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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佳人伴酌 美人心意 ...

  •   沈离凌被侍从引着终于来到了赫炎所在的殿院花园。

      一路黑云沉沉,雷声轰轰,所过之处高墙殿宇,昏黄灯火,一片死寂凄清。即使有宫中行辇的特权被人一路护送,沈离凌也不免觉得身子渗凉,白日残留的寒意似都被勾了出来,为他压上一层沉郁与寂寥。

      下辇后举步沉缓地恍惚走着,至于殿宇门口,看到黑漆鎏金的精致牌匾上“炎凌殿”三个大字,想到那日赫炎那一脸两人合力完成了什么旷世神作的满意神色,沈离凌不禁一笑,虽是莫名含羞,却也多了几分轻盈暖意。

      稳步进入宫殿来到幽深僻静的花园,脚底厚软安稳,身前盈盈火光,远远便见赫炎在亭内立身朝他望来,再细看排场,竟一时哑然失笑。

      旦见一席红艳华毯从卵石甬道向玉石拱桥直铺至亭台石阶,在夜色灯火下神秘延伸兀自招摇。沿路望去,树影桥身隔步红笼溢彩,烟波婆娑水面花灯玲珑。夜色如幕,灯光如星,一片朦胧如轻纱笼罩。缓步行间,花香淡淡,光影迷离,亭内三面屏风环绕,几案杯酒食烛俱全,俨然一副赏风听雨、对酒消愁的悠然意境。

      只可惜浓云压顶,雷鸣电闪,邪风阵阵,只衬的华灯动荡,烛光摇曳,似漆夜鬼火,幽幽飘摇,风起怒号,簌簌萧萧,似暗魅肆虐,树花泣吟。两人青丝华衣已是风中凌乱,晚时狂风暴雨若至,怕更是风吹雨打难消,纵是有心风雅,也不免狼狈。

      立于华毯尽头的赫炎却似丝毫未觉,眉目含笑,身姿绰约,卖弄似微微侧身彰显亭内风光,静候酒友光临的殷切中仍有一种风雨不动安如山的雍容气度。

      细看之下,方察赫炎一身无带无冠,洒脱不羁地任玄色黑袍随风鼓动,垂腰玉佩紧系飘飞,如墨发丝空中轻扬。如此随性之姿让人油然升起一种亲近。背后烛火更是为他披上一层柔和光晕,远远看着便觉温暖安心。

      只是不知赫炎这般随性洒脱是兴之所至,还是忧倦所至。。。沈离凌暗自忖着,垂眼避开那灼灼视线,走至台前待君臣过礼才缓缓踏阶而上。侍从将他解下的薄氅挂于屏风木桁,躬身而退,一时亭内只剩君臣二人。

      这边沈离凌因赫炎装束而觉亲昵放松,那边赫炎也在因他一身寻常轻服的亲近姿态而暗觉欢喜。

      清冽美人随意一袭月白窄袖轻袍,一支素白玉簪束发,便已是让人移不开眼的出尘之姿。发髻下青丝如绢,沿着细长白颈柔软铺陈,在细腰处轻扬似舞,与腰带严整勾勒而出的优美长弧相映成辉,凭空奏出一曲清逸柔美,撩人心弦,惹人遐想。

      赫炎不动声色,只用心眼细细品味,一时忧思尽消,风调雨顺。

      他兀自心醉神怡,却也未忘君王风度,有条不紊地引沈离凌就座,共坐后便淡笑不语,一副耐心等客人静心融入的温煦之派。

      沈离凌从容坐了,才发现石凳上早已随天气而换了温软蒲团。再垂眼轻扫,旦见光洁几案上四盏莲花罩灯柔柔放光,玉杯美酒水光潋滟,小菜甜点精美可人,炉杯器皿中温着一壶玉瓶剔透的玉瓶,正散发着甜香的酒气。

      抬眼望去,亭外浓黑夜色为卷,昏黄萤光淡抹,花树荷塘晕染勾勒,正与亭中光影交相成趣,沈离凌看的心悦,忍不住浅笑轻叹,“陛下。。。好雅兴。”

      赫炎似在发愣,好半天才回神一笑,将目光随之移向亭外,“本王不过自酌纾郁,爱卿来了,总算有佳人伴酌,方成雅兴。”

      说着举起玉瓶为沈离凌酌满温酒,“今夜风寒,不如先来一杯暖暖身。”

      沈离凌早已习惯赫炎言辞风流的性子,只是面色如常恭敬接酒。嗅着近在咫尺的诱人酒香,心神一荡也就不顾君臣之礼地饮了。温润的液体裹着淡淡果香沁人心脾,瞬间便暖热了五脏六腑,沁地一身舒畅,让他忍不住凝杯叹了句好酒。

      “此酒是刘医师新调制的果香药酒,比上次送你府上的更温润香甜些。” 赫炎看着他,温柔一笑,颇显专业道,“夏季正是逼出体内寒气的好季节,除了药物补品,酒水热饮也是好法子。你虽不喜饮酒误事,但这类不醉人又养身的却可多饮。今日天公作美,正适合温酒热酌,享一番别样情趣。”

      说完敛眉扬唇,拿捏着自己最完美的侧脸角度,十分自然地为他又续上一杯。

      简单的斟酒动作被他做的行云流水潇洒悦目,所叙之言亦是春风温煦透着对他日常关切的点点用心。沈离凌莫名心跳加快,一边腹诽着是酒便会醉人自己这不就被酒气熏热了脸,一边仍忍不住地小口不断品着。

      赫炎浑然不觉,只是将玉瓶收回炉杯,举止间顾盼生辉,言笑晏晏,“对了,爱卿此来所为何事?”

