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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7、沙盘大战名将风 君臣露情有乾坤 ...


  •   沙盘对战赛只筹划两日,便大张旗鼓地拉开了帷幕。

      这一日秋高气爽,万里无云,演武场内,人头攒动。

      高高的阅兵台上,赫炎稳坐正位,威仪赫赫,沈离凌与陆飞端坐左右,尽显殊荣。隔着护卫侍从,其余众臣分坐两侧,肃穆正容。角落里,飞云被两个侍卫严密看守,正兀自一脸兴奋地向下乱瞅。

      台下场中,是一丈多高的华丽平台,上设沙盘漏壶座椅等对战用具。外围看台上,是从北、烈两军选来观战的精锐将士。他们层层挺立,甲胄鲜明,威风凛凛,似一群天兵神将,正自俯视战台。

      如此威压下,严崇身为敌国之将,虽是势单力薄,却仍从容淡定,神色怡然,未失大将风范。赫鸾不计前嫌,给了他足够的礼遇,亦是未失大国风范。

      如此风范下,也注定了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君子之争、战术之斗。而能实现这场争斗的,正是众人眼下都忍不住凝目细看的巨大沙盘。

      那沙盘幅域辽阔,精致逼真,一看便是匠心打造的稀罕之物。沙盘中,有细沙泥土铺设出的山川地貌,有木石模型搭建起的城桥渡口,有染色锯末渲染出的绿色植被、蓝色河湖,有木签布片标注了的山川地名、高程注记,有木雕石布代表出的兵马旗帜、军备模型,更有点位换算的指北箭头、比例坐标,可谓栩栩如生、准确真实,如江山画卷幻化而出,是现实地域复刻而来,让人身临其境、叹为观止。

      这样的沙盘,还不止一个。根据赛制,每一轮比赛,都会更换不同地形的沙盘。沙盘上的地形,有的出至国内边界,有的来自列国境地,可谓集齐天下之战地要素。

      而这些,正是金文宇早年奉沈离凌之命,利用经商采风又找能匠打造而出的宝物,也是沈离凌献给赫炎的宝物。

      这样的宝物,别说赫鸾内部,就是严崇,也禁不住要拍手称赞。

      他知道,这是赫鸾在向他展示军备实力的一部分。如此工艺,再加上传闻中沈国相那遍布天下的商栈势力,必能打造出附和各国地形的战地沙盘。而用这种清晰准确的沙盘来让将士们熟悉战场、筹谋布局,必能在战事上占尽优势。

      当然,这样劳师动众的比试,并不只是为了让他来感受实力的。

      严崇抬眼望了望四周气势震慑的将士们,默默吐了口长气。

      看这阵势,想必是想通过他的失败来提升赫鸾士气,更是要借此时机,让他们了解自己的谋局策略,以达到将来战场上可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目的。

      赫鸾对他,还真是物尽其用呢。

      严崇心底苦笑,面上依旧沉稳。

      对于他这种生死实战打磨出来的将军来说,战略谋局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临场机变。在战场上,再精妙周详的布局,也会变数丛生、胜负难为。在他心中,他真正的实力并不只是战略谋局,所以也不怕被人看透拿捏。

      反而,这样的两军对垒、冲锋陷阵、一决高下,才是他真正期待的。

      哪怕只是沙盘推演,也足以让他热血沸腾,兴奋不已!

      这样的兴奋,也正自感染着全场的所有人。

      阅兵台上。

      赫炎一脸兴味盎然,对着沈离凌笑道,“看严崇那眼神,确实是不会放水呢。不过本王还是好奇,之后的胜负走势真能如爱卿所求一致?”

      沈离凌抬眼望他,道,“完全一致也许很难,但还是能达到我们想要的局面。”

      “嗯……” 赫炎拖着长音,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本王就喜欢爱卿……既胸有成竹又温润谦逊的样子。”

      “那……陛下一定更喜欢,能将参战将士们的作战弱点都猜对的自己吧。” 沈离凌淡然应道。

      赫炎偏偏脑袋,似在认真思考,“确实喜欢。不过,没有爱卿帮我分析他们的性格特点,我又怎会参透的准?”

      “陛下谬赞。”

      赫炎又道,“爱卿能想到以沙盘推演来对战,实在是聪明!想必定是在你我对弈时得到的启发吧?那不如也让人做几个棋盘大小的,正适合你我一起……寝殿对决。”

      沈离凌垂眼问道,“陛下不怕……杀气太重?”

