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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7、倦鸟归巢 终有可依 ...


  •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脚步杂沓,沈离凌呼吸一滞,睁开了眼。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他强压疲倦,凝起心神,准备迎接赵许的诘难。

      转身一瞬,却是一僵。

      是……赫炎?!

      心神一宕,只觉天旋地转,腿下发软。

      未等咬牙去撑,一阵风袭,将他卷入了熟悉的怀抱。

      “离凌……” 赫炎手臂颤抖,心跳剧烈,仿佛比他还要失魂落魄,“对不起……我来晚了……”

      沈离凌浑身一颤,几欲软倒,又倏地清醒,伸手去推,“陛下、你……快走!”

      见赫炎惊愣不动,他忙抓住他衣襟,一阵急火攻心,“陛下,这背后也许没那么简单……你、你先不要牵扯进来……还有……才子……对才子,他们若受人鼓动,就会和赵氏起冲突……城内就会乱的……”

      “没事的……” 赫炎低嘶一声,将兀自茫然无措的他按进怀里,“……放心,有我在。”

      短短一句,便让沈离凌身子一轻,喘息渐匀,安定下来。

      良久,他方闭目低喃,微微颤抖,“我……擅用私刑……”

      赫炎温柔地抚着他后背,轻声道,“君子不器,当断则断,你做的很好。”

      沈离凌心底一热,眼底酸痛,泪水缓缓渗出。

      几日来的淡漠疏离、痛苦挣扎、冷硬自缚……似乎都在这一刻消融殆尽、烟消云散。

      留下的,只有无尽的思念和贪恋。

      月光倾泄,照在他深深依偎的身影上,宛若倦鸟归巢、终有可依。

      庭院里,烈焰侍卫毫无声息地鱼贯而入,以背为墙,挎刀而立,将二人护在中心。

      当热泪渗透衣料,赫炎灼伤一般,剧烈一震。

      他闻讯后便一路纵马狂奔,到了后,却已看到沈离凌墨发散乱、白衣染血,那一刻,他的心脏吓得几乎停止跳动。

      几日来的怨念不甘、强忍死撑、故作姿态……都在瞬间化作了自责后悔的利刃,疯狂向他刺来。

      还好……

      赫炎胸膛难抑起伏,目光阴沉,扫过庭院狼藉,定在蜷缩于地痛嚎□□的赵元身上。

      他手掌下滑,摸向腰间佩剑。

      “别……脏了陛下的手……” 沈离凌挣动着搭上他手背,虽是气若游丝,却已恢复了一贯的冷静,“留下……还有用……”

      “……好。”

      赫炎咬牙沉气,竭力压下滔天杀气,一把将佩剑解下仍给身后冷言,解开大氅,将沈离凌细致裹好,打横抱起,快步离开。

      沈离凌倦怠至了极处,一被抱起便觉浑身绵软、神思涣散,不一会,就听着赫炎沉着有力的心跳,昏睡了过去。

      这一睡,香沉至极,好似睡了许久。

      再有意识时,触目昏暗,身子暖融,耳边似有车轮缓慢移动的轻碾之声。他恍惚茫然,不由轻哼出声。

      “醒了?” 是赫炎低哑的嗓音。

      沈离凌忍着头疼微微颔首,下意识动了动身子。

      赫炎气息微变,似也随着他动了动。

      沈离凌清醒几分,眸光轻转,这才看清两人确实是在一辆马车之内。

      马车不大,应该是临时找来的。赫炎横抱着他靠车而坐,昏暗之中看不清神情,只是隐隐觉得眉宇沉凝,似在忍耐什么。

      想来是抱着自己太久,胳膊早就酸痛难忍,沈离凌强撑想要坐起,挣动几下,反被搂得更紧了。

      他只好放松下身子,温热舒适的感觉立刻袭来,让他又渐渐起了困顿之意。

      若是能一直这么躺下去就好了……

      荒唐的念头一闪而过,惊地他倏地睁眼,终于恢复了清明。

      想起昏睡前发生的一切,他忙开口询问,“陛下……可知孟月如何了?”

      “放心,他已无生命之忧。只是咬伤了舌头出了不少血,再加上受惊过度,还有些伤,所以还在昏迷。叶方他们会照顾好他的。”

      沈离凌松了口长气,想了想,又问,“那……赵元他……”

      “死不了。” 赫炎显然并不想听到这个名字,嗓音微冷,却又挤出一笑,“不过人是彻底废了,想必醒来也只是生不如死。”

      沈离凌默然半晌,抬眸问道,“陛下此事……想如何定夺?”

