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有星光伴长夜》戈安

4、第四章

　　初期坐在车上系好安全带才觉得氛围稍稍有点不对劲。
　　虽然时清除了演戏以外的百分之八十的时间都没有表情，但是初期却感受到了时清身上散发着一股我不太爽的气息。
　　时清从初高中的时候话就少，鲜有表情，所以当从乔司凡那儿得知时清去参加了选秀之后她震惊了好几天。
　　也是从选秀节目播出之后，初期才知道，原来时清会有这些表情。
　　等到时清开始演戏，初期终于懵了，时清竟然会这么多表情。
　　话说回来，时清从小就特爱生闷气，问啥啥不说，烦得要死，一生气就不说话，特别招人厌。
　　大半个初高中，初期时清乔潇潇仨人的位置基本都是固定的，初期乔潇潇坐同桌，时清坐她们后面。
　　本来时清是受乔司凡之托照顾乔潇潇的，乔家和时家是住一个院的邻居，时清和乔司凡从小交好。乔家父母闹离婚的时候，父亲带走了乔司凡，女儿乔潇潇跟着母亲留在了现在的地方。
　　结果照顾着照顾着，因为认识时间太久便顺带把初期也照顾了。
　　那会初期经常在不知道的时候，惹得时清一整天除了上课回答问题以外都不说话，偶尔课间有其他同学想跟他搭话，乔潇潇就一本正经地跟其他人解释：时清被初期弄生气了，他今天不说话，我来帮你讲这道题。
　　但乔潇潇成绩完全是倒数，她倒是敢讲，但人家也不敢听，所以此话一出便没人再过来了。
　　那时候初期语数外成绩极好，文综巨差，时清文综极好，数学语文漂浮不定，英语巨差，两人经常得给对方讲题。
　　只要时清一生气，初期便让其他人给自己讲。
　　结果时清更生气了。