      赫炎低声笑了,“爱卿这就不懂了。这寝殿之内啊,杀气是要……越重越好,那才是床榻情趣呢。”

      沈离凌无奈一笑,由衷叹道,“陛下……好情趣。”

      赫炎当即大笑。

      陆飞正自盯着台下启战仪式看地认真,听到二人对话,不免一脸懵懂。

      但他并未细想。因为他知道,赫炎在艰难鏖战前,总会和卫勇故意调侃,以缓解将士们的紧张情绪。此时,想必也是为了缓解情绪。

      毕竟参赛者中,有他亲手培养的烈焰亲信,也有代表赫鸾贵族的北军将领。这一次,既要让他们接受磨砺以得进步,又不能真的损掉两军士气,更想让严崇就此埋下对赫鸾的轻敌之心……种种意图,种种未知,足以让君王心烦意乱。

      不过这样的情绪,君王一般也只能独自消化。在面上,他始终要表现的自信果敢。

      好在如今有善于体察情绪的沈离凌在旁温语疏解,赫炎明显是更能放松了。

      陆飞看在眼中,嘴角生笑。

      正所谓君相和,国之幸事也。

      至于……是不是和地有点过分亲昵了……他就顾不上想了。

      此时,随着一阵雄浑激昂的战鼓声起,比赛已正式开始。

      第一轮,严崇对战烈焰军。

      烈焰军主将卫勇负手挺胸,点将应战,“烈焰中军校尉杨白,出列上台!”

      “是!” 一个肤色黝黑、眼神发亮、脸颊带疤的英气青年下阶出列。

      他豪迈登台,恭敬十足地对着阅兵台深深揖礼。踱步至战位后,却只冲严崇略一拱手,便撩袍而坐,一身毫不掩饰的敌对之情。

      严崇倒也不恼,淡笑回礼,从容入座。

      武将对峙,最易不服,何况还是敌国之间。所以为了确保最大程度的公平公正,赛制定为三局两胜。三局中,双方各有一次以多敌少的机会,再加一局势均力敌的对抗,以便他们充分发挥出自己的实力。

      作战时,双方可根据各国实情增加军队设定,并各有一次使用“天降变数”的攻击招术,也可主动放弃。所谓“天降变数”,即选定某个特定时机,让对方出现一次事与愿违的变故来改变局势。如此一来,也就大大增加了战场上变幻莫测的真实性。

      第一局。

      这是一场以多对少的战局。杨白手握六万大军,粮草丰足,严崇手握三万大军,粮草有限。两军隔黑水河远远对峙,先攻占对方大本营或全歼对方军队者为胜。

      杨白兵力充足,自是信心满满,更知对方粮草有限,一旦被围困,就只能断粮而亡,便不再多思,激昂下令,“一万兵卒负责留守营地、转运粮草,其余部众随本将南下渡河,主动出击!”

      立时,战鼓咚咚,侍者用杆棒将代表五万兵制的数个木人推至黑水河渡口,宽大河水上飘起了“杨”字军旗。

      场内,风吹树响,众人眼中仿佛出现了沙尘飞扬中,军队浩浩荡荡、威肃前进的壮观场景。

      这边大军渡河,那边严崇亦该行步。他凝眉细思,认真审视一番地形后,第一步竟是将大本营向南迁移,退守于细水河后。

      细水河在黑水河之南,亦是自西流东,与黑水河几乎平行,并在河流南边给养着两大湖泊,而严崇就将大本营定在了细水河南岸与两湖泊之间的平原之上。

      这样,杨白想要攻击大本营,就要在度过黑水河后,再南下度细水河,直接将战线拉长,粮草消耗扩大。而一旦杨白南下之路战时过长,后备粮草补给不力,便有断粮之危。

      杨白看得出对方是在削弱他的兵力粮草优势,但只觉如此兵力差距,这种缓兵之计,实在无需过虑。

      他唇角微扬,按照骑兵先行步兵紧随的步调,有条不紊地指挥大军在黑羊渡口过河集结。

      黑水河宽流湍急,几万兵力渡河需大量时间。趁此时机,严崇留守五千步兵整理大本营,率两万五骑兵北上,大张旗鼓向距“黑羊”以西五十公里的另一渡口“太狼”挺进。

      杨白浓眉顿紧,断定他是要渡河攻击自己的后方部队,立刻集结先行过河的三万铁骑冲向“太狼”,以期杀个开门红来振奋士气。

      未曾想,严崇一招声东击西,率主力变道速行,直奔“黑羊”!

