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少年起》寻南溪

2、心事

　　正式开学是在九月三号，一中以前是没有新生在主席台发表讲话的旧例。但今年有些不同，这一届一中几乎将整个市里的好苗子都招进来了。

　　尤其是杜从简与方正这几个人，总分八百六十五他们就考了七百五十。

　　所以，赵寻这届一次性补上了前几届的学生演讲。

　　第一节课在七点五十结束，全校学生八点零五全部集合在操场。

　　李熠是个寸头，自带英朗铁血气质，因而整个人看起来有几分凶狠，此刻确实笑的让人觉得友善。

　　他扶着笑的直不起的腰，看着满操场的男学生卷着裤脚，道：“咱们学校这校服也真是从长远考虑，赵寻你看看最南边的高三学长们也还是卷着裤脚的。”

　　赵寻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不其然如他所言，还是一大帮卷着裤脚的男生。

　　一中的校服分冬春与夏秋两季，冬春是白蓝色的运动服，夏秋是英伦风的制服。九月穿的就是制服，但没有想象中的版制诱惑，因为一中的制服是加大版的，严格来说是运动宽松版英伦风。

　　所以，修身是不可能的，能合身就不错了。

　　就眼下情况来看，显然大一码甚至多码是普遍的现象。

　　“…不能自己剪裁一下吗？”赵寻看着自己班级里的大部分男生也是卷着裤脚的。

　　李熠扫了眼班级同学，道：“哪能呢，要能的话，还能有这壮观场景。听说被教务处发现了的话，不但学生记过，班主任和任课老师都得遭罪。”

　　赵寻对此无言以对。

　　李熠悄声补了句话：“听说是为了防止早恋。”

　　赵寻偏头看着他，一脸这理由很荒唐的表情。

　　李熠一笑而过，又道：“不过，赵寻啊，你这腿是真长，咱两一般高，都一米七近八，你这裤子是一点都没长刚刚好，我这还能盖半个鞋帮子。”

　　赵寻不自觉的摸了脖子，道：“还好吧，可能是我裤腰提的高，你往上提提，咱两一样的。”

　　听了他的话，李熠还真提了裤腰，本来就提成了高腰裤，再往上就是第一节肋骨了。李熠放弃了，长叹一口气。

　　他道：“不行！你腿就是长，你看看，”说着话，他站到赵寻旁边，一手掐着自己腰的位置，继续道：“你腰就比我高一截，我这不五五分的身材就感谢爸妈了。你腿是真的长，咱两一般高，腰还能高出我这么一大截，唉…”

　　不是李熠说，赵寻都没察觉自己腰高出李熠一截，他象征性安慰李熠：“没事儿，这年头小姑娘都看脸，不看腿了。”

　　李熠嚎了句：“还给不给人活路了，看脸就更没我事了，你看看杜大那脸，禁欲高冷范十足长得又帅，我…简直惨不忍睹。”

　　“…其实你还是帅的，”赵寻拍拍他的肩膀，“就是跟杜大比起来，比较……别伤害自己。”

　　李熠拍开，跳远一步，道：“我就是跟你比也不够看啊！真难受！”

　　赵寻只是淡笑不语，余光里瞧见刚好一米六的班主任背着手踱步过来，他与李熠心照不宣的并排站齐整了。

　　主席台上毛发旺盛的校长终于终结了自己洋洋洒洒的‘简单说几句’，接下来就是学生的演讲。

　　赵寻所在的一班第一个上来的不是杜从简，是圆脑袋的方正。

　　这跟之前定的不一样，所以一班的学生纷纷骚动了，先是看了后方的班主任，而后各自交流了对方的疑问或是推测。

　　“赵寻，”班主任就近走到因为身高站在后排的赵寻后边，道：“你去找找杜从简，看看怎么回事。”

　　赵寻微愣，原来真的是出了状况。

　　“孙老师，那要是杜从简有状况赶不上演讲呢？”赵寻多加考虑了重。

　　班主任略做思虑，道：“那就不上台了，有什么意外状况及时跟我说啊！”

　　“好，老师我知道了。”

　　答完话，赵寻头也不回的从人堆里穿梭去了。

　　一班的教室在三楼最右边，背阳的夏不热冬不暖，很是漆黑阴森。

　　周澄站在阴暗的楼道里，从宽阔裤腿上的口袋里摸出盒香烟，打开烟盒捏了根细长的香烟叼在嘴边。

　　然后他把香烟递向杜从简，同时抬抬下巴示意杜从简试试。

　　杜从简抬眼看他，冷淡至极的说了句：“前方十步右转楼道边上有个男厕，去吧。”

