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少年起》寻南溪

3、入学

　　一路三步并作两步的下了楼梯，两个人从面对着操场的小楼梯口出了教学楼。

　　杜从简反拽停赵寻，他道：“别跑了，来不及了。”

　　他话音未落，塑料绿茵的操场排山倒海似的掌声响起——主席台上的方正已经下了台，另一位同学已然从另一端走了上去。

　　“可以调换顺序吧，你还是能上台的。”赵寻揣测的说道。

　　杜从简抿了抿嘴唇，声音清淡：“我不想上台，所以不去了。”

　　赵寻眼皮一紧，额头的皮都往一处皱去，他疑惑道：“为什么啊？毕竟这种机会不多啊。”

　　偌大的操场四面八方都是新上台同学的嗓音，就是连一个淤泥积灰的角落也都回响着少年人说的话，这极大满足了少年人的心理荣耀，更是对少年人实力的一种肯定和奖赏。

　　“怯场。”杜从简面无表情的吐出两个字。

　　赵寻心里塌陷了一块，被这两字砸塌陷的。

　　“…你确定吗？”

　　他明明记得报道那天杜从简在讲台上无比从容淡定，而且杜从简给他的感觉也不像是会怯场的人。

　　杜从简掏出一只手直指主席台，示意赵寻自己望望，赵寻照做了，然后回头又看了眼他，他又让赵寻看看满操场乌压压的攒动人头。

　　他道：“你说台上一席话，台下有多少人能听进去。”

　　赵寻听着话又望了望操场上的脑袋们，好学生都有自己的想法，基本上出于尊重听听而已，后面几个平行班级的学生也就是听听再打打鸡血，时效性很差，再来就是混日子的次班级学生，说不定心里还觉得讲台上的人装模作样。

　　他抓住一点可能性，道：“万一能一语点醒梦中人呢？”

　　杜从简看着他，笑容如清晨未褪去的白月，他道：“还在睡梦里的人被叫醒了，会觉得叫他的人很吵。而且我觉得被迫醒的人，前途未必就光明，自己醒的人虽然前途也未必一帆风顺，但是要坚实有力，至少不会半道再睡过去。”

　　赵寻礼尚往来回他以如朝霞的笑容，却仍旧坚持自己的意见：“就算不能叫醒，但也能让他们知道醒着的人生是如何的吧，你还是去吧，让他们看看不一样的人生，也不错啊。”

　　对于赵寻的执着，杜从简长叹一声，而后略带玩味的看着赵寻，他道：“我上台了发表讲话了，你就能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了吗？”

　　“呃……”赵寻摇摇头，就是杜从简上十次台，他都想不清楚要做什么。

　　杜从简又道：“连你这样觉悟高的听了都没什么效果，我又何必浪费口舌呢。”

　　这回赵寻彻底不知如何规劝杜从简了，醒悟这种事真的靠契机，可是很多人穷尽一生都抓不住契机，所以世界还是波澜不惊的庸庸碌碌，偶尔的涟漪波澜也是不惊不讶的。

　　杜从简被赵寻带到班主任那里感受了人文主义的关怀后便是冗长的教育，不想上主席台是小，大的是杜从简没有提前跟老师沟通打招呼，这才是症结所在。鉴于杜从简的谈话态度良好，加上一张总是冷白的脸，班主任也多想他身体许是真的有状况。

　　“好了，赶紧回去考试吧。”班主任结束了谈话。

　　这一结束语把赵寻惊的回了神，他怎么忘了摸底考试跟着杜从简在这听训了！

　　赵寻大步流星的往教室走去，走到一半发现杜从简还慢慢悠悠的在后面闲庭信步。

　　他忍不住提醒杜从简一句：“上课得有十来分钟了，我们耽误十分钟了，摸底考试你不担心吗？”

　　杜从简摇摇头，“十分钟而已，孙老师计算好了，不耽误。”

　　赵寻雾里看花，糊里糊涂道：“什么计算好的？”

　　杜从简几步走到他身边，道：“耽误这几分钟不耽误你考试。”

　　风轻云淡的语气，宠辱不惊的神色，赵寻看着他却是掐住了自己的太阳穴，他的内心在山摇地动，此刻他多么想引颈高歌一曲——我们不一样！

　　“我觉得挺耽误我的……”赵寻嘀咕了声。

　　杜从简耸肩，“那你还不快点去。”

　　入学第一天，一班所有学生是在考试中度过的。当然，也不是所有班级都这样，吊车尾的班级就免了这种折磨。

　　对于稍有落后的班级这次考试是实实在在的摸底考，对于一班这样群英荟萃的存在——摸底考只是摸清所有学生对课程的掌握，老师们更好的开课。

　　鉴于上补习班蔚然成风，历届学生尤其是尖子生几乎都是预科班练过的。因而，打开课本翻到第一课的教学模式显然不能与学生需求对接了。

　　一天的时间紧凑的考完了九门科目，数十名学生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一天考完了九门科目。