      众人心头一紧,都知道这样的蓄意偷袭,对于还在渡河集结中的步军来讲,会是怎样的重创。

      霎时,鼓角齐鸣,两军交锋,杀气冲天。严军骑兵精锐居高临下,狠戾砍杀,马踏之处,刀影寒烁,人头滚落,直杀得步军措手不及。河水被倒下的人们溅起层层水花,凄厉哀嚎中,一片血红蜿蜒。

      严崇深知奔袭之要,只来去一个回合,便率军急退。走前,还不忘对杨军随行的粮草辎重又抢又毁。

      杨白在“太狼”发现所谓严军竟只是一支五千骑兵的敢死部队,怒而全歼,搬师回救,却是为时已晚,只能对着那似乎真的飘满了血污与尸骸的河水,呆呆发愣。

      场内气氛异常凝重,将士们呼吸缓重,似都在压抑着那份同样的震惊与悲愤。

      落子无悔,哀痛无益,而战局尚未结束。

      第一次正面交锋,判官当即根据实际战例总结出的伤亡比重,给出粗略判定 - 太狼之战,杨军严军各失五千。黑羊之战,杨军存活四千余人,严军存活一万五千余人。

      听着两万士兵化作了几千伤兵,杨白眼角微微发红,咬牙握拳,嘶声喝道,“整肃军队,全力追击!”

      霎时间,沙盘上尘土再起,仿若真有万千将士策马扬鞭,盛怒狂奔。

      严军驾轻就熟直奔大本营,杨白一时难以追上,羞恼之下,当即选择使用“天将变数”攻击。

      成事,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变数,便也对应了这三者。而究竟是何,则也按照天意 - 抓阄来定。

      严崇闭目从一个红布掩盖的木匣中摸出一个木牌,由司仪为众人公示。木牌上书“天非时”,即指天气不利。

      于是,他的行军路段遭受暴雨,水汽磅礴中视野不清,土路泥泞,速度减半。

      如此一来,杨白只要保持追击,便有可能追上。

      危机关头,严崇终于露出难色,紧盯沙盘,勉声下令全军丢下所有辎重粮草,以沿途挡路,再全速撤退。

      看到严军这般狼狈,杨白立刻精神抖擞,趁胜追击,却也不得不面对一个实际问题。

      作为远离大本营的长袭部队,缺少粮草最易扰乱军心,这种情况下,将士们看到沿途的辎重粮草,必会心动,身为主将,他便要有所抉择。

      杨白快速稳定情绪,细思起来,自己要攻下大本营,就必须要保证粮草长久作战,此时辎重粮草近在咫尺,收缴便能重稳军心,不收,则要费时管制,亦需清除开路。再者,就算真的追上严崇,他照样可留军死挡而独自逃脱龟缩大本营。

      权衡一二,杨白只能下令大军缓行,骑兵捡拾。

      可这居然是严崇的诱敌之计。他一早躲入附近山坡守候,待时机成熟,便立刻杀了个回马枪!

      正自捡拾分神的骑兵应对无措,立时又是一片伤亡惨重。

      严崇闪电奔袭,出其不意,绝不恋战,再加窄路地形、人马残尸让杨白大军无法全线冲锋,很快就带着万余残兵一路逃回大本营。

      杨白眼睁睁看着严崇杀完一波即刻又逃,气得黑脸涨红,颊上伤疤更显狰狞。

      好在即使两次锐气受挫,他的斗志仍是昂然不减,很快便稳住心神,有条不紊整合余兵,休整装好辎重粮草,一路猛追不舍,渡河列阵,剑指敌军大本营。

      也正是此时,杨白才真正明白了严崇迁营的用意。此地三面环水,宜守不宜攻。他的大军铺展不开,很多攻势便也无法施展。

      严崇的守营大军更没闲着,早早利用地形优势建成了土城堡垒,形成一“门”当关万夫莫开的严防死挡。

      杨白盯着那堡垒军旗,眼中战火沸腾,咬牙沉思片刻,便大手一挥,“攻城!”

