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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6、君子小谋“怡情” ...


  •   陆飞正自惊魂未定,当事人二位却已是一本正经地聊起了公务。

      看着他们一个清冷如常,一个气定神闲,陆飞又觉自己荒谬。

      以沈离凌的秉性,怎会作出那种破坏礼制、大逆不道之事来?

      不过……想想学院时他或明或暗受到的各种骚扰,陆飞突然眉头一皱,怒从心中起,难道是被……陛下强迫的?!毕竟……陛下的确是看上去能干出那种事的人啊!

      陆飞顿时用怀疑的目光审向赫炎,怎么看怎么觉得他那平时颇有魅力的君王气度,很有几分风流无度、恃强凌色的暴君气质。

      呃……不对,自己怎能如此僭越无礼……

      陆飞忙闭目自责,这才想到,沈离凌他更是了解的,虽看起来君子温润,却也是暗藏锋芒,断不会任人欺辱。

      何况,两人怎么看也不像是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情……

      哎,算了算了。与朋友交,知其心信其行,敬其性尊其意。若该知时自会知,未到知时勿相扰。

      陆飞在心里一番咏叹,纷乱思绪顿时清空。正自心潮开阔,方觉那边君臣共议已是半天,忙收敛心神,仔细聆听。

      听到一处,他不禁开口问道,“何谓以彼之矛攻子之盾?”

      “这个嘛……” 赫炎一笑,视线依旧落在沈离凌身上,“还得由沈爱卿来讲。”

      沈离凌颔首领命,看向陆飞,“陆兄对最近关于琴谷战败的谣言有何看法?”

      陆飞立即一脸凝重,“那谣言来势凶猛,未免可疑。初时听闻,还以为只是些军中闲话,没想到不出几日便已是人人皆知。说琴谷战败是因为国有叛贼已是危言耸听,还硬将嫌疑定在你与秦阳身上,这意图就有些明显了。处理吧,必然会有人趁机攀扯说你做贼心虚,不管吧,有人伺机煽动,必会群情激愤,埋下隐患。”

      “确实。原本大典之后,对我持怀疑态度的就大有人在,再加上北军本就想要挽回声誉,此时若选择推波助澜,也并不奇怪。造谣者想必就是看重这点,才能这么短时间就将声势做大。”

      “可恶!” 陆飞怒目圆睁,“此人其心当诛!本来最近贵族与士族就有所争端,你和秦阳刚好可分属两族,正可激化矛盾打击你!”

      赫炎点头赞同,又冷笑续道,“北军和烈焰军刚好也可分为贵士两营,本来让他们适当竞争也是好处,可若也因此被矛盾激化,他日上了战场,争功拉踩,便更是致命。”

      陆飞顺着想了想,顿时不寒而栗。

      沈离凌也看向他,“所以,我劝陛下要保住秦阳。”

      陆飞一怔,不由看了眼赫炎,见他剑眉舒展,神色柔和,这才放下心来。

      沈离凌知道他的担忧,感动一笑,解释道,“这么做,一是不想让他白白受叛贼污名,二是不想让他的罪名成为贵族反对士族晋升的把柄,三是想借此机会让两军能够真正同心同力。”

      陆飞听地赞道,“若能如此,当真妙哉!那你说的以彼之矛攻子之盾是做何解?”

      “借敌人之势,助我军之士,即……利用严崇。”

      “严崇?”

      “对。” 沈离凌点点头,“他背后的黑曜之军,正是北军如今最需要直面的镜子。”

      陆飞眼眸一亮,复又皱眉沉吟,“他虽是黑曜名将,却也只有一人,能发挥那么大作用吗?”

      “谣言就是利用人心容易受情绪左右而发挥作用的,那我们又何尝不可使用同样的方法?严崇虽是一人,却可代表整个黑曜,只要引导好众人对黑曜的情绪,便足以影响人心。”

      “嗯……有道理!” 陆飞目光闪动,又殷切问道,“那具体如何去做?”

