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本宫终遇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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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后，御书房里，郭雾里还在跪着，整个人依旧颤抖不止，汗从脸上一滴滴落到大红色的官服上，像是红衣染了血。
为官几十载，今天恐怕是他最心惊胆战的一天。
郭雾里出身寒门，吃过太多苦，知道在腊月天里穿着破旧漏风的衣服、就着一碗野菜粥在月光底下读书是种怎样的滋味。
他深知要想改变命运，只有读书这一条出路可走。所以不顾家人阻挠，拼了命的参加科考。所幸他人不笨，书读的入了耳进了心，一举拿下了当时的榜眼。
他年少时也曾是个满怀抱负、心系苍生的读书郎，最最推崇孔子的“仁政”。心里想着他日为官，必定事事以百姓为先。
怎奈天意弄人，他入翰林院的那一年，恰逢文帝崩逝。还没捞上什么官位，就踏入了当时四王争帝的混乱年代。
初心、抱负被日复一日的暴虐糟践，才能还没来得及施展就看到了王朝里最腐朽不堪的一幕幕。
于是郭雾里，成了礼部侍郎郭大人。
他惯会见风使舵，四王争帝时投靠了四王里掌握淮水的燕南王，成了他府中的幕僚。后来见到局势翻转，便立刻将燕南王通敌叛国的证据呈给安国长公主，换得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职。
再后来姊弟相争，不，准确来说，是皇上嫌公主碍事了。他早看出来安国无心皇位，不会反抗，便第一个给楚隆轩递刀。
本以为自此便可平步青云、扶摇直上了，没想到后面又杀出来一个楚玺……
他一开始的本意是想将宝押在这位出其不意的摄政王身上，奈何私下寄去了数次投名状，均石沉大海、无一回复。
后来民间传出这位当朝新贵钦慕安国长公主，他便懂了——
在这次叔侄对立中，他只能站队楚隆轩，没有第二个选择。
依今早的局势看，他开始反思，自己站的这条队是不是该弃了……
楚隆轩如今也是头大的很，他那位不按照常理出牌的皇叔如今行事愈发嚣张，如同这次早朝，便当着众人的面，狠狠打了他的脸。
再这样下去，他干脆下个罪己诏，将这个皇位让出去算了！
“郭爱卿，”楚隆轩看着跪在地上的糟老头子，更是火大，“朕早就嘱咐过你，辩驳的时候要围着祖制说，你为何不听？”
郭雾里觉得自己冤枉得紧，“陛下，您也看到了。臣说一句，摄政王有十句在后面等着，将臣的话拆分的明明白白，老臣实在是说不过他。”
楚隆轩觉得自己身边的人没一个是靠谱的，“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了。你今天还让朕在文武百官面前颜面尽失，里子面子丢个干净。”
“你们一个个除了长了张嘴天天来哄朕骗朕，除此之外，朕交代给你们的每一件事可有一件是办的朕舒心满意的？”楚隆轩气道：“朕要你们有什么用？”
郭雾里连忙磕了三个响头，“陛下息怒。依臣看来，摄政王求得不过只是将安国长公主的忌辰与祭天礼办在一起。”
郭雾里慢慢抬头，小心觑着楚隆轩的脸色，“但再怎么折腾，安国长公主不过是个死人罢了，人都死了活人再怎么搅弄她也管不着，就算……”
郭雾里话没说完，楚隆轩将桌案上的砚台直直向他额头砸过去。
郭雾里被砸的眼泛金星，一把跪下去，耳边只听见楚隆轩暴怒的声音，“混账，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说我阿姊？”
之前是气自己办事不力，此刻的楚隆轩已然动了杀心。
郭雾里汗流浃背，嘴里失神的喃喃着，“臣失言、臣失言……”
“哟，是谁惹陛下动这么大肝火啊？”
楚燃踏着步子走进来，饶有兴味的看着楚隆轩教训人，“数落几句便罢了，此时郭大人这条命还是不要动的好。”
郭雾里办事不力是事实，但此时杀他必然会寒自己这一派人的心。
楚隆轩本不想动他，怎奈这人说不出好赖话，平白来烦自己的心。
楚隆轩瞥了自己的二皇叔一眼，慢慢冷静下来，道：“滚回府中思过，禁足三月，给朕把《地藏经》抄一百遍为长公主祈福。”
郭雾里知道自己这条命暂时是保住了，连忙道：“是是是，臣知罪臣领罚。”
待郭雾里屁滚尿流的走远了之后，楚隆轩蹙眉看着楚燃，不满道：“二皇叔今早在早朝为何帮别人说话？”
楚燃在大漠边关呆了十几年，沾染了些兵痞子的习惯，听到这质问，扬眉笑道：“本王觉得本王那皇弟说的不错，我虽未亲眼目睹安国长公主的英姿，但对她当年合纵连横的手腕很是佩服。”
“不过一个祭天礼，”楚燃不在意的笑了笑，“刚刚那老头也说了，这都是给死人办的。楚玺想要，给了他便是。反倒是陛下将此事按下，特意放到朝会上讨论，这不是自讨没趣吗？”
楚隆轩眸色沉沉，“这祭天大礼是给死人办的，但却是给活人看的。摄政王此举不过是借着朕皇姐的名头来讽刺朕，暗喻这天下本应是我皇姐的……”
要论起安国在楚隆轩心中的地位，莫说惯会揣测人心的郭雾里翻了车，就连楚燃都看不明白这小皇帝脑子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说他如何爱她信她，但凡是长了心眼的恐怕都会拍手大笑。说他一点都不尊她敬她，可郭雾里只是用了个“死人”指代都惹得楚隆轩勃然大怒。
可能这小皇帝自己都没搞清楚，安国楚冉在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楚燃笑道：“你皇姐早已入了土，恐怕此刻轮回都已经走过一遭了，你与她置什么气。反正如今这皇帝是你，管别人怎么说。”
