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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8、文心惹醋意 军心亦有情 ...


  •   默有一时,赫炎主动打破了沉寂。

      “沈爱卿所言极是,本王定会铭记于心。”

      他回地庄重,眉眼犹自多情,分明是在暗示,被记下的……可不只是他方才说得那些话。

      沈离凌脸上一热,立即便知他暗示的深意。

      赫炎的床榻情趣可不只一个,如何逼他面对自己羞于表露的情感,算得上是重中之重。

      方才那一言暴露的心迹,足以让赫炎狠狠折腾他一夜。

      思及此,他面上礼敬,心里叹息,直接无视掉赫炎那意味深长的目光。

      赫炎倒也不在意,兀自嘴角噙笑,慢慢吞吞地看回台下。

      此时,战鼓已毕,台下正在准备第二局。

      沙盘边,杨白神色凝重,明显沉稳,严崇淡然平静,依旧从容。

      “严崇定已看出我们是在拿他练将,会不会故意输?” 陆飞远远望着,说出了心中顾虑。

      赫炎挑眉笑了,“那我们就大张旗鼓宣扬严崇败给我们赫鸾新人,赢一波士气,倒也不亏。”

      沈离凌则平静道,“微臣觉得,他不会。”

      赫炎立刻看向他,“爱卿如此笃定?”

      沈离凌沉吟片刻,道,“严崇不惧以身试险,说明他足够自信,素来不妄杀戮,说明他有仁者之风,擅长谋定后动,说明他持重好思。武将出身,私下却沉静好雅,颇具匠心。这样的人,享受竞技,也尊重竞技,更不会放过如此试炼自我的机会。”

      “匠心?” 陆飞不由好奇。

      “对,愿以一生之心血,专一技之特长的匠人之心。不喜俗世,不重名利,远离世故,只执着于技艺品质的精益求精。黑曜武将多暴虐之徒,严崇却是例外。他和黑王秉性不一,却也颇受重用,想必也与他那种不趋炎附势,不结党谋私,只专注带兵打仗、精进战术的性情有关。”

      陆飞恍然悟道,“怪不得宫中有人说他木艺精湛呢,原来确是他秉性。顺其秉性行事,方能事半功倍,那我们之后的计划应该就没问题了。”

      “希望如此,不过也需静观其变。” 沈离凌依旧谨慎。

      赫炎则突兀叹道,“哼嗯,爱卿可真了解他啊。”

      沈离凌一怔回眸,发现赫炎似乎有点……不悦?

      “人生在世,能得如此惺惺相惜一知己……严崇还真是……死了也值了。” 赫炎神色淡淡,幽幽冷叹。

      一席话说地莫名发寒,却又似泛着酸意。

      迟钝如陆飞,也忍不住张嘴侧目,揣度起圣意了。

      毕竟严崇是黑曜的人,沈离凌对他这般褒奖,多少容易惹来君王猜忌。

      再看沈离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陆飞心中顿起为友解围的责任感,忙道,“说起来,这匠心如同文心。文人执着文笔神思、格调韵味,重风骨不与世俗合流,和武将重视谋局布阵、战略战术、谋大义不谋权富名利,确有相似之处。沈大人素来最重文心,也难怪会有此感悟。”

      他看看赫炎脸色,又笑道,“沈大人能看透敌国之将,亦能深谙本国之将。他可不只一次在我面前夸过卫勇将军骁勇善战、威武不屈,何深将军智勇双全,文武兼备……”

      “哦?智勇双全、文武兼备?” 赫炎似乎立刻就来了兴趣。

      “是啊。” 陆飞款款而言,“何深将军少年成名,已知其强,虽近年沉寂,但谋勇仍在,若得合适之机,必能强慑黑曜!”

