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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故剑情深(10) ...

  •   覃则遇看天看地,就是不接辰冥递过来的求救信息。

      辰冥:“……”

      覃莘总算微妙地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氛围,她打破了他们那种氛围:“你俩给我演什么呢?”

      然后,覃则遇被强制着看病。

      辰冥揣着明白装糊涂,指尖搭在覃则遇脉搏上,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惊疑,一会儿短叹。
      短短几息,那沧桑的脸色精彩异常。

      “……”覃莘有点看明白了,“辰叔,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辰冥自认为演技不差,他反而是觉得少教主这是在诈自己,于是故作疑惑道:“没有啊,我不是已经按照少教主您的旨意给教主诊脉内伤了吗?”

      覃莘反问:“是吗?那你说说爹爹的伤到底如何了?”

      辰冥又开始皱着眉头,摆出一脸苦大仇深:“教主这病,应该有些年头了,属小毛病,应该没有伤及……”

      他的胡言乱扯,覃莘实在听不下去,她打断了辰冥:“辰叔,你看病什么时候走浮夸路线了?”

      辰冥一怔,什么浮夸……
      然后就听覃莘一针见血地指出他的问题:“表情又多又夸张,太假了,以前我生个风寒你很快就给我治好了,不拖沓也不废话。”

      辰冥:“……”
      辰冥忽地黯然失色,心道,教主这伤,若也是风寒就好了。

      看着自家宝贝女儿同辰冥之间争论个不休,覃则遇忽然感到心疼。
      特别的疼,比瞒着阿殊独自承受那些痛苦还要疼。
      “阿殊。”他轻轻叫着。

      覃莘倔强回望。

      覃则遇突然就很没辙。
      他站起身,在阿殊面前弯下腰,摸了摸她跑得有些凌乱的头发,温声细语:“爹爹的身体早在十几年前就坏了,根治不了。”

      十几年前……

      这个敏感而又特殊的数字。

      若是放在往常覃莘肯定不会想这么多,可如今事情太突然了,她不得不迫使自己联想到某些方面。
      比如打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弱症,真的会在短短几年时间里就彻底根治吗?
      “小时候我身体很不好……”她情不自禁地问。

      可惜到一半就被覃则遇打断了,他说:“和这个有牵扯,却没关系。”

      接着,覃莘便有幸听闻十八年前一战、轰动整个武林的事件。
      彼时还是少年人的覃则遇对蔺蔓一见钟情。

      经过少年人一腔热血的不懈追求,两人逐渐成为一则佳话——当然,这对于正派来说并不是。
      因为蔺蔓是他们那一代中的天之骄女。
      出生好,武功高,长得又是倾国倾城,当时大家都道覃则遇是踩了什么狗屎运,娶得如此天仙一般的人儿……

      嫉妒来得莫名其妙,也可能是怨积已深,所以正魔两派大打出手,整个武林损失惨重。
      覃则遇年少成名,武功更是强大无比,那些人便将注意打到了身怀六甲即将临盆的蔺蔓身上。
      蛊这个东西往往比毒还要厉害,尤其是内力越深厚,反噬就越严重。
      当年如天才般的蔺蔓,几乎在生下孩子后就没了生命迹象……

      覃莘听完这些,脑子里像塞了一团棉絮,她勉强理清楚里面逻辑,然后就根据自己所得消息猜测道:“爹爹你的身体是不是跟当年的蛊毒有关?”

      覃则遇摇了摇头,纠正她的措辞:“是你自幼的病弱跟当年的蛊毒有关。”
      当年蔺蔓中了蛊毒,其实根本就连带着腹中胎儿都命悬一线,阿殊能平安出生,是她拼了命抓住了那一线生机。
      于是覃则遇如法炮制以身饲蛊,子蛊被他多年前用在阿殊身上,用剑走偏锋的法子还了阿殊一个康健的身体。

      十八年前的真相被揭穿,气氛陡然沉默起来。
      覃则遇努力逗着覃莘,想让她别那么担心,可覃莘又怎么会笑得出来。
      就算妥协,也只是因为她看出了爹爹面对她的无动于衷时少见地出现了一丝无力,才勉强扯了扯嘴角。