　　刚开学这会班上只有临时任命的课代表，班委班子还没有正式定下来，就是各个人的位置都是随便坐的。

　　圆脑袋的方正代传圣旨——晚自习上到八点。

　　霎时间，四四方方的教室里哀鸿遍野，像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猛烈作响。

　　哀呼的主力军分为两波，一波是李熠的临时基友团，一波是周澄一样的花里胡哨挑战人类审美的幺蛾子。

　　李熠坐在赵寻后面，一脚踢的赵寻差点没坐住椅子。赵寻回头瞪他，“您老能免尊开贵口不？”

　　“抱歉抱歉，我哪知道…怪我怪我怪我，下脚狠了。”李熠摸着后脑勺，尴尬心道——这小子怎么这么轻。

　　赵寻问：“什么事儿？”

　　李熠故作一副愤愤痛心的样子，凄凄厉厉的跟个活窦娥一样，他控诉：“这才第一天啊！摸底考也就算了，还一天考了九门！这还不算完，还要晚自习到八点？！这是我一青春年少的帅小伙该过得日子吗？啊！”

　　赵寻被他的话逗笑了，正色端坐的看着他道：“那你想怎么过？”

　　“咳…嗯，”李帅小伙清了清喉咙，开始自己的六点钟做梦，他道：“首先，得要有个妹妹，还要漂亮可人的……”

　　“打住！”赵寻几乎可以想见他后面的话，他道：“咱们都用智能手机了，小灵通吆喝社会青年的高中生活显然跟咱们不是一个频道，还有啊，李小伙，咱们班偏理科，从男女比例来说，能有个帅小伙相中你就不错了。”

　　“…！”李熠咧着嘴，“我怎么觉得我刚才那脚不够给力呢！”

　　两人说着话，赵寻从桌洞里拿出一摞蓝色、橙色、白色、黑色的练习册，一字排开在李熠的桌上。

　　他笑道：“薛金星、曲一线、王后雄、马德高，说吧你想被哪个男人相中。”

　　“…尻！！！！！”李熠看着薛金星的教材全解、曲一线的三年模拟五年高考、王后雄的教材完全解读、马德高的星火英语，眼花缭乱到头晕目眩，他觉得自己已经盲了，“你们这些人的忧患意识是不是太强了？！这才高中第一天啊！活着不好吗？！”

　　“挺好的，”赵寻笑的波澜不惊，“饭点到了，吃饭去吗？”

　　李熠一听这话，立马替他收拾好了练习册，嘴里蹦出一个字：“去！”

　　跟大难来临各自飞似的，一群学生在校门口开始分道扬镳——去食堂的去食堂，小吃街的去小吃街，就近住的回家……

　　人流涌动到摩肩接踵的程度，好在李熠这个竖着走的螃蟹阔气——所行之处皆豁然开朗。

　　享受同等待遇的还有杜从简，只不过周澄张扬式的开路让他脑仁疼。

　　好在遇见了赵寻他们，杜从简觉得有救了。

　　不过，李熠跟周澄就觉得不妙了，这两人说的话他们是一句也不想听。

　　“杜大，考的怎么样啊？”

　　“还行吧，没什么意思。”

　　“我觉得你说的很准，时间刚好够用了。”

　　“嗯，你考的怎么样？”

　　“预科班的钱没打水漂儿。”

　　本来是四人同行，走着走着李熠跟周澄就成了跟班了，还时不时的相互大眼瞪小眼。

　　不一会儿，这两人就窃声私语起来了。

　　李熠道：“哥们儿，你怎么也摊上这样的人了？这忧患意识，真是可怕啊。”

　　周澄也道：“哎，我都习惯了，你看开点就好。”

　　说完这话，两人不约而同的长叹一声，而后视线交汇一处，顿生一种同病相怜的默契感。

　　说时迟那时快，李熠抬起膀子搭上了周澄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丝毫没有注意周澄僵硬的面部。

　　前面的两个人自顾自的走进了一家包子店，周澄抹了把脸，余光瞟了李熠一眼，又望了望杜从简。

　　不可思议的异样感冒的突兀。

　　突突跳着的心脏有些超负荷了，周澄觉得自己四肢百骸都极度需要新鲜血液流通，可偏偏被李熠这一膀子将血管压畸形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阻碍血液输送。

　　落座于一角的杜从简淡淡瞧了周澄一眼，心里的密布疑云终于云开见日。

　　好在，周澄性取向异化后相中的对象不完全是他。不然…还真有种行至末路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