“天下众口悠悠，若是遇到了不合你意的说法，那你岂不是得一个个堵住他们的嘴？”
楚隆轩皱眉，过了片刻终是泄了气，“皇叔说得对，此事是朕思虑欠周了。”
“既知道自己行事鲁莽，下次遇事便想清楚利弊因果，我不可能同你皇姐一样事无巨细的教你。”
楚隆轩最烦这种话，闻言不耐的看向楚燃，“皇叔找朕，所为何事？”
楚燃悠悠的理了理朝服的衣袖，“明日龙泉寺祭天大典本王去不了，特意来向陛下告个假。”
御书房安静了几秒，楚隆轩：“……不去便不去罢，只是希望皇叔多加注意饮食，莫要再发生茹素期间堂而皇之的在府中吃大鱼大肉的事了。”
“去年摄政王那派可没少因为这事上奏弹劾皇叔……”
楚燃：“……”
“本王知道了，”燕北王拂袖，微笑道：“若是今年还有像这等整日盯着本王吃穿用度的好事者，陛下大可不必替本王兜着。本王也要在朝会上找这些老东西好好理论一番……”
楚隆轩：“……”
大可不必。
*
翌日，由于长公主忌辰与祭天大典同时举行，一些规章必得跟祭天礼保持一致。
除去一些规章用度的排场比以往的忌辰大了一倍以外，正式勒令民间需得食素一月，当天不得举行任何娱乐活动，所有人都得为长公主祈福半月。
楚冉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十分难以置信，祭天礼？这不是只有皇帝才配享祭天开庙么？
楚隆轩这是抽了哪门子疯？
再一打听打听得知这是摄政王楚玺在早朝的时候亲自为安国“求”来的殊荣，更怀疑这两人是不是一起发的病。
“公子，”春蝉在一旁小声道：“你不是说跟马公子约好了今天在这里碰面的吗？他怎么还没来？”
是啊，明明跟马愿隶说好先在陵城客栈里面汇合，再一起出发去找大部队。此时卯时都过了，他怎么还瞧不见人影？
又等了一刻钟，楚冉叹了口气，“算了，就知道他靠不住。”
楚冉将事先准备好的包袱递给春蝉，“来吧春蝉，执行第二个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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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辰时了，日头逐渐披露出来，照亮了一个几百人的方队。
范征站在方队中央左瞧右盼，总算是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许熙快过来！”范征着急的挥手，“你怎么现在才到？差点就误了时辰了。”
等人走近，范征才发现端倪：“你怎么蒙着脸？不闷么？”
楚冉小心从衣袖中探出一双眼睛，声音瓮翁的：“不知怎的，我今早起床身上脸上到处都起了红斑，现在根本见不了人。”
马骥站在旁边，冷嘲热讽道：“别是染了什么怪病，看你这个样子干脆别去龙泉寺了，免得扰了长公主的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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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冉实在不喜这个人的嘴脸，“那马公子最好离我远一点，以防将病染了去。”
马骥冷哼一声，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发作些什么，高昂着头走远了。
范征担忧道：“可去找大夫瞧了？要是实在不舒服便去找李公公告假，回家休养几天算了。”
“我骗他的，不是什么大事，昨日喝了酒起了些酒刺罢了，”楚冉笑了笑，“李公公见我得的不是什么大病，又说我一定得参加，告不了假，但好赖是给了我一个面纱遮着脸。”
范征眼神晦暗不清的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说：“那便好。”
辰时一到，两排侍卫一字排开，敲锣打鼓。
祭天礼开始了。
楚冉作为新科状元，在这其中的作用仅仅是朗诵念经，一路从皇宫门口念进龙泉寺。
进了龙泉寺以后，又开始了一场没完没了的祷告。由楚隆轩跪在寺中最大的佛像面前，念完一次经，他便拜一次佛。
楚冉作为侍奉的人，站在离他十米开外的墙角，一边念着佛祖都听不懂的经文，一边在面纱之下左瞅瞅右看看。
终于捱到了午时，大典停歇下来，开始放饭。
楚冉得了一份素斋之后便躲开人群，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开始用膳。
她以前来过龙泉寺两回，但没来得及好好看看。此时清闲才发觉，这寺庙环境真的不错。
四边都是山，唯有一处清泉从后山之上喷薄而出，流成了瀑布。瀑布下面天然形成了一方小潭，中间种了一棵结满红果的树。
台阶弯弯绕绕，寺庙一座连着一座，均是四方八角，鳞次栉比。最高的那座寺庙旁边放了个梵钟，远远望着意境倒是很美。
楚冉嚼着素包子到处看，被突然响起来的一个声音吓了一跳，“施主，此处不对外客开放，你在这里做什么？”
楚冉缓缓回头，隔着面纱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第13章 本宫终遇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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