      杨军就地取树筑高台,向堡垒射箭击杀。严军便以大盾遮蔽,建投石车轰塌高台。杨军改挖地道潜入城内,严崇便挖深沟截住地道……

      如此这般,杨白攻势一一被严崇化解,两军很快进入了僵持阶段。

      僵持期间,决定胜败的关键因素便是粮草。

      根据赛制,监算官会将台上公示的漏壶计时换算为实际所用天数,按统一的粮草消耗标准,时时计算双方粮草余量。双方可随时领取写有剩余粮草的木牌以了解自己当下的军备。而一旦粮草耗尽,监算官便会敲响身旁钟磬,公布大军断粮,而一旦断粮,战败便也就不远了。

      战至此时,双方粮草皆是紧张。尤其是严崇,一贯沉稳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焦急,随之启用了“天降变数”。

      杨白断定他粮草将尽,嘴角顿时上扬,但想到自己大军损耗更快,眼下又要生出变故,忍不住又撇了撇嘴。

      只是再不爽,也只能乖乖抓阄。他冷脸去抓,竟摸到一个“人不和”。司仪对此的解释也很详尽,长期远离补给的攻坚战,让将士们压力沉重、意见不和,内部原有矛盾加剧,有人更趁机排斥异己、打击政敌。于是,有人为保命转而投靠严崇,并献出一内部消息。

      杨白听地双眼圆睁,瞪向司仪,看他又拿出一木匣让他抓一个即将会被泄漏的内部消息,嘴唇微动,似乎暗骂了句什么。

      但该抽还得抽。随后,他的军队粮草将尽、大本营输送救急粮草的五千士兵正屯集于细水河北麻粮坡上的消息,就被泄漏给了严崇。

      严崇拿到消息后,当机立断,派骑兵精锐五千,连夜绕湖出奔,偷袭麻粮坡!

      此信很快也被杨白探知,顿时让他有些举棋不定。

      眼前,是久攻不下、兵力已减的敌城,背后,是续命所需、即将被断的粮草。如此关头,趁机强攻,还是去救粮草,便是一个至关重要的战略抉择。

      众人目光齐齐落在他身上,几乎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身为主将,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每一个抉择都是泰山压顶、胜败之间、生死一线!

      “叮!”

      计时磬音铿锵作响,杨白无暇再思。他坚信严崇守城艰难,冒险抢粮不过是强弩之末,果断开口,“五千轻骑支援麻粮坡!剩下主力随本将继续攻城!”

      场内微微骚动,有的点头称赞,有的拧眉沉思,有的懵懂呆滞,有的紧观局势。

      这边,严崇却当即宣告,他已混在五千精锐内,亲自出城。

      众人立时大惊,出城奇袭风险重重,身为主将怎会亲自涉险!

      可他真就这么干了。

      于是,便有了主将亲率精锐部队奇袭守粮步兵,直接烧毁粮草,又与援兵轻骑正面交锋的血战一场。

      这场血战中,没人会怀疑严崇可以全身而退,即使是恨不得一刀砍了他的杨白。黑曜主将战斗力素来强悍,更不用说是擅长奔袭攻艰的名将严崇了。

      对比之下,杨白的攻城就没那么顺利了。他无法拿出新的攻城妙计,一味强攻只是在增加损耗。此时,严崇余兵只需顽固死守,便能维持僵局。

      粮草被烧后,严崇故意留下活口,将粮草尽烧的消息带回给杨白。这样的噩耗,对于长线作战的军队来说,无疑是一次致命打击。

      杨军因此士气大乱,严崇便趁机携残兵突袭其防御最为薄弱的后路。

      盛怒的杨白立刻下令,调转军队迎击。

      而就在军队随着号角移动时,堡垒内负责策应的副将却让士兵们齐呼“杨军畏战而逃”以乱其军心,同时用投石、射箭等方式猛烈袭击。

      杨军前后受敌,阵型不稳,军心大乱,如一盘散沙慌乱反击。严崇则亲率精锐残兵,强势杀向中军,待其杀到射程之内,守城严军便停止攻势,开门出击,与严崇共形夹击之势!