      赫炎立即倾身侧听,也是目光灼灼。

      沈离凌缓了口气,不疾不徐道,“单从字面意思来说,严崇背后之军是敌人用攻击我赫鸾的矛,那些不利谣言是敌人用来抵抗我赫鸾的盾,所以我们要在严崇身上制造谣言,来转移消弭另一些谣言。”

      “以谣制谣?” 陆飞不禁摸起了下巴。

      沈离凌淡淡一笑,“是,但不止如此。若说严崇是敌人之矛,那烈焰军和北军便是我赫鸾对付敌人的两块盾牌。这矛若是太弱,两盾便易轻敌鲁莽、争功抢劳,若是极强,又恐损毁我军士气。只有强大却又强不过两军之合,方是最佳。这样,可以让两军意识到只有同仇敌忾、同心同力,变成一块盾牌,才能真正强硬到可以守护赫鸾。所谓矛和盾,便正是保持住这种敌对力量的均衡,让两军不敢松懈,亦不敢反目。”

      “好!果然是借敌人之势,助我军之士!” 陆飞朗声大笑,由衷赞道。

      赫炎也微笑颔首,一双漆黑瞳仁熠熠生辉,盯地沈离凌忍不住垂眼端茶。

      他微抿一口,方又续道,“这次利用严崇,难免要使用一些手段,将事态发展操控在我们手中。所以……我想再安排一场赫黑比拼,并……让烈焰败给严崇。”

      他看向赫炎,“不知陛下,愿意否?”

      又看向陆飞,“我还需陆兄做一点违心之事,不知陆兄,愿意否?”

      “这……”陆飞悟出些大概,不由踟蹰。

      严崇虽是敌人,却也是位值得尊敬的将军,如此算计,未免有些胜之不武。

      而牺牲烈焰军…… 陛下能同意吗?

      他不由望向赫炎,见他只沉吟片刻,便神采恣意道,“这有何难?我烈焰男儿就该越挫越勇!何惧这一时之败?正好,本王看他们最近有些恃宠而骄,不如借此搓搓他们锐气,让他们沉下心去好好打磨,省得他日上了战场,保不住命!”

      赫炎言语洒脱,却是一种为将士谋深远的爱护之情,陆飞听地感动,又想到沈离凌对权术运用一向谨慎的态度,亦不再犹豫,“我亦全力配合!”

      沈离凌看着二人,眸光潋滟,轻轻笑了,“谢陛下,谢陆兄。”

      就这样,三人殿内一番交谈,便已定下了洛京城内下一轮的风云变幻。

      又议半晌,赫炎突然道,“陆飞,上次那个腰引弩的构造修改工匠们已经确定了,这次发力和射程都有所精进,冷言那刚好带着最新设计图,你要不要先看看,有何意见告诉他,晚点斐安就要带走了。”

      “都改好了?太好了!” 陆飞顿时喜笑颜开,一脸迫不及待。自从箭弩遭窃后,赫炎就十分重视信息保密,设计图纸只有几人能经手,且过了时段便再难接触。

      “那陛下,微臣先去看看?”

      见赫炎微笑点头,陆飞便忙起身行礼,迈步向外。

      不多时,就听到他和冷言在殿门口外的笑谈之声。

      殿内,赫炎似是坐乏了,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顿时,修长有力的双臂和精壮结实的胸膛便在余光中幻化成侵略十足的气息,灼灼漫溢而来。

      沈离凌呼吸微颤,稳了稳心神,才垂眼轻语道,“陛下……”

      “嗯?” 赫炎立刻凝住了他,目光热切。

      “方才微臣还忘说了一点,亦需陛下恩准。”

      赫炎一顿,缓缓笑道,“但说无妨。”

      “这次的对决,为了让北军顺利配合,也许到时会需要微臣亲自去说服何深将军。”

      “嗯?” 赫炎立即皱了眉,“他一向倨傲护短,真要有事能被你轻易说服?”

      “微臣相信他不是刚愎固封之人,只是需要私下单独去谈……”

      “为何?!” 赫炎急道,随后便觉失态,忙轻咳一声,换了口气,“怎么?有什么是不能让本王知道的吗?”

      “没有。只是这次要揭露琴谷一战中北军的过失,他必有抵触。微臣只能以亲历者的身份,讲些肺腑之言,并且让他知道不会有第三者听到,才不会伤及他和北军的自尊,他才有可能愿意聆听和接受。”

      赫炎低头沉吟,半晌,终是点了头,“好,但……不能在你府邸,也不能在他府邸,营地里也不行,营帐内更不行……哎,反正你俩就是不能独处一室!”

      沈离凌无奈,“好,一切皆听陛下的。”

      赫炎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像是自己吃了莫大的亏。

      沈离凌不禁莞尔,正欲再说什么,赫炎却是一步跨近,双手一撑,欺身上前,“他若敢对你不轨,我就灭他三族!”