      “这么厉害……” 赫炎看向沈离凌,故作惊讶道,“看来沈爱卿对他研究的很用心呢。”

      沈离凌一时语塞。

      陆飞则一脸义正言辞,火上浇油道,“那是自然。沈大人精心忠诚,自要为陛下用人做足功课。不说对何深行事作风了如指掌,就说对他往年战事卷宗的研读分析,那都是下了不少功夫的……”

      “嗬嗯,” 赫炎立即轻哼出声,“原来还为他下了不少功夫呢……”

      一时,空气沉寂,气温骤降。

      陆飞莫名觉得一阵冷飕飕的凉意,又看看气场再度微妙的二人,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他兀自惊疑不定,沈离凌则已在赫炎那火热噬人的危险视线中,开始默默为自己筹谋出路了。

      下次赫炎要碰他时,他先来个昏迷不醒……不知能不能逃过一劫?

      但他也知道,陆飞本意是想替他解围,更是想让君王看到他从不彰显的背后苦工。如此温暖情谊,他又怎能辜负?

      于是,沈离凌垂眸微笑,主动打破尴尬,“陆兄言重了。正所谓君忧臣辱,若让陛下因用人而忧虑,便是我等臣子的耻辱。如今战事恐近,赫鸾尚缺震慑四方的名将,微臣不想陛下忧虑,却又对军事无甚建树,便只能以此旁门左道,为陛下培育将才提供些思路。”

      他眸光清澈,抬眼望向赫炎,“陛下也是武将出身,想必也知武将性格对于统军谋战的影响。为将者皆有自己个性,有的不被压抑,才能发挥才能,有的太过放纵,就易生出祸端。微臣不懂带兵打仗,只想着以此着手,尽量为陛下杜绝后患。不过,唉……也许这些都只是微臣的一厢情愿罢了……不仅无所用处还显得微臣似要结党营私了……”

      他一番温声细语,满是忠君之情,末了一声轻叹,更显谦卑矜持,貌似清清冷冷,又似委委屈屈。

      赫炎立刻倾身急道,“爱卿怎会是一厢情愿!如此思睿观通、深谋远虑之心,于赫鸾正是暗室逢灯、绝渡逢舟!本王求之不及,又怎会错怪爱卿!”

      沈离凌闻言浅笑,颔首间干戈化玉帛。

      赫炎身上寒气尽消,复又一片春回大地。

      陆飞心下开阔,顿时诗性大发,“君臣相得同鱼水,剩把勋名镇四陲。武文和鸣如鸾凤,敢教霸业彻山河!”

      他的诗句豪迈,笑容皓朗,如同一缕照亮赫鸾前景的正道之光。

      光芒照耀下,赫沈二人视线相触,又一追一躲,悄然分开。

      他们是君臣相得,是武文相佐,是鸾凤和鸣,更是……鱼水之欢。

      如此羁绊,是会助就霸业,还是徒添坎坷?

      他日归处,是已天命注定,还是人力可至?

      便是一切都未可知。

      沈离凌轻垂眼睑,默然叹息。

      不同于赫炎的义无反顾,他的心中始终压着一份世俗礼制的重量。在这样的重量下,他依然选择了遵从内心,便也做好了承担命运的准备。

      只是,他更知自己身上那份即使会让他痛苦万分,也无力挣脱的枷锁。

      这样的枷锁一旦被触动,又会生出怎样的折磨变故,便也未可知。

      但他也清楚地知道,有的事多思无益,不如全力以赴,尽好人事。

      所以,唯有辅佐好赫炎,助力他霸业,才是一切未知的解药。只有对得起臣责,不辜负子民,才能压制他心中枷锁。

      一番冷静细思,沈离凌心下又归清明。

      这般自我看透,预判局势,规避风险……倒是与作战同理。

      沈离凌心底苦笑,凝神望回台下。

      虽然他无意染指军权,但一想到能为赫炎作战时,能为赫鸾将士对敌时,查缺补漏、减少风险,便也满心动力,认真研究。

      之后战局果然如他所料,严崇全力投入,节节战胜,其战术之精,让赫鸾大为开眼。烈焰军则吸取教训,步步深思,最终靠着兵力地形皆占优势的几场对决,勉强赢回些颜面。好在主将并未参战,也为赫鸾实力保留了一定的遐想空间。

