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主春秋之美人相》若水多情

284、关心则乱

　　黑色斗笠滚落在地，沈离凌则被疾步而来的赫炎，稳稳接在了怀里。那因受惊而用力收紧的手臂，也让他从微微晕眩中渐渐清醒。

　　周身陷入宽厚温热的熟悉怀抱，让他有种顷刻间便从寒冬风雪落入了春光暖融的安心满足。而在染坊残留下的那种灰暗沉重的黏湿冰冷，也随之驱散而去。

　　“你怎么来了？” 赫炎抚着他的后背灌送内力为他驱寒，关切的嗓音带着似惊魂未定的颤音。

　　沈离凌身子热融松弛，很快恢复了些气力。他贪婪地汲取着赫炎的气息，在对方快速跃动的心跳声中，缓缓喃道，“臣听说陛下抓到了真正的细作……而黑曜细作素来狡猾多端，臣有些担心……便来了。”

　　未等赫炎回应，他又挣扎起身看向火势，“陛下，这是……？”

　　赫炎顺着他放开怀抱，只是仍牢牢揽着他腰身，“无妨，就是遇到了点……意外。”

　　“意外？” 沈离凌睁大双眼望向赫炎。

　　赫炎的神色在火光摇曳中仍是显得晦暗不明，憋闷的声线略带阴沉，“本王……一时大意，中了段瑞那厮的诱计！嫌犯中有一和细作接触过的可疑平民，没想是个武功高手，他趁本王急于向他确认细节，突然挣脱行刺本王……”

　　沈离凌的心猛地一颤，又在下一句中骤然紧缩。

　　“……卢刚替本王挡下了致命一掌……不幸身亡……”

　　他脑中轰地炸开，下意识推开赫炎，后退一步，“怎……么……会？”

　　赫炎微微抬眉，却也不勉强，只叹息续道，“……那人见行刺不成，便激战而退。此处新定未稳，防卫上并不完善，被他趁机弄起大火意欲遁逃，只是他寡不敌众，被围堵无路后便吞毒而亡……如此害我良臣，又闹得卫鸾司颜面无存，本王定不会善罢甘休！”

　　沈离凌在强烈的惊愕悲痛中一时难以言语，只得闭目沉息，耳畔却响起了段瑞那阴森凉薄的嗓音，“以我们陛下那自大自傲的性子，又怎会不做些什么避免自己陷入无法掌控的局面呢？”

　　蓦地，出府时叶方说赫炎早已给了他出入卫鸾司的恩准，所以今夜要来找何叶辰取经时的笑脸一闪而过，他慌忙睁眼，看向一旁侍立的何叶辰，“叶方在哪？！”

　　何叶辰被突如其来的急问弄地一怔，但很快就用一贯沉稳的声音恭敬回道，“回禀大人，叶方大概半个时辰前来过，当时小人以审讯过于血腥为由，已早早让他回去了。”

　　沈离凌这才暗暗松了口气，下一刻便觉得自己失态。

　　果然，赫炎看着他，皱眉追问，“你在担心他?担心什么？”

　　沈离凌嘴唇微动，却是无言以对。

　　赫炎正欲再问，却因隔开的距离而正好瞥见了他手腕上的红痕，立刻握住了凑至眼前细看，“怎么弄的？！”

　　“……” 沈离凌又是一阵沉默。

　　赫炎眸光变暗，双眼微眯，“你去见谁了？”

　　话音一落，气氛顿时随之凝固。

　　此时，不远处的火势已得到控制。空气寂静，夜风吹送，传来阵阵烧木焦味和刺骨凉意。

　　许久，沈离凌才忍着手腕上蔓延开来的痛感，轻轻叹了口气。他看向赫炎，冷静开口，“陛下，如此态势明日还需给朝堂和百姓一个解释，卢刚的尸身也急需妥善安置……不如眼下先做好善后，再让微臣向陛下细禀？”

　　赫炎凝着他，眸色深沉，半晌道，“……好。”