　　周澄嘴角抽搐，张口就要爆出句口头禅，结果没咬住让香烟掉在地上。

　　他看看地上的烟，又看看杜从简，表情扭曲舌头打结，心里原先的莫名邪火一下子没了。

　　杜从简呵笑了他一句：“你得了吧，这烟扔了吧，你根本就吸不来。”

　　周澄哟呵声，不信邪的看着他又捏出根烟要叼在嘴边，却是被杜从简看白痴似的轻蔑眼神以及面瘫脸缚住了手，半晌后把香烟攥在手心揉的不成样子塞回了烟盒。

　　“我他妈就不喜欢你这副心中有数的嘴脸，你说咱两是怎么能做朋友的？”周澄手里没点动作心就不安，只能捏着烟盒。

　　杜从简鼻梁上的眼镜隐隐下滑，镜片只遮住了的一半眼瞳看着周澄，开了口：“我又没要跟你做朋友，你太麻烦了。”

　　周澄八手里的烟盒当成杜从简，反复蹂.躏碾搓，他道：“你说的这是人话吗？！啊！？”

　　杜从简细白的俊脸有几分生冷，看周澄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大麻烦甚至还有嫌弃的意味在里面。

　　他说：“咱两小学一个班，你抄我作业被发现了，跟老师说是我抄你作业，你自己把你家老爷子花瓶玩碎了，跟老爷子说是我们两玩碎的，咱们初中一个足球队，你永远守不住门，每次都死皮赖脸的的让我脚下留情，不然你早被队长踢出去了。”他叹了口气，继续道：“诸如此类的事还有很多，我就不一一帮你回忆了，但是，青春叛逆这种事就别捎带上我行不？”

　　周澄被他说的脸上一阵白一阵红，体温也不自觉的上升了好几度。在他们家杜从简比他强的不止是别人家孩子的程度，是能不眨眼就能替换他的孩子。

　　而且，他自己对杜从简也心服口服到五体投地。

　　“我不是青春叛逆，咱们一个学校不挺好的。”周澄踟蹰道。

　　杜从简终于舍得扶正鼻梁上的眼镜了，却是面无表情道：“我很怀念没有你的幼儿园生活。还有，你不是青春叛逆，这副模样是怎么回事？”

　　周澄家里条件好的非常人难以想象，铜臭与书香并重，一家子全是受高等教育的才德双全精英。

　　在这种环境里的周澄尽管有纨绔子弟的生活，但比起所谓纨绔子弟真是不够看的。周澄长得俊俏，家学渊源赋予的清贵气质也是少见的，多少也是个上进且聪敏的。

　　眼下的周澄有些不伦不类，一向合身的白衫换成了花里胡哨的体恤，穿着一条环环扣扣一溜的肥大裤子，脚上灰泥刷过色的板鞋。要不是还是那张五官棱骨分明的脸，杜从简都不一定敢认他。

　　周澄头发剪短了些，但也没有到寸头的地步，他下意识的捏了捏自己的头发丝，道：“家里想送我去国外高考，我不愿意，我想跟你一块走国内高考的路子。所以…换个装，表下决心。”

　　杜从简神情有些凝重，他郑重道：“国内高考不好走，你确定吗？反正以后你也是要出国的，何必折腾这一遭。”

　　周澄不乐意了，他反驳：“我就喜欢千军万马的独木桥，我就乐意跟着你。”

　　听了这话的杜从简彻底放不下心了，如果只是因为周澄不想去国外才跟家里闹腾的，那周澄也不必闹这般，定还有别的原因。

　　至于这个原因，他好像从周澄这句话里品出了点端倪。

　　“你回去吧，家里那边也有高中。不用来这边。”杜从简道。

　　周澄不理他，只当没听见这话。

　　半晌后，周澄才狐疑且紧张的看了他一眼，难不成杜从简觉察了什么？不能吧，毕竟他从来不对自己上心。

　　周遭寂静无声，阴影里丝丝凉意入骨，满是痕迹的走廊窗玻璃上模糊的倒映着两个少年，只要身影在靠近一点点，秘密也就上了各自心里的银幕，故事的走向权在对方的心思。

　　跑了一圈的赵寻一爬上三楼就瞧见了那两个人，他想也没想的拽过杜从简就要往楼下跑，周澄动作迅捷的拦住了赵寻。

　　“周澄你怎么不穿校服？唉，你别下去了，省的班主任教育你。”

　　说完话的赵寻拽着杜从简避开周澄继续往前走，他边回头解释道：“你今天要上台演讲，快点吧，方正话多，还没结束呢，你保不准还能赶上。”

　　杜从简看着赵寻拽着自己小臂的手，身后周澄的目光如芒在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