,飞云倒是漏掉了一个最销魂的。。。

      飞云:哦?是什么?是不是满春阁的那些器具?

      段瑞:那些。。。倒也可以。哈啊,在下是在说笑,飞云莫要误会。赫鸾兴商富国,满春阁不过在下区区商股,其中手段,难登大雅之堂。我所言之,是。。。知遇二字。

      飞云:知遇?瑞哥哥是说遇到知己?受到赏识?嗯。。。倒也的确是人生一大悦事。不过我觉得论销魂的还还是那些器具吧?

      段瑞:器具有器具之妙,知遇有知遇之乐。士为知己者死,你心中有了知己,便人生悦如繁花似锦,你做了别人知己,便可得一人为你赴汤蹈火。岂不快哉?

      飞云:啊飞云懂了,我玄哥哥还有爹爹很早就私下养了很多死士,都是忠心耿耿的,想必就是所谓的士为知己者死了!

      段瑞:哦死士?近年方闻诸国间开始有了暗自豢养之风,没想到黑曜君臣早就有了?

      飞云:对哦,我有记忆时就已经有了呢,不过别告诉别人哦,虽然那不算死罪但也是禁止的行为呢。哎咱们还是说说满春阁的那些房内器具吧。我黑曜正缺此等温香软玉的艳情风习,若能有瑞哥哥这般人在,想必飞云闲暇之日亦可趣味横生!

      看到这时,沈离凌已有些看不下去了,一是两人言辞露骨,愈加有些不堪入目,二是。。。他看到飞云口中的死士,便忍不住想到段瑞曾给他看过的蝙蝠纹印的人皮。之后的调查,也将矛头直指黑曜死士。若说飞云有记忆时便有了,那和他兄长遇害之时便是吻合。。。

      正欲深思,却感受到赫炎灼灼关切的视线,他便又冷静了下来。

      自己不能因一己私仇而误了国事。若是让敌国知道自己的这份牵挂而加以利用,后果不堪设想。他更不想把赫炎也牵扯进来,私仇就该以自己之力去报,牵扯到君王,便是陷君王陷国民于不利。

      于是他习惯性的压住了纷乱的思绪,继续将心神专注于纸端。

      飞云:满春阁的器具花样百出,光是看着就觉得有趣。可惜飞云只去了一次,怕是以后也再难赏玩。不过那日我取了最轻的一物带走,回国后怕是无人指点,不知瑞哥哥可有什么物尽其用的妙方提前告知?

      段瑞:若想物尽其用。。。最好是能天时地利人和。

      飞云:若是时机难寻,怕不是要暴殄天物了?

      段瑞:天时地利常在,人和则要花点心思去寻。譬如。。。在下最喜蛇鞭,然施鞭之妙不在执鞭之手,而在承鞭之人。受之无感,则施之无味。故而在下需用心去挑,用力去调。鞭蛇吐信,遇上那最寒最傲的,冷艳出绝色,余音袅袅,梦回萦绕,最是销魂。遇上那最嫩最娇的,哀泣婉转,也甚是动听。再简言之,烛油滴烫,灼痛后柔嫩舒畅,瞬时出鞭,惊痛交加,岂不爽哉?

      飞云:瑞哥哥说的好生奇妙,看来这器具之用,亦如抚琴奏乐,不仅要有一双技艺高超的巧手,还要有能承受技艺的妙琴。造琴之乐,亦不输奏乐之美。最好的时机,便是人最安逸欢愉之时。

      段瑞:好悟性,怕是再长几年,便要超过在下造诣了。

      飞云:那。。。到时可有幸也与瑞哥哥比拼技艺一决雌雄?

      段瑞:你。。。倒是年少有志的很。早就听闻飞云自小便不安于高府阔门的生活,曾偷入市井游玩学艺,爱好很是广泛,看来真是如此。说起市井杂耍,必是众人欢腾,鼓乐喧天,愉悦之至,倒是天时地利人可和之的妙景。

      飞云:端哥哥所言极是。飞云方才也是说笑,看瑞哥哥这骨架身材必是练武强家,飞云可不敢招惹。只盼得日后黑曜,也能出瑞哥哥这般秒人,陪飞云一起研究器具之乐。

      之后两人虚言几句便各自散去。

      沈离凌放下密报,忖度片刻,还是向赫炎困惑道,“陛下可知飞云所言器物为何?他竟能带走一物,陛下可否查过?”

      “那个啊。。。” 赫炎神色古怪,轻咳一声,竟难得避开了他的视线,“倒也无甚特别。。。就是。。。嗯。。。驭房之术的一些无聊玩意。。。”

      沈离凌先是一怔,蓦地明白了什么,脸上一热,忙垂了眼,不敢再问。

      空气一时寂静的有些灼人,良久,沈离凌才状似无意地轻声道,“陛下以后。。。还是不要去那种地方。”

      赫炎身子似是一震,继而抚上他放于案上的手,灼灼盯视颤声道,“为何?”

      沈离凌心下顿慌,面上却是波澜不惊,僵硬着抽回了手,垂眼挣扎半天才缓缓吐出两个字,“不好。”

      亏他也自恃才情满腹,言之有物,此时二字却显得词穷而含混。只因他想起赫炎那夜去过满春阁,便心中烦闷隐隐不快,欲言又止间再难措辞。

      赫炎像是猜透了他心事,不再追问,只是用愉悦的颤音郑重道,“本王日后绝不再去。”

      沈离凌心中顿时变暖,烦闷不快竟轻松化为流水逝去。这微妙的转化让他暗暗惊诧,又惶惶有些不安。

      赫炎一双黑眸水光盈盈,脉脉含情中笑意宠溺,让他想避却无处可避。他只得端坐的更加冷肃,兀自端茶啜饮,似有所思。

      脑中不自觉就想起飞云那句“作茧自缚”,心中雾霭丛生。

      他本该君子坦荡,却偏偏时时掩饰,这到底是在恪守臣责,还是在。。。作茧自缚?

      正茫然苦涩间,赫炎忽而对他轻轻笑道,“本王不喜纲纪约束,却知纲纪废弛,朝政崩坏之理。故而很是庆幸身边能有爱卿这般的君子正臣,可时时替本王纲而纪之。你我正如山涧溪流,左之右之,虽方向不同,却可互制共伴,造奔涌绵延之势,成万世不竭之盛。天地苍穹,无处不可往也!”

      温柔软语带着激昂霸气,如一股豪迈的劲风,吹散了他患得患失的迷惘。

      沈离凌心中温热,不再躲避,对上赫炎目光恭顺道,“陛下言之有理。”

      “那爱卿你说。。。” 赫炎眸光闪闪地盯着他,终于将他的手成功捉到掌心,细细抚着,“咱们君臣二人如此同心又甚是互补,你能佐我明君治国,我可助你贤臣济世,算不算天作之合?”

      沈离凌愣了愣,只觉得赫炎一双黑眸深不见底,似天空无垠,任他宏志翱翔,刹那间心底便是一片繁花似锦。

      想这人世浮华,赫炎总会惦念着他那份君子文臣下的壮志热血,得君王此心,夫复何求?

      他垂眼遮住一双湿眸,眼波流转间淡淡轻笑,“陛下说是。。。便是吧。”

      这一次他并没抽回手,任由赫炎激动微颤地紧紧攥着,不久又被他凑近身来。

      那一刻阳光正盛,气息灼人,沈离凌唇间温馨,脑海中忽地闪过段瑞所说的“知遇之乐”。心中顿感,人生无论多少悦事,他沈离凌只得“知遇”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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