      她才刚成亲没多久,爹爹怎么能这么快就出事。覃莘生平第一次对辰冥的医术起了怀疑,她推开辰冥,拉着顾兼就往外走:“我要去藏书阁看一看。藏书阁里那么多医书,我就不信我找不到治爹爹病的法子。”

      覃莘太固执了,覃则遇自小养的女儿,比谁都清楚她是不到黄河不死心的性子,铁了心地要找出一本疑难杂症。
      可是,绝望的滋味,他不想阿殊体会到。

      他用最卑劣的手法,“哎哟”了一声,成功叫停了覃莘拉着顾兼手腕前进的步伐。
      他面带微笑,调侃的口吻说:“宝宝都肯主动去学习了,爹爹是真的很开心。可是,阿殊,你真的确定要在爹爹有限的时间里整天待在藏书阁里吗?”

      这番直白够透析了,覃莘再也忍不住,丢开顾兼的手,狂奔着朝覃则遇方向跑去,最后重重撞进覃则遇怀抱里。
      她呜咽着嗓子说:“爹爹,你还能给我做木雕么?”

      覃则遇:“……”
      他又不是已经到下不了床的地步,何至于连个阿殊喜欢的木雕都做不出来?

      他虎着脸,语气幽幽:“你爹还没老到那种程度。”

      他语气里的幽怨感太强烈了,覃莘绷不住,拿手锤了一下他胸膛,咕哝道:“臭爹爹。”
      覃则遇佯装不悦:“臭爹爹还抱这么紧?”

      覃莘赶紧改口:“那香爹爹。”

      覃则遇朝辰冥投去一个得意的眼神,好似在说——看,宝贝女儿夸我香了。

      辰冥:“………”
      辰冥一整个大无语。

      自从覃则遇没再瞒着自己的身体状况以后,覃莘发觉他的身体是真的肉眼可见地越来越不好,越来越消瘦。
      当然,也跟没发现之前,覃则遇但凡见她都是拿假装健康的状态有关。

      这天,覃则遇浇完最后一点水,他望了望天,冥冥之中好似感知到了什么微妙情绪。
      浇完水,他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他吩咐暗卫将少教主和姑爷叫到这里来找他。

      覃莘和顾兼是在一刻钟后赶来的,两人风尘仆仆,一来就被覃则遇“赐座”。

      大限将至,覃则遇也不废话了,挑着重要的就开始讲:“叫你们来是有重要事交代给你们。阿殊,教里长老们都是可信的,暗中我也给你留了班底,至于那些小崽子们,比上不足,但短时间内的真心是能信任的……”

      他的话越听越像是在交代遗言,阿殊揪了揪袖子里还未看完的医书,耐心听下去。
      可是这种时候,她越是想耐心,就越是耐心不下来。

      覃则遇讲完后,问道:“都记住了吗?”

      覃莘木讷地点了点头。

      覃则遇一看她这表现就知道她后面的估计都没听进去,跟小时候让她念书时一个反应。他将视线移到顾兼身上,道了句:“你不记得没关系,小顾记着了吧。”

      顾兼沉默着点了点头。

      覃则遇道:“那就好。”
      随后,他开始打发二人:“行了,剩下的时间我想自己待会儿,你们先走吧。”

      “我不,我要陪爹爹浇花。”覃莘忽然起身,说着就拿起放在小道旁边木桶里的木勺,谁知木桶里已经没水了,她忽然就茫然地立在原地,不知该干什么。

      覃则遇往桶里望了一眼,说:“好像刚被我浇完了,你去跟小顾再打点水进来吧。”

      覃莘哦哦两声,提起空桶就往外走。

      覃则遇遥遥望着小夫妻俩离开的身影,尤其半路上,顾兼从覃莘手中接过了木桶,他轻轻眨了眨眼,缓慢而又安心地阖上眼皮。

      一束微光照进了花房,将光阴下睡着的男人照得透明又清晰。

      这头,出了花房的覃莘,忽然就停住了步伐。
      她茫然地看着自己两手空空的掌心,不由得呆傻问道:“桶呢?”