　　初期烦他这个闷葫芦的脾气烦了好多年，但以前脾气好，都能忍。
　　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就特别不想看见他生气，觉得烦。
　　但不管怎么说，时清在开车，是不能闹的，何况他又刚工作回来。
　　初期愁眉紧锁着，有些憋闷，干脆往椅背上一歪，不看他了。
　　时清以为初期是还困，怕她睡得不舒服，直接从中控上给她调了座椅的角度。
　　初期本来满脑子想着，回去就要跟时清说这个事，整不好他她就不跟他说话，不就是冷暴力吗，谁怕谁。
　　感觉到座椅缓缓向后仰的幅度的时候，又心软了。
　　等回家了还是再好好跟他说吧。
　　初期鼓着嘴，捞起手机，半躺着，开始玩起了消消乐。
　　时清余光瞥见她的动作，趁红绿灯的间隙抽了她的手机扔进了储物台。
　　前面的汽车缓缓起步，时清看了一眼气鼓鼓的她，言简意赅道：“会晕。”
　　就这么惜字如金？
　　初期听着他冷硬的两个字，怒气又有点往上蹭。
　　俩人一路无言回到家，还好车程短，又避开了早晚高峰，不然初期不困也要被闷睡着了。
　　车甫一停稳，初期便捞起手机，携着风大跨步进了家门，往沙发一倒，把那局没玩完的消消乐玩完。
　　还差两步。
　　重开一局，竟然差得更多。
　　初期气不过，愣是用完了所有精力和精力瓶把这关给过了。
　　等到通关才发现，已经过去一刻钟了，时清还没有踏进家门。
　　还冷战，就知道冷战。
　　初期有点委屈，又觉得自己刚刚下车的时候关车门的声音是不是太大了，刚刚没必要那么生气的。
　　虽然他语气很不对，但是到底还是为了关心她。
　　初期想着，等一会他回来了，她跟他温柔一点讲这件事。
　　或者，他如果气消了好好讲话了，她就不跟他计较这个事情了。
　　初期坐在客厅，又等了十分钟，发现时清还没回来。
　　她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脾气太大了，让时清压力很大，跟那些男人一样，宁愿坐在车里抽烟都不乐意回家。
　　初期一步一步蹭到客厅的落地窗前，悄悄地掀开窗帘，往外看了一眼。
　　嗯？车呢？
　　她摁了墙侧窗帘的按钮，正面的窗帘向两侧拉开，显现出宽大明亮的落地窗的全貌。
　　初期往外看了一眼，发现门口根本就没有停着时清的车。
　　然后又不死心的跑到玄关，把显示屏上家门口的画面切到车库。
　　还是没有时清今天开的那辆车。
　　这下她是真的生气了。
　　初期把监控和窗帘都还原了，一个人跑去了游戏房，钻进上次她一时兴起在被游戏椅隔开的角落搭的小帐篷里。
　　还不忘把拉链拉好。
　　初期捏着手机，戳着桌面上的微信图标，想着时清要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找她。
　　要是他在半个小时内发现她不见了的话，她就原谅他。
　　初期想着，又觉得自己太苛刻了，时清那么忙，哪还有时间哄她玩啊。
　　那就一个小时吧。
　　然而一个小时后，初期把下周进棚要录的剧本都过了十几页，时清还是没来找她，连电话都没打一个。
　　好吧。
　　他们也不是真的夫妻，时清那么忙，还去医院照顾她，生点气就生点气，谁让她这么不省心。
　　她没立场闹脾气的。
　　初期从帐篷里钻出来。
　　抹了一下滑到下巴上有点痒的眼泪。
　　她告诉自己，第二十三场的那个戏，需要一点点的哽咽声。
　　不过不需要这种抽抽嗒嗒的声音。
　　可能盘腿的时间太长，腿麻了。
　　太难受了。
　　初期坐在地板上，抱着自己宛如被扎了一万根刺的双腿，胡乱抹着眼泪水。
　　时清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瘦弱的小姑娘坐在地板上，抱着自己，低垂着头，拿袖子蹭脸。
　　时清叹了口气，走到她面前。
　　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他不戴口罩就下车了所以生气了，还是因为他不让她在车上玩手机生气。
　　虽然他觉得这两件事情他都没有错，但他还是哄着娇滴滴的小姑娘，说：“别生气了，我错了，嗯？”
　　小姑娘哭得一抽一抽的，哽咽着：“我没生气，腿坐麻了，疼。”
　　时清坐到了她的对面，温暖有力的大掌轻轻地在她的腿上按着。
　　初期被按着按着，渐渐就收了眼泪，红着眼睛看着他，声音还在抽噎着，好不可怜，随着抽泣声一字一句地：“时清，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再一生气就不说话。”
　　时清视线从她腿上挪开，看着她红得有点肿的眼睛，用指骨把她眼角残存的泪水拭去。
　　还不待他说话，初期又开口：“你从小就这样，总是生闷气，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问你也不说，你一生气就不说话。”
　　“生气了你要说，你不能生闷气，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初期说着，险些又掉下泪来。
　　她努力控制着自己，倔强的盯着他。
　　眼睛红得像个兔子。
　　面容清隽的男人还在给她捏着腿，突然就抬起头，直直盯着她眼睛里自己的倒影。
　　也不说话。
　　然后对她展开了一个简直让人一看就觉得，万物复苏阳光和煦的笑容。
　　是她没在他的任何影视作品里见过的那种，真诚且温柔的。
　　要不怎么说反差萌才是真的萌呢，一个向来不动声色地男人突然柔软起来才最要命，初期甚至在他的视线和笑容里变得面红耳赤。
　　时清在她面前半跪下来，身体前倾，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轻语：“好，我知道了。”
　　被抱住的初期顿时心跳如擂鼓。
　　更要命的是，她竟然能感觉到他的心跳贴着她的……
　　初期觉得自己的大脑当场宕机了。
　　这个情形对她来说——
　　完全超纲。
　　以至于她连时清是什么时候把她抱下楼的都不知道。
　　等她缓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餐桌前了。
　　时清正从厨房往外端菜。
　　平心而论，时清做饭其实没她好吃，但是也不差。
　　不过初期虽然做饭好吃，但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几乎是不下厨的。
　　初期缓了半天才意识到——
　　哦……刚刚那一个多小时他是去买菜做饭了，所以她白生气了一个多小时，还在那哭哭啼啼。
　　太丢人了。
　　初期趿拉着拖鞋，连忙跑去帮时清端饭。
　　时清视线从她腿上滑过，戏谑着：“不疼了？”
　　初期拼命摇头。
　　时清把两碗饭放到她手上，语气分外温和：“好了，出去坐着吧。”
　　初期一顿饭吃得小鸡啄米似的，一门心思埋头扒饭，时清夹什么她就吃什么，全程没抬过头，整个人从脸红到了耳尖。
　　直到一顿饭快吃完，耳边的温度才慢慢退却。
　　“慢点吃。”时清说，同时慢条斯理的将自己面前吃空的饭碗往桌子中间推去半寸，他将目光放到她身上，“今天是你的生日。”
　　初期的动作顿时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变得迟滞且缓慢。
　　抬起头，目光躲闪着，不解的发出一声短促的：“啊？”
　　“我以前……”
　　初期跟被火烧了似的，瞬间打断他：“我吃饱了我先上楼了。”
　　她将筷子一扔，丢下了这么一句话便径直一口气跑上了四楼。
　　初期站在四楼楼梯口大喘气，正准备缩进此时乌漆抹黑的玻璃房，但却因为进房间的时候一个转身太急，肩膀直接磕上了透明的门框。
　　玻璃被她撞得闷响一声。
　　初期下意识的揉了揉肩膀，一股让她清醒的痛感令她霎时停在了原地。
　　反应太过激了。
　　你看看你今天都做了些什么，初期。
　　你这样会让他害怕你的。
　　为什么下午的时候要哭，还被他撞见？
　　为什么刚刚要跑，有必要吗？
　　为什么作死生病，搞出来今天一天这么多事情，为什么又要做那种梦……
　　初期愣在原地，无尽的自责排山倒海般向她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