      这样的对战最是烧脑,严崇以一敌众,能有此等战绩,不得不让人敬佩。相比之下,平素习惯了大量武训的士卒,对于如此密集的大脑运作皆感吃力,不是头晕脑胀,就是满脑浆糊,竟似是比整日军训还累。

      他们这才理解,烈北两军各战一日,而每日也只比半日的原因。

      而也就这么半日比赛,详细的战局图文便很快在洛京传播开来。军营中,士卒们细致揣摩、模拟再战,酒楼里,才子们激烈讨论、指点江山,市井内,百姓们囫囵吞枣、振振有词,街道旁,童子们举木挥棍、分帮对战。

      由此,人们将对战争的恐惧焦虑转换为具体战力的研究提升、布阵对局也成为人人皆能拽上几句的兵家常识、兵书战术成了人们粉饰学识装点风流的最新利器……便都是后话了。

      第一日下来,严崇的胜多败少也引来不少人的谩骂痛恨。其中不乏一些不善军事的文臣墨客、平民百姓对烈焰军战绩不佳的求全责备,而对第二日北军战无不胜的期待,也就更加热烈了。

      如此氛围下,烈焰营内便更显得灯火稀疏、寂静萧索。

      灰颓暗影中,杨白和其他参赛校尉肉袒负荆跪在主将帐外。周围士卒主动列队而立,似也在陪同受罚。

      跪不多时,卫勇猛地甩开帐幕,大跨步而出。

      他看了看杨白等人被荆棘刺扎入血肉的后背,目光一沉,斥道,“让你们分营复盘,在这干嘛呢?!”

      杨白死死咬唇,憋了半晌,哽道,“属下不济,今日首战,完败敌将,有损赫鸾颜面,请将军责罚!”

      “请将军责罚!” 其余人亦齐声嘶道。

      卫勇扫视杨白几人,又环顾众人,见士卒们皆是一脸悲戚颓丧,眼中闪过一丝动容,面上则依旧冷峻,“起来,回去!”

      “……不。” 杨白代替众人坚持道。

      “好。那来人!拿军鞭!”

      众人皆是一震,但无人敢言。

      亲卫试探地看向卫勇,被其鹰目一扫,立刻取来一条惩戒专用的长鞭。

      卫勇手握长鞭,厉声道,“去衣!”

      杨白等人一怔,毫不犹豫卸下荆条,露出后背。

      鞭声刺耳,撕裂夜寂,泄出几声隐忍的闷哼。

      卫勇缓步劲挥,每人两鞭,很快便踱回帐前。

      “这两鞭,是惩罚你们擅自请罪,扰乱军纪,你们可服?”

      “服!” 挨鞭之人齐应道。

      卫勇点点头,语气缓和,“今日一战,是为知己知彼,并无战败受罚之规。你们主动求罚,敢于担当进取,却是值得褒奖。”

      “属下无言受褒!陛下对我等器重有加,我等却令陛下在百官前、在全军前蒙羞……请将军责罚!” 杨白涨红了脸道。

      “请将军责罚!” 其余人异口同声。

      “一定要罚?”

      “一定要罚!” 又是一声齐呼。

      “好!那本将就成全你们!”

      卫勇看着他们,言辞庄重,“今日是战术之战,比的是将帅之才,尔等经验尚浅,失误可容,奋战强将,士气未输。若硬要领罪,那便是轻敌鲁莽、勇而无谋之罪。然而,士兵有误,将军承之。本将身为主将,教术不周,理应替尔等受罪!”

      “将军!” 杨白等人急忙抬头。

      卫勇伸手一摆,道,“当年,陛下因我等延误军机而鞭其自身与我等共责。今日,本将亦遵陛下军风,荣辱相生、休戚与共。愿诸君铭记君恩,莫要恃宠而骄,也莫要因败受辱,当记胜败乃兵家常事,唯有吸取教训、振奋精进,方能争回荣誉,以报陛下之恩!”

      说罢,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脱去上衣,将鞭子递给亲卫,道,“观敌不详,教术不周,此谓误军。未成伤亡,从轻发落,可鞭十二,以儆效尤,行刑!”