      “你呢……你想如何?” 赫炎语调平和,让人猜不出情绪。

      “我……?我只是想让城内安定,大典顺利,可……”

      沈离凌叹了口气,蹙眉沉思,“今夜是我……太过冲动。赵许因我断后,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赵元所犯之事,也还不足以威胁赵氏……”

      赫炎蓦地开口,“无碍,赵氏本来就是本王心头上的一根刺,趁这次正可算算总账。总之……爱卿不用担心,本王自有打算。”

      沈离凌一怔,垂眸轻叹,“陛下放心,这一次我不会拿什么大道劝阻陛下的……”

      赫炎气息一顿,低头看他。

      沈离凌凝眸又道,“只是……赵元不该一死了之,他还欠着无数人的公道未平…… ”

      “……好,听你的,至于如何去做,你我明日再议。”

      “还有……孟月……希望陛下之后的处理,不要让他再受到什么伤害……”

      “好,我答应你。”

      “才子们……”

      “我已派人盯住他们了,不会让人有机可乘。至于赵许那边……你也放心,他还闹不起来。爱卿今夜……只需好好休息,无须多思。”

      沈离凌默然颔首,疲倦闭目。

      显然,赫炎心底已是有了决策,大概离开那个别院时,就在安排了。

      此时,他不愿多说,自己也不该多问。

      何况……今夜的他,似乎也确实没什么立场再说什么。

      沈离凌心底泛起一丝苦笑,想起方才匕首捅入钝肉时手掌传来的可怕触感,还有那弥漫在鼻尖的血腥气息,仍是一阵恶心难受。

      那一刀,似乎切断了他某些枷锁,也似乎……切断了他某些屏障。

      他并不后悔,只是一时摆脱不掉那种挣脱枷锁后,仿若置身于一片陌生黑暗中的刺骨寒意。

      寒意渐渐渗开,让他不由蜷缩了身子,向着赫炎的胸膛用力贴去。

      赫炎身子一僵,顿了片刻,缓缓收紧手臂,像是要将他揉进身子里。

      那种禁锢般的灼热包裹,让沈离凌一阵安心温热,只是神思纷乱,仍是扰得头痛,便也愈发疲倦委顿。

      一阵安静后,赫炎忽然开口,“今夜到底……”

      沈离凌屏息静听,却未听到下文,困惑抬眼,见赫炎目光似乎正凝在自己脸上,他知道自己此时脸色一定很是苍白难看,不由低唤,“……陛下?”

      “咳,没什么……”

      赫炎深长呼吸,转开视线,似在努力斟酌字句,“我想说……赵元这人看似顽劣不堪,其实聪慧敏锐,他的话……你最好一个字也不要往心里进。”

      沈离凌一愣,微微一笑,已是心平气和,“陛下说得对……其实仔细想想,他说的话……无非是一些事实,和一些妄断而已。事实,本已无法改变,妄断,本也无需在意,可我……却一时心乱,都听了去。看来,还是我养气的功夫不足……”

      赫炎凝着他,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沈离凌觉出气氛有异,轻轻抬眸,赫炎视线一错,绷着脸道,“咳……我还想说……你今夜就该带着一堆人去把那个破宅院直接踏平,何必跟他废话!他还敢污蔑你和黑曜有关,真是不知死活!”

      沈离凌垂下眼帘,长睫微颤,“文人讲究先礼后兵,相者亦需执法有度。陛下不是,早就知道我这性子了吗?赵元好歹也算位朝官,而且……他不是那种一吓就会束手就擒的纨绔,若我今夜带人直接把他抓了……怕是明日整个朝堂都要借此做出文章。赵氏根基尚在,再加上他与冯氏交好,两族子弟若同时发难,总是个麻烦。大典在际,还是稳妥些好…… ”

      说完一顿,不禁自嘲一笑。

      他最后……到底哪里稳妥了。

      赫炎却不给他乱想之机,又道,“那你至少也该多带点人!你那两个护卫再怎么是高手,也难免会有疏漏之时,万一…… 哼,就该给相府护卫增一条必须随主出动的规矩!”

      “可我身边……不是还有陛下的暗卫吗?”

      “……!”

      听着赫炎陡然加快的心跳,沈离凌不由抿起唇角,“我用的匕首……是这次为陛下制造的最新武器中我特意选来试用的。陛下有多少暗卫我不知道,但看不同武器的比重份额,我想……若我今夜真遇到危险,分给我的人也该足以护我周全了。”

      赫炎默然片刻,轻嗯一声算是默认,又似不甘心,故作嘲讽道,“哎,文人重心不重身,好以言辞交锋,暗卫再多也拿捏不准出手时机,想来也是无用。”

      说罢,像又想起什么,面色冷沉,不再作声。

      沈离凌知道赫炎这是几日“恶气”未出,尚有不平,不由心底苦笑。

      此时想起两人“冷战”的源头,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明明君子和而不同,怎么到了喜欢的人这,自己却偏要和之同之?明明什么都没发生,怎么自己就已是一派誓死捍卫立场的姿态了?难道真是独身多年,就不知该如何与人亲密相处了?