      霎时,杀声震天,两军混战,短兵相接,血肉横飞,战况惨烈。

      杨军攻城耗损,兵力大减,军心涣散,士气低迷,又遇前后猛攻,被动应战,就算杨白亲率战士奋勇杀敌,也是无力回天。

      与此同时,严崇却仍在游刃有余地攻心谋略。他给严军传达的是不战即死的决心斗志,他给杨军的,却是一条假装不敌、而故意腾出的逃生之路。战场之上,有后路可逃的战士遇到背水一战的战士,几乎只能是溃不成军、四处逃散。

      “我军将士报必死之决心,倾巢而出,与本将残兵前后夹击,将对方军队冲至散沙,留破绽于北路,汇主力形追击之势……”

      严崇神色庄严,声音冷肃,带着一种强大深沉的气魄,让人莫名沉浸信服。

      场内一片死寂,众人似都陷在血战之中,悲愤交加,却又无能为力。

      而抛开胜负立场不提,这又确实是一场以少胜多、峰回路转、值得回味的精彩战局。

      沉凝中,杨白脸色铁青,咬牙绷唇,默然半晌,终是叹了口气,颓然抱拳,“在下……输了。”

      人群中立时发出一阵气息骚动。

      只是,没有恼羞成怒,没有谩骂申斥,没有无理取闹,身为主场的赫鸾将士们,纵使心怀不甘,纵使锐气受挫,纵使大失所望,也依然在严守军纪,保持气度。

      “严崇不愧是黑曜大将,战术灵敏,机智多变,擅谋军心,而且似乎每一次破绽,都是故意误导对手的陷阱!实在让人防不慎防!”

      阅兵台上,陆飞不禁感慨。

      “他不用变数攻击,也能赢。但他还是用了,看来是出于对对手的尊重。” 沈离凌轻轻叹道。

      毕竟,对敌人的多一分认可,便是对他日战场上的多一分担忧。

      陆飞若有所思,“他知道杨白资历尚浅,却依旧全力以赴,胜券在握却不会故意彰显……果然很有大将之风。”

      “传他是黑曜唯一有贵族精神的将军,想来也是有道理的。” 沈离凌凝眸沉吟,又看向赫炎,“陛下觉得如何?”

      赫炎正自蹙眉沉思,闻言忖道,“为将者,要有能调度大军的能力,更要有能调动敌军的谋略。要有担当强军的勇气,更要有力扛重敌的坚韧。要有抓住时机的智慧,更要有绝不言败的决心。这些,严崇都能做到。如此强敌,日后战场相遇,绝不可小觑。”

      沈离凌微微颔首,见赫炎眉宇间似有似无一抹沉重,温言道,“陛下能透彻敌人之长,便是有了能对抗强敌的智慧和气魄。杨白是陛下重点培植的年轻将领,是烈焰军后起之秀的代表,陛下舍得让他来打头阵,既是对他的最好历练,也是对将士的最好警醒。如此调度得当,若陛下亲自下场,严崇未必会有胜算。”

      一听这话,赫炎眉头顿舒,来了神采,“杨白勇有余而智不足,正需吃些败仗吸取教训。普通的败仗,他不会放在心上,本王也没那么多机会给他历练。如今不用死伤一兵一卒,便能让他知道诸国战事的复杂多变。以首战告败让他惭愧自省、用心反思,便定能快速精进、早日成才。”

      陆飞听地直点头,喃喃接道,“边塞作战首需勇猛无畏、放马驰骋,而诸国纷战,却是要斗智斗勇,多边博弈,徐徐图之。我们从边塞带回的将士,正缺这样的经验,如今能在与黑曜正式对战前有这般学习机会,实乃幸事!”

      “对他们来说是幸事,对本王来说亦是如此。不同环境地形,可生发不同战术优势,此等深广学问,若不提前参悟,日后战事,必要吃亏。看来……”

      赫炎突然灼灼看向沈离凌,“这次对决,也是为本王特意准备的学习之机。”

      沈离凌不置可否,一笑垂眸,望回台下。

      此时台下,一位满头华发、精神矍铄的戎装老人正在沙盘旁为众人复盘战局。他是赫炎特意请回的退役老将,由他复盘自有更多说服力。

      复盘环节的设计,一方面是针对将士们争强好胜的热血天性,给他们对胜负结局质疑异议的机会,以服人心。另一方面,则是特意借此为将士们讲解战术、传授经验。

      沈离凌扫过将士们一张张冷峻严肃、认真聆听的年轻面庞,嘴角微微翘起,“陛下敏而好学 ,带出的将士也是如此。”

      “哦?” 赫炎立刻接道,“爱卿是在夸本王很有魅力吗?”