      “咳、咳咳。。。!” 沈离凌不知为何会被酒水呛住,一阵剧烈咳嗽,脸上似乎更烫了。

      赫炎忙伸手在他后背小心轻拍,一脸无辜关切,“爱卿没事吧?这热酒须得慢着喝。”

      沈离凌低着头捂住嘴,轻轻摇头又微微点头,紧紧捏着玉杯不知如何回话。

      他当然不能说,自己是因为担心赫炎才想过来看看的。

      想起出府时,叶方他们看到自己一改常态心神不定的匆忙样子,便都如临大敌十分紧张,显然都断定自己此时入宫是为了和大典有关的紧急要务。而自己思忖一路,却未能想出一个符合期待的充分理由。

      他第一次会因心系一人而这般身心浮躁,也是第一次会因放不下一人而这般冲动鲁莽。

      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茫然,甚至害怕,却不愿逃避。

      他不擅说谎,又怕沉默惹疑,好不容易觉得脸上再无热意,才端坐如初,凝着玉杯亮泽的底色缓缓回道,“微臣听说陛下将陆飞拟好的公告留中不发,一时有些担心。。。”

      “是担心今夜不发民舆大乱,还是担心。。。” 赫炎目光深切,明亮如镜,话音打住的恰到好处。

      沈离凌眸光轻烁,再次紧抿了唇。默然片刻,方能坦然回视,“担心陛下是不是故意让今夜民舆大乱,待事态严重便有理由暴力镇压。”

      他说的直白,赫炎却并不恼,反而眸光熠彩,大笑起来,“果然什么都瞒不住爱卿,不过倒也不是为了能堂而皇之的粗暴镇压,只是觉得既然惊石落湖,就不如让水波多荡一会。”

      “陛下不怕。。。宁理司从中作梗?”

      “怕。” 赫炎自恃一笑,“不过是怕他们真会乖乖收敛,什么都不做。”

      沈离凌呆了呆,已是心中了然。

      宫中自然要发声,还要尽早发声,但如何早法,却亦需思量。而只有掌握最佳时机,才能事半功倍。赫炎等的,便是民舆发酵之初,众人猜忌最盛的时机。让民众略有放纵,口无遮拦,才能让现有真相的公布引发民众最大的愧疚自省。而短时期的无为亦可让敌人松懈,便有机会让其“多行不义必自毙”。

      这层深谋远虑,倒是比他想的还远。

      沈离凌本以为赫炎今日心绪不佳,无心应对,却没想到他依然心思清明,谋算得当,心下不禁暗自佩服。

      其实今夜暴雨,公告真被留中也无妨。只是这理由冠冕堂皇,亦符合他的思虑不算说谎,勉强像是个会让他不顾避嫌而迎夜入宫的正当理由。

      看赫炎似无怀疑之色只是与他谈论公务,沈离凌更觉放心,顺着内心想要为君纾郁的心思,含蓄探道,“看来陛下不只有赏风观雨的闲情,还有坐听人海的雅致。臣观今日民舆信报,已是有趣,如此一夜,怕只会更加有趣。”

      “嗬嗯。。。的确是十分有趣。” 赫炎回味一笑,神色却渐渐苦闷,“都说君心难测,我有时倒觉得这民心。。。才更是难测。”

      “陛下此言颇深,可否给微臣一讲?”沈离凌眸光清亮,一脸兴趣盎然。

      赫炎的神色立刻现出些神采,缓缓忖道,“就说对黑曜,有人说本王自登位后便态度暧昧,没有强硬出击导致黑曜猖狂,一直窥伺,如今可见是因为本王和黑曜早有密交,方才态度暧昧。又有人说本王不懂韬光养晦,对黑曜太过冷漠敌对,方惹对方警惕骚扰。如今可见是因为本王做贼心虚,故意冷淡黑曜。唉,想想都是可笑至极,”

      一语暂停,见沈离凌眉宇体恤,凝神听的认真,心中生热,又自怜叹道,“本王不是心胸狭隘之人,自也懂得忠言逆耳。可许多言论,根本不是什么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忠言,而只是一些不明事理、参透不了复杂世事的恶意中伤。这番世人难悦,做甚错甚,不免让人心寒无力,十分悲哀。”

      沈离凌蓦地被戳中掩埋已久的苦涩心事,借着此刻疏朗意境,竟也一改封闭心绪的性子,似笑似叹道,“陛下所说微臣亦有所感。想起上次与黑曜盟会,便有人说微臣言辞过于激烈,容易得罪黑曜,引发不必要的战争。亦有人说微臣是利用职便,贪享激辩荣耀,居心叵测。也有人说微臣言辞温吞,未能一展赫鸾威势震慑黑曜,分明是数典忘祖,爱国不足,其心可诛。微臣不禁感慨,如此思辨之力,赫鸾当真不缺人才。只是不知为何一到真需要他们时,却都纷纷退避三舍,安于一隅。”

      赫炎闻之不禁大笑,沉闷气息一扫而光,望向沈离凌的眼神似疼惜似爱慕,灼灼闪亮,含情脉脉。

      “论豁达大度,我总不及你。”他含笑叹着,有种说不出的亲昵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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