　　起火的是卷宗房，卫鸾司始建之初，卷宗档存不多，只是房内尚有不少原主收藏的字画，陈设也多是木质雅具，便引起了不小的火势。那人闯入卷宗房时，击杀了正好在房内调取卷宗的司录，又用烛火点燃卷宗从后窗翻出，企图借着火势遁逃。

　　沈离凌跟着赫炎走过烧成残骸的卷宗房，随之做了一番安置部署，便来到了安置卢刚尸体的房内。

　　偌大的房内，横陈着几具今夜惨遭不测的尸体，各个盖着一块白布。而他一眼便看出了右边白布之下那属于卢刚的官服一角。

　　沈离凌眼底一阵酸热，艰难迈步，颤着手指一把揭开了盖在上面的白布。

　　那里躺着的，正是那个当年一脸慷慨激昂对他大谈治国之道的意气青年，也是那个满脸愤懑不甘终被逼出刻薄戾气的失意长者。而如今，他的身体冰冷而僵硬，已经再也不会对他说出一句话了。

　　沈离凌压着悲痛细看，发觉卢刚胸口处极不自然地深深凹陷，看上去确实是受掌击内力震裂了心脏而毙命。而他的脸上仍透着平素惯有的刚硬苛刻，又残留着类似惊惧和痛苦的微微狰狞。

　　他心如刀割，不由暗暗攥拳。

　　……段瑞！

　　又闭目深吸，缓缓睁眼，竭力保持克制。

　　罪魁祸首自是该死，可在这之前……他还要面对心中最大的不安。

　　卢刚的神情，似有护主心切的正气凛然，也有遇袭将死时的惊惧痛苦。他性急刚烈，有学武功底，最好忠正名声，誓死护主完全是他会做出的事。但……这样的神情若说是被意想不到之人突袭而死也同样可以成立，而赫炎身边若是藏着能有如此掌力的人……也并不奇怪。

　　想想方才查看卷宗房火灾残骸时，赫炎不知是怕他辛劳还是别的什么，似乎不欲让他久留的细节，一股寒意猝然自脊背蔓延开来。

　　若赫炎真是那种为了他而不惜枉杀忠臣的人……！

　　沈离凌胸口闷痛，沉重地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不得不承认，段瑞的话，对他确有影响。

　　毕竟，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卫鸾司，赫炎完全可以作出这样的乱局来掩盖真相。

　　所以……这到底是赫炎故作的幌子，还是……段瑞原来的计划就是利用这场注定会失败的刺杀，来引导自己误会赫炎，至此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这样的怀疑也许并不致命，对他来说，却始终会成为心中的一颗刺。也许有一天，就会随着其他问题的积累而变得强大尖锐，最终成为一把可能扎破他对赫炎信任和认可的利刃。

　　而这种不急于求成，只是潜移默化、无声渗透人心的方式，也确实是段瑞善用的手段。

　　正想地头痛欲裂，身上蓦然一片温热缓解了难受。是赫炎走至他身侧，为他披上一件大氅。

　　“别伤心，身体重要。”

　　沈离凌缓缓抬眼，看着赫炎那张温柔关切的脸，突然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正在传出一个无比坚定的声音。

　　相信他，他不是那样的人。

　　“我知道，他是你有心陪护的能臣……你放心，我会将他风光大葬，让他享有该有的荣耀，也定会……为他报仇！”

　　赫炎目光灼灼，神色真切，足以让人动容。

　　沈离凌垂眼轻叹，不知为何，瞬间便稳住了心神。

　　正所谓关心则乱，他明明还未了解整个事件的全貌，便在这疑神疑鬼，实在不符合自己一贯冷静的做派。

　　虽说君臣有别，各司其职，但这一次，他们两人似乎都犯了单打独斗的老毛病。如此，才有了被人暗算的可趁之机。

　　他深吸口气，脑中顿时恢复了清明，看向赫炎，已是神色平和，“陛下，此处可有静室移步细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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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 这两周实在太忙了，这一章写得匆忙，字数不多，下周争取补上。（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