      沈离凌被这突然靠近吓了一跳,心脏立刻砰砰乱跳,他垂移视线,竭力淡然道,“何将军向来遵制守法,又怎会…… ”

      “我说的不轨又不是那种……”

      “嗯?”沈离凌目光清澈,抬眸看他。

      “是、是……哎,反正他看你的眼神有问题!你以后离他远点!”

      沈离凌一怔垂眼,哭笑不得。

      赫炎这明显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以为谁都会和他一样,没事对个男子发情嘛…… 等会,他在想什么呢?!

      沈离凌面上微微发热,但也知赫炎做事自有分寸,并不会真的难为何深,便也并不在意。

      他眼下在意的,是赫炎那某些方面向来绝不听劝的毛病……

      “陛下……陆飞还在门外呢。” 他小声说道,气息明显发颤。

      “哦?那又怎样?” 赫炎几乎与他鼻尖相贴,笑地却是一派君子坦荡。

      沈离凌压下心底躁动,面色如落了层霜,“陛下,别闹了,让陆飞看到……不好。”

      赫炎心满意足地看着无处躲闪只能隐忍端坐的沈离凌,目光在他唇间暧昧巡视,“他要能看到岂不更好?省得总说些考验我对他师生之情的话……”

      沈离凌长睫微颤,抬眼看向赫炎,想要确认他是否在说戏言。

      可只是一眼,便落了圈套。

      赫炎深潭般的瞳仁瞬间摄住了他,让他竟是一动也动不了。

      明明几个时辰前,已是如胶似漆地赖在一起大半日了,此时,那幽邃眼中却仍闪着积欲深重的火热光芒。

      沈离凌心底陡起警觉,却在早前和赫炎厮混的甜腻余味里被蒙蔽了脑子。只消一瞬,羞怯便压过了冷静,让他下意识就咬住了唇。

      顷刻间,沈离凌便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做火上浇油、欲拒还迎、自作自受……

      可惜,为时已晚。下一刻,他便整个人连同呼吸,都被夺魂摄魄了去。

      慌乱承受中,陆飞和冷言交谈的声音若隐若现,让他紧张的浑身僵硬,脊背酥麻,再也难守牙关。

      赫炎却尤不满足,更不允他走神,只恶狠狠地加深掠夺,一副誓要和他那礼义廉耻分个高低上下的磅礴气势。

      抵抗的双手渐渐绵软,彼此的心跳重叠一片,沈离凌终是一败涂地,慢慢融化在赫炎那霸道无常的胜负欲下。

      此时,阳光柔和,透过窗棱,在两人纠缠不清的墨丝上轻盈跳跃。

      殿外,秋风习习,相谈正欢,殿内,春意浓浓,正是相欢。

      值得庆幸的是,他们最终也没被陆飞发现。

      至于,陆飞以为沈离凌突发热病苦口婆心劝他回府休息,赫炎以就近看医为名将他抱回寝殿,而他只被欺负了一次就故意晕迷不醒,让赫炎愧疚地数日不敢近他身……便都是后话了。

      *

      是日,赫鸾公布了一条针对获罪受牵人员的恩惠政令。

      此政令颁布,未经朝堂共议,未与刑司论定,正应了炎王日渐强势的霸道风格。其内容,却是彰显了君王仁政治国的柔和之术。

      对于平民百姓,贵族离他们太远,士族也不过是将来的贵族,只要不影响生活,政令中那些人发配去哪,是否充军脱籍,就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政令后,三军数量有效扩充,减少民间征兵,让他们可以安心农耕生活,那便是好的。

      如此安抚贵族,也让他们原本对奴籍脱除、士族晋升的阻碍有所减少,也算让朝堂氛围渐渐缓和。

      董大人便在这时,开始了朝堂谄媚,“陛下自登位以来励精图治、文治武功,功绩辉煌,如今又整顿吏治、迁徙豪强,均有成效,可谓朝堂之上寰宇肃清,古寒山下欣欣向荣。如此盛世显赫,微臣收到不少感恩戴德之声,不少建议为陛下择一吉日,在古寒山上,封禅立碑!宣功绩于天下,祭君德于先祖!”