      众人立即出声劝阻,却被卫勇寒眸一扫,当即噤声。亲卫深知卫勇脾气,不敢犹豫,更不敢手软,只得咬牙而挥。

      一下、两下……鞭子声响彻营地,却是比方才那几鞭更听地人胆颤心惊。

      杨白等人眼中含泪,已是羞愧难当。其他士卒屏息而观,亦是胸怀悲烈。

      长鞭特制,虽不会打得人皮开肉绽,却也是瞬间肿胀,让人热痛难忍。鞭刑结束,卫勇却依旧面不改色。

      他从容着衣,扫向众人,“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敢想敢为,敢做敢当!更要敢错敢败,敢输敢退!今日一战,你们已知黑曜之强,他日战场相逢,就都给老子记住了,要学会冷静,学会用脑,学会坚持,学会团结一致,誓死奋战!明白吗?!”

      “明白!” 众人激昂齐呼。

      “明白什么?!”

      “冷静,用脑,坚持,团结一致,誓死奋战!”

      一阵山呼海啸,高声和应,既振奋了天地,也振奋了自己。

      “好!” 卫勇满意点头,这才看向依旧跪着的几人,“你们几个记住了,输给强敌不丢人,输给自己才丢人!以后把这些唧唧歪歪的愧疚自惭给我藏肚子里去!有骨气就用行动来证明!要知道,你们日后的路还长着呢,要是每次输了都给老子来这一出,那不是浪费老子生命,是浪费你们自己,浪费整个军营的生命!明白了吗?明白就给老子起来!”

      “明白!” 杨白几人利落起身,神色已由愧疚转为坚毅。

      卫勇神色缓和,又道,“很好。你们中大部分是破格荣升为这都城守兵的,自是比以往都要知规矩、重荣辱,但是,也不可举步不前,作、作……”

      有人低声提醒,“作茧自缚。”

      “啊对,作茧自缚!就说今日之事吧,输就输了,我们又不是输不起,都给老子翻篇啊,省得明日老子输了,也得给你们请罪。”

      话音一落,众人暗笑,气氛松动。

      卫勇则扶额叹气,“你们啊,就是没安好心,今日输了就给我来个负荆请罪,那等明日老子输了,还不得给你们来个……来个……”

      他沉思半晌,拧眉道,“肉、肉袒…… 那什么斧子才行?!”

      “肉袒伏斧质。” 有人再度提醒。

      卫勇立刻道,“对!就是那个什么斧子!看看人家陈墨,读的书多就是不一样!所以说,让你们私下多读书,是有用的。就说今日这战局,胸中没点沟壑墨水,脑子能转那么多弯吗?转不了那么多弯,在战场上还不得人为刀且,我为鱼肉,任人辛割!”

      “咳……将军,” 陈墨又一次开口,清秀脸庞写满一丝不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宰割。”

      卫勇一愣,随即点头,“对,就是那个意思!”

      话毕,哄笑声起,众人心情更加放松。

      卫勇故意板着脸,继续侃侃而谈,“今日教训,不只是告诉我们脑子和读书的重要性,还告诉我们不能轻敌,更不能轻视同伴!杨白,对,就说你呢!你之前是不是说过军营内不需迂腐文人?可今天怎么样,没有文人那样的博学多智,那几局能赢吗?”

      杨白挠挠头,挤出个傻笑,“我说过吗?”

      人群中立刻有人笑应,“说过!我们都听见了!”“就是就是!”

      杨白故作生气地瞪向他们,扫过某处时,却不好意思地躲闪了目光。

      卫勇则刚好看向那处,“陈墨,你今日可见识了黑曜铁骑之强?可是否还觉得平日训练太过残酷?”

      陈墨平淡的脸上闪过一丝窘迫,忙揖礼正色道,“是属下才疏学浅、坐井观天…… ”

      杨白马上见缝插针,“怪不得说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原来是坐井观天啊。”

      陈墨皱眉瞥向他,认真反驳道,“杨校尉此言差矣。就说我问你为何要将母马拴于山顶让小马苦苦去寻吧,你告诉我说是小马和新兵一样都要先拜山头。问你为何弩箭上有雕饰,你说是陛下在警醒我等弃文从武者,要学会天然去雕饰、没事别拽文……如此答无所物,驴唇不对马嘴,说你头脑简单,不正符合天然去雕饰,你怎么还能有意见呢?”