      顾兼将手中的木桶递到覃莘视线能看到的范围,道:“在这。”

      覃莘接过木桶,提了一下,哪知手上根本没力气,木桶哐啷落到了地上,掀起地上的小片尘埃。
      她摸了摸胸口,忽然感觉到那里一阵空落落的。
      好像……有什么东西彻底地离开她了。

      魔教教主逝世,内部葬礼办得很大,阿殊跪在灵棺前,再一次地摸了摸胸口。

      她觉得自己好奇怪。
      那天不是错觉,这里,的的确确少了一些什么东西。
      比如……她现在很难过,却感知不到难过之下具体是什么。
      很诡异的现象。

      一旁的顾兼察觉到覃莘摸向胸口的姿势,不由得问道:“身体还受得住吗?”
      说着,他就想上手查看一下,不曾想这个很平常的动作竟被覃莘躲开了。
      他抿了抿唇,似有些无措:“阿殊?”

      覃莘回过神,冲他歉意地摇了摇头,道:“抱歉。”

      顾兼眉皱得更深了:“不用对我说抱歉。”

      这几天的不对劲之处,顾兼终于从阿殊对他类似逃避的行为里咂摸出点门道来。
      他们之间好像变得生分了些。

      覃则遇风光大葬,按照他的遗言,葬在了蔺蔓旁边。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顾兼给覃莘突如其来的逃避找了个合适又恰当的理由——父亲离世,需要调节。
      他以为这种情况最多两三年,毕竟后面他们还要长长久久地过下去。
      可直到这一生走到尽头,当年的少年少女如今也都满头华发,他们之间的关系,竟一直维持在当年岳父大人离开后的模式。

      而今,年迈的爱人也即将永远离开他,顾兼看了看手心,那里有一道极深的疤。
      是覃则遇死后的第五年,有人偷袭覃莘,他来不及拔剑,只得在掌心附上内力抵之,从此以后他掌心便多了一道怎么也消不掉的伤痕,如同他心里一样。
      顾兼想了一辈子,也想不通是哪里出了问题。

      阿殊明明就在眼前,却仿佛与他之间隔了个永无止境的咫尺天涯。一辈子的陪伴,使得他看起来求仁得仁,实际上却什么也没抓住。
      这虚无的一生,何其荒唐。

      走廊拐角,覃莘望着老树下对着自己掌心发呆的顾兼,手中的热茶忽然就端不走了。
      她将茶盏放到走廊外侧的木桩上,人却退回了房间。

      就算一开始她没明白,但后来在她与顾兼的相处中,也逐渐参透了。

      自从覃则遇爹爹逝去,她好像就失去了某种情绪。
      起初她只以为是自己接受不了从小那么宠爱她的爹爹去世,于是封锁了心房。可后来她发现自己的这种行为会无形伤害顾兼,她想改……可是,她忽然惊恐地发现,她总是不自觉地就拿那种无形的疏离态度伤人。
      越是想改,就越显乱。

      她知道自己在慢慢变得不好,变得不那么活跃亲近,可惜她只能眼睁睁无能为力地看着这种变化,自己却丝毫没有办法。

      她不知道自己当时的态度与做法是什么情况,但每当他看到顾兼失意的模样时,那天就会格外显得难过。
      ……然后下一次又是这样。
      恶性循环。

      覃莘静静靠在躺椅上,布满皱纹的手又一次熟练地摸向胸口。
      她想,那里一定是缺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这辈子所求的东西多么?当然不多。
      覃则遇爹爹走后,她心中所求唯有那人,那人也明明就近在眼前,几十年如一日地近在眼前,可两人之间始终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天堑沟壑。

      她想靠近顾兼,却总是在关键的时机适得其反。

      他们相敬如宾地过了大半辈子。

  • 作者有话要说:  嗐,比预测的多了一点点小尾巴(咱就是说,这还是我稍稍控制了一下的结果
    接下来就是解密了。嗯,八月份之前一定编完,法术不可以失灵,我能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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