      既然疏远,就会觉得痛苦不堪,那为何还要疏远?

      既然知道一切根源是自己的胆怯和迷茫,那为何不去共同努力积累勇气和信念?

      既然心之枷锁可以切断,心之牢笼,又为何不可迈出?

      经历了这一夜,沈离凌的一颗心似乎在清泉池中洗涤过一般,变得轻盈透彻、柔软丰盈。

      他……忽然有许多话想要对赫炎说。

      可刚想开口,本已邪风入体的身子,便拖起了后腿。随着喉咙一阵热痒难耐,他开始剧烈咳嗽。

      赫炎忙轻拍他的后背,伸手去取旁边早已备好的水袋。

      沈离凌咳个不停,几乎直不起腰,偏又心急想要说话,一时憋得满脸通红、浑身颤抖。

      赫炎不停为他捋背顺气,又用内力注入热气,嗓音不觉带了点怒气,“你有什么不能明日再议的?!非要此时着急说话……一点都不爱惜自己…… 本王命你,今夜什么都不准想不准谋……!”

      沈离凌很想解释这一次他不是为了什么议政谋划,可咳地眼泪直流、胸口撕痛,也还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直到赫炎就要掀帘叫停马车之时,他才终于止住了咳嗽。

      赫炎忙扶着他,用水袋一点点地给他喂水。

      灼烧干涩的喉咙一品到甘甜凉爽的液体,就忍不住想要更多。可赫炎怕他噎到,只肯小口慢喂。他几次急迫吞咽,皆难满足,如此几次,终是心下一急,主动抬了下颚去凑,又半是嗔怨半是乞求地望向赫炎。

      此时马车窗外,街灯摇曳,风吹帘动,正好流入一片金色。

      金色蒙眼,沈离凌的眼前好似闪过一抹幽光,狼眼似的,既漂亮又……危险。

      他呆了一下,赫炎似乎也呆了一下,水袋中的透明水流便缓缓滑过唇边,顺着脖颈一路向下。

      赫炎一惊收手,咬牙嘶声,“你若不想……就别……”

      他话音不清,又蓦地打住,最后化作一声沉闷粗喘,似乎带了点自暴自弃似地冷哼。

      沈离凌一时困惑,却见赫炎仰头一饮凑了上来。

      惊讶只是一瞬,下一瞬,他便几乎主动张开了唇。

      还来不及痛恨自己这该死的习惯成自然,便被炙热而熟悉的触感轻易俘虏到丢盔弃甲。

      赫炎牢牢按住他的后脑,一副恨不得将水直接送入他喉咙深处的凶猛架势。

      沈离凌仓皇吞咽、本能配合,一时也分不清那口水到底是谁喝下去的更多。只是清楚地感觉到,那些从唇边滑落至脖下的水滴,也一点没被浪费。

      开始几口还勉强可以称作是在喂水,到后来便似装也懒得装了。

      水袋不知何时被随意丢在一旁,任由里面的液体肆意流出,打湿着衣摆。

      一场许久没有的亲热,让两人都有些意乱情迷、呼吸困难。可就在沈离凌以为自己衣袍也要失守时,赫炎却动作一顿,在他脖颈上狠狠咬了一口,便松开了他。

      沈离凌混乱而困惑地软靠在赫炎胸前,大口喘息,难以平复。

      狭窄的空气里一时热气蒸腾、粗喘不断。

      随着外面车轮碾声的渐渐清晰,两人之间那种冷淡而微妙的气氛似乎也变了回来。

      显然,赫炎心中那口恶气不是一次亲吻就能抚平的。

      这从他随即恢复正襟危坐、面色沉凝,仿佛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中,就能看出一二。

      但维持搂抱的姿势,又让他那明显有了变化的地方,难以隐藏。

      一时,气氛就显得有些尴尬。

      这种明明情动却故作姿态的冷漠疏离,突然让沈离凌生出一种天道好轮回的深沉感慨。

      说起来,自己居然方才也真的生出了若是继续做下去就能和好的期待……

      他一阵心虚脸红,只觉这么一折腾,那原本在脑子里想要说的话,也都成了浆糊。

      他无奈叹息,蓦然意识到马车似乎已行走多时,不由脱口问道,“……这车是要去哪……?”

      赫炎深长呼吸,沉吟半晌,重重叹了口气,“放心,是送你回府的。今夜……你大可安心休息。”

      “……”

      沈离凌心下酸涩,折磨他多日的那种沉闷痛苦又瞬间清晰起来。

      他咬住下唇,挣扎良久,终于将头深深埋进赫炎胸膛,小声道,“不回……行吗?”

      赫炎一震,低头盯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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