      “……你!” 杨白气地黑脸便红,却是无语辩驳。

      众人早已习惯两人逗嘴,皆是忍俊不禁。

      卫勇也看向杨白,故作安慰道,“没事,输给读书人,不丢人。”

      杨白不甘示弱,小声嘟囔,“武将若都舞文弄墨,谁去打硬仗?”

      卫勇闻言,赞赏一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得好。不过,战场上讲究运筹帷幄,若无安局之智,再怎么勇武厮杀,也难守住胜局。陛下重视文武全才,却也不强求你我习文。只是我等也应明白,什么是文官之才,什么是取长补短、互助互利。就说你吧,他日战场之上需独当一面,若有陈墨这种擅长动脑的为你出谋划策、让你安心厮杀,岂不快哉?”

      “谁要他出谋划策!”

      “谁给他出谋划策!”

      杨陈二人几乎异口同声,言毕,怒目而瞪、撇嘴转头,怎么看怎么默契十足,逗得众人哈哈大笑,气氛顿时更加和谐。

      就这样,卫勇连批带褒,一边点醒参赛将领的各自优劣,一边努力让平时互不对付的将领们学会彼此欣赏。

      正值这将士和睦之时,有人通报,斐安带着炎王诏令前来。

      卫勇一听,立即整肃众人,还不着痕迹地理了理衣冠。

      见斐安缓步而来,他便精神抖擞地灼灼盯视。待人走近,便立即端姿甩袍半跪行礼,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明晃晃的大将风范。

      “烈焰军主将卫勇接旨!”

      斐安面色庄重,眼底含笑,望了他一眼,便开始朗声宣读。

      诏令十分简单,就是炎王对今日对决的态度。其中,不仅对参赛者一一称赞赏赐,还以不惧强敌、虽败犹荣的士气精神给予了全军表彰。

      众人听毕,热血沸腾,备受鼓舞。

      而等斐安交代完正事,卫勇宣布自由解散,那些跟随二人多年的戍边战士们,便都迫不及待地跑去和斐安续旧。

      “斐哥,你不在时卫哥又虐待我们来着!” 杨白第一个挤到他身前哭诉。有人随后续道,“是啊,我身上的伤可又多了……”

      “哦?是不是你们又没好好训练?” 斐安神色柔和,一一回应。

      “才没有,明明是他虐人上瘾!”

      “就是说啊,我们都不在边塞了,还没事让我们吃土饮沙泥坑里打滚……”

      众人七嘴八舌,一片欢乐。除了……不知不觉就被挤出人群的卫勇。

      他一会望望斐安身边紧贴的人群,一会磨牙望天翻个白眼,全然一副被打了小报告又无可奈何的受气模样。

      只是,他嘴角难掩的笑意,却是明显出卖了他。

      “这帮臭崽子,见了你就知道说我坏话!”

      好不容易赶跑众人,斐安也到了该回宫复命的时候。卫勇屏退他人,亲自护送斐安出营,嘴上便也开始絮絮叨叨,“你不知道他们今天有多能闹,一个个输得垂头丧气,要不是我……”

      “要不是你用了苦肉计,他们还在那哭呢。”斐安笑着接道,眸光却是温柔地抚向他的后背。

      “咳,那个,” 卫勇负手挺胸,从容踱步,脸上却难得闪出一丝动摇,“别听他们瞎说,不过就几下鞭刑而已。”

      “你啊,就喜欢怎么简单怎么来,宁愿直接受伤,也懒得想别的法子。” 斐安无奈笑笑,从衣襟里掏出一个药瓶,递给卫勇,“你那瓶又快用完了吧?拿着这瓶。”

      卫勇停下脚步,盯着那药瓶上修长漂亮的手指,有些发愣。

      “怎么?是伤的太重了吗?” 斐安立刻有些心急,正想上前去查看他伤势,却被卫勇一把握住了手掌。

      灼烫热度顺着手背直窜心底,他身子一颤,忙一边甩手一边四下张望。

      卫勇却是攥得死紧,盯住他眼道,“陛下何时放你回来?”