      沈离凌抿了抿唇,故意正色道,“微臣是在说台下那些正在吸取经验、强大自身的将士们很有魅力。”

      赫炎恍然大悟,“确实随我。”

      沈陆二人皆是一笑,默契答道,“是随陛下。”

      赫炎心情大好,又道,“不过这只是第一局,输的还是资历远不如严崇的小将。就怕再输几轮,他们就想直接摸刀了。”

      沈离凌从容道,“热血男儿,在所难免。所以,才需胜负得当,小心拿捏。”

      赫炎看向台下,突然有些漫不经心道,“爱卿说是要利用情绪,却不愿蛊惑人心,不愿煽动仇恨,更不愿制造狂热……似乎有些舍近求远呢。”

      沈离凌倏地睁大了眼,盯着赫炎眉宇间若有若无的笑意,这才想起自己眼前的,是一个雄心勃勃的野心君王。

      他想了想,不疾不徐道,“用情绪裹挟,或许有利于同仇敌忾,激发奋勇,但也容易让他们变得不会思考、只会盲从,最终变成只知杀戮的屠刀。”

      “屠刀?” 赫炎勾唇一笑,眸光幽邃闪亮,“战场上九死一生,不就是需要将士们的盲从?”

      沈离凌微吸了口凉气,道,“陛下说的应该是听命服从,而不是失去心智的暴烈盲从。在战场上,胜利需要的是强大的力量和智谋,盲目热血除了带来无谓的牺牲,还可能会被敌人利用。微臣是觉得可以利用情绪引导局势,但绝不可滥用,毕竟一时的捷径取巧,终归不是长久之计。只有让将士们学会看清敌人,看清自己,日后面对强敌面对失败,也能冷静分析,发挥真正的血性,才更容易胜利。也许士卒们只需要服从,但我相信,如果他们能真正明白战术和团结的意义,明白战争中决定胜败的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细节,才能真正变成一支强大的军队,才能真正明白一个将军的苦心和担当……”

      沈离凌说到这,语气不由感伤。

      他想到了秦阳。

      不过此刻并不是感伤的时候,他很快打起精神,继续道,“这就如同陛下鼓励才子论辩、放宽私塾教育等一系列开化民智的举策,如此让赫鸾的每一个子民都变得智慧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国之本,御敌之术。”

      赫炎皱眉沉思,似在权衡。

      沈离凌垂下眼睑,嗓音不由变得异常柔和,“以微臣之拙见,一个人在实力不足时,才会使用操控他人情绪的手段来达到目的。若实力足够,只需正大光明坦荡行事,便也能达到目的。正如陛下在边塞打仗时,遇到危险从不退缩,遇到困境绝不放弃,就算自己身受重伤,也要救下同僚,不靠强权威压,不靠情绪煽动,将士们便发自内心地忠心追随。这……才是真正的魅力。”

      一番肺腑之言,让入神旁听的陆飞也忍不住连连称是。

      沉寂之中,空气渐渐升温,赫炎却仍一字未发。

      沈离凌长睫微颤,抬眼望向赫炎。

      只见他黑眸幽闪,深深望他,似乎下一刻就要整个人都扑上来。

      沈离凌心脏漏跳,又极速跃动,一时竟分不清耳边震颤是来自台下的战鼓,还是自己的心跳。

      他慌乱闪开视线,轻咳一声,看向陆飞,“陆大人可有何补充?”

      “啊?啊,没、没了。” 陆飞忙道。

      顿时,空气又静。

      陆飞看看沈离凌,又看看赫炎,只觉气氛莫名微妙。

      至于为何微妙,他还定义不了。但有一点他可以确定,那就是,赫炎一直以来偶有闪现的暴君苗头,似乎一下子就被沈离凌给掐灭了。

      嗯……他的沈贤弟,果然厉害!

  • 作者有话要说:  - 这一局的对决战术主要参考了三国时期的官渡之战,火烧粮草后的攻城战术主要是作者多年(bushi)研读《孙子兵法》后在脑内大战三百回合后(bushi)得出的可靠结论(推眼镜)。#写文不仅能让人爱上历史还能让人过把当将军的瘾= =+就是有点费头发啊(望天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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