      他说地诚挚恳切,末了还有些动情张开了双臂,仿佛已站在祭台上为炎王祈福颂德。

      在朝臣眼中,他是在大典上有过僭越之举的,如今对炎王各种称颂迎合,倒也不足为奇。而抛开献媚君王不说,经历了一番整肃涤荡后,他们也盼着能有一场普天同庆的庆典一转国内氛围,便立即都纷纷附和。

      在这片欢欣雀跃中,赫炎和沈离凌默契对视。

      封禅大典?

      看来,这将会就是他们和暗敌们的最后对决时刻。

      对此,赫炎显然是拭目以待。

      他一甩袍袖,昂然端姿,露出被谄媚称颂冲昏了头时君王特有的自恃笑容,大笑应允。

      沈离凌恭顺垂首,亦无异议。

      他早已决定,这一次,要让赫鸾放手去搏。

      他要做的,就是为赫炎谋更多的筹码,做最坚实的后盾。

      就这样,在古寒山举行封禅大典,被成功敲定在了下月秋分的祭月节当日。

      而比起这场君臣二人需暗自谋划的对决,他们眼下,倒是另有一场正大光明的对决需要尽快安排。

      这场对决,起源于一条传言。

      传言内容是,黑曜大将严崇至从被关押囚禁后,便一直愤懑不平、郁郁寡欢,更对输给何深一事耿耿于怀、大放厥词,说什么何深赢他只是侥幸,赫鸾之将皆是无能鼠辈云云。

      此等言论一经流出,便引起洛京上下广泛谈论。人们饭后茶余,不管有没有亲耳听见,都能如临在侧般讲地绘声绘色,不是说他自诩可以力敌赫鸾万军,就是说他污蔑当年琴谷战役赫鸾将士是龟缩无骨、有力无脑……随着传言越传就越离谱,严崇也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敌国恶贼。

      这样的势头,倒是让陆飞多少有些意外。

      他一向信奉做人要诚实正直,既不听谣也不传谣,更不懂为何谣言可以传播甚广。

      可这一次,却是见识了。

      炎王不过是安排了几个宫侍和士卒假传了几句严崇在禁闭时说的话,没几日,整个洛京内就都是比原话不知夸张了几倍的谣言。

      而眼下,以谣制谣确实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他们想要的方向,但能否借此解决他们想要解决的问题,就还要看后续发展了。

      陆飞第一次这般作假,多少有些紧张,好在后面的事情很是顺利。

      朝堂之上,对于严崇之狂言,有人提议将他处死,有人提议给予一些示众惩罚。

      沈离凌便适时提醒处死他会给黑曜提供攻打赫鸾的正当理由,然后就有人建议再建擂台,一来平息众怒,二来,可以拿敌人的将,练自己的将。

      炎王对此提议很是赞赏,大手一挥,便授命陆飞全权操办。

      陆飞是出了名的清廉刚正,又随炎王在边塞立过战功,在文臣武将中都颇有威望,由他操办擂台,众人自也心服。

      至于这擂台要如何打,他在百官注视下眉头紧皱,沉吟半晌,举荐了沙盘推演的对决方式。

      此法既适合以擅阵谋略为名的严崇,不会以多敌少、胜之不武,又无需人员伤亡、简单便捷,一经提出,便惹得众人皆赞。

      而这对决诏令传给严崇时,他正在花园里勤勤恳恳地雕着块木头。

      这些日子的禁闭生活很是安逸,除了练功看书,就是被飞云缠着讲兵法,或是看飞云勾搭小宫女。最近,飞云对赫鸾宫殿的雕龙画壁有了兴趣,嚷着让他复刻下来带回黑曜给工匠们观赏学习,他也终于有了可以安心做事,飞云也会安静呆着的美好时光。

      只可惜,这美好时光就这么便一纸诏令打破了。

      当他听到诏令里说他蔑视赫鸾、挑衅将士、狂妄无礼时,他整个人都是茫然的。

      谁?我?

      说啥了?赫鸾无良将,皆是阶下囚?

      啥时候说的?梦里吗?

      严崇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人在宫中坐,锅从天上来”,也深刻明白了什么叫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对此,飞云倒是一脸雀跃,“太好了,崇哥哥,你又可以大战雄风了!我呀,也终于不用天天观赏什么叫做木头脸雕木头咯~”

      严崇看着他苦笑,又望向天空,再瞅瞅诏令,终是扬起了嘴角。

      也罢,之后这几日,看来是不会无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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