      “你……你先放手!”

      “不放。” 他道,看斐安神色慌张,便又加了句,“这边林道阴暗,守值的不会注意。”

      “唉,你啊……” 斐安一声叹息,不再挣扎,“暗鸾司如今已是成熟,等陛下完成这个阶段,应该就不需要我了。”

      “那还差不多。” 卫勇笑了一下,这才接过药瓶,小心翼翼揣进衣襟暗袋中。

      接下来,两人缓步慢行,似乎都不愿走出营外。

      “今日观黑曜之将,确实不容小觑,他日战场相遇,还真是危险。你啊,也别光督促他们,自己呢,也多研究下他擅用的战术……”

      斐安细声忖语,长睫半垂,月光如水,将他眉眼映得异常柔和。

      卫勇目光闪动,道,“我读书少,脑子笨,研究不懂……”

      “你哪里笨了?” 斐安含笑嗔了他一眼。

      卫勇立即缠上那视线,满脸委屈,“我今天给他们将道理,他们就笑我说错成语来着……”

      “我看你是故意的。” 斐安歪歪头,一脸不为所动。

      “不是,我就是没脑子,我打仗也不带脑子的。”

      斐安无奈挑眉,正欲笑他,卫勇又道,“你就是我的脑子,你不在,我的脑袋就空了。”

      “……” 斐安一怔,愣在原地。

      卫勇眸光发亮,缓缓贴近,“你不知道嘛?你啊……不仅管着我上面,还管着我下面……”

      听着他暧昧低语,斐安一时失神,待听清最后一个字,便毫不留情地给了卫勇一拳。

      “唔……!痛……!”卫勇夸张地捂胸垂首,直接将身子赖在斐安身上。

      “卫大将军……这是跟谁学得这么口无遮拦?” 斐安道,本想拍开他的手在靠近他后背时一顿,转而轻拍了下他的脑袋。

      “我跟陛下学的。” 卫勇埋在他肩头深深呼吸,说地很是理直气壮。

      “……” 斐安顿时没了脾气,“他学你不珍惜身子,你学他不珍惜脸面……哎,还真是对好君臣啊。”

      “那还是陛下更狠些,宁愿让自己身处险境,也要将暗敌打尽。” 卫勇说着,抬头退后,终归是不敢在军营内造次。

      斐安颤了颤呼吸,只觉心底柔软连同那压他的重量,也随之而去。

      他压□□内思念,道,“陛下在以身犯险,你我更该时刻谨慎,做好准备。”

      “放心。” 卫勇点点头,又恢复了深沉狠戾的将军模样,“有我在,不会让陛下遇到危险的。”

      “嗯。你也要……注意安全。”

      “嗯,你也是。”

      “好。”

      两人说着,继续向营门走去,仿佛都在一瞬间内,背上了职责,也收起了情感。

      营门外,护送斐安的侍卫骑马而待。

      斐安利落上马,突然一把拉住卫勇,在他耳边低语,“陛下说了,等封禅大典后,允你我三日长假。到时……都听你的。”

      卫勇立刻眼睛一亮,却还未及反应,就被斐安一个温柔浅笑晃定了神。

      再回神时,斐安已策马而去,空留他心痒难耐。

      都会这么淘气了……

      卫勇舔了舔唇,心底暗笑。

      那就待假期到时,让我一并讨回吧。

      想毕,转身迈步,走回他的阵地。

  • 作者有话要说:  - 陆飞咏诵的诗句:前一句“君臣相得同鱼水,剩把勋名镇四陲。”出自宋代喻良能的《上叶参政二绝》。后一句“武文和鸣如鸾凤,敢教霸业彻山河。”出自作者的狗尾续貂。
    - “肉袒伏斧质”译文:把身体裸露出来,接受刀斧手行刑。出自两汉司马迁《廉颇蔺相如列传》:君不如肉袒伏斧质请罪,则幸得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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