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我成了万人迷》金禾烟栗

44、44

　　尹碧溪回家后自闭了整整三天，才在全家人的关心和追问下，默默地回到了学校。

　　只可惜没有让他继续消化的时间。还没走进宿舍，尹碧溪就听到了叶笑怒气冲冲的高喊：“你穷就天下皆你妈呗？！我朋友千里迢迢跑过来，坐一下又怎么了？他都不在你舔给谁看啊！”

　　紧接着又是刀友岭的劝阻：“没事，坐我的也行，我上课的时候，你来了朋友尽管用。”

　　“不是，我就奇了怪了，”叶笑这回也没给刀友岭面子，更加拔高了声音，烦躁道，“你他妈到底为什么这么舔尹碧溪？看他有钱？看他给你面子？人家把你放在心上了没啊？当狗有意思吗？”

　　尹碧溪沉着脸推门进去。

　　果然，宿舍里是太典型的双方对峙场面了：叶笑抱着手站在自己的衣柜前，脸上是明显的怒气。刀友岭劝阻着，站的却离叶笑更近。唯一靠近门边的白远音，沉默地站在垃圾桶旁，面无表情地一动不动。

　　“怎么了——”尹碧溪话还没说完，白远音就猛地转身，抽走洗澡的盆子，就大步擦过尹碧溪的肩膀踏出了门。

　　叶笑克制不住地大声冷笑了一声。

　　尹碧溪抿了抿唇，才抬头望向寝室里的另两人，声音难得严肃低沉：“发生什么了？”

　　叶笑重哼了一声，把脑袋转了过去，不看他。刀友岭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只能第无数次担当起“和事佬”的角色：“是这样……”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们学校对外人借宿管理得不严。叶笑的高中同学，跨过两个省城来找他，从外头逛街回来，就想借用尹碧溪的椅子和床休息一下，却被白远音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刀友岭连忙让出了自己的椅子。

　　叶笑当时没说什么，等下午送走朋友，回来就彻底爆发了。之前积压的情绪也好，这次在朋友面前丢面子也好，都让叶笑再也不留情面，要不是刀友岭拼命拦着，差点儿就要动手了。

　　“首先这个事，”尹碧溪听完后，想了想，才道，“我觉得你可以先发消息问我一声。”

　　“不是我不愿意。只要你开口问我了，我都会同意。但毕竟你没有问，可能白远音也是因为这样，才开口阻拦了一下。至于语气……你们也知道他不是一个圆滑的人。”

　　叶笑没有说话，看来也有点儿不好意思，但面上还是不愿意服软。

　　说到底，叶笑想，尹碧溪这么说，就是因为他站在白远音那边罢了。

　　他咬了咬牙：“那他算你的什么？经纪人吗？代理人吗？我和你的事，轮得到他管？”

　　“他是我的朋友。你和友岭也是。”尹碧溪没有半点犹豫地说，“这件事没有很多立场。我和友岭一样，因为被夹杂在中间不自在，所以才想努力解决你们的问题。”

　　“要一起住四年的伙伴，各退一步也——”

　　“得了！”叶笑高声打断他，“各退一步、各退一步！还不是每次都只有我退步、我忍耐，他白远音有考虑过我们俩的感受一次吗？”

　　“这个问题上，他的确有错，但——”尹碧溪说到一半又被打断。

　　“我条件更好，就活该让着他吗？”叶笑情绪激动道，“尊重不是双方的吗？你要当圣人，自己去当！反正我就是小人，我就是不想当圣母！”

　　“是！你有钱、善良、没脾气，你是他心里闪闪发光的大善人！而我们，每次都要忍、每次都要让，到头来还要做恶人衬托你的圣母是吧？”

　　“不是那样的。听我说完好吗？”尹碧溪叹气。他这段时间一直过得不顺，心理状态也相当糟糕，回来还要解决这种问题，实在有些疲惫。

　　“我只是希望你能抽出时间，开诚布公、平心静气地和他交流一次。大家有什么矛盾都可以沟通，商量着各退一步。没必要一个劲地忍耐，也不用一上来就爆发。”

　　“呵，他会愿意？”叶笑不屑道。

　　“白远音这边，交给我去劝。我只是希望你现在能冷静下来。好吗？”尹碧溪故意让语气变得更柔和缓慢。

　　叶笑果真听了进去。虽然脸上还是明显不信白远音能低头，但至少不再激动地反驳了。尹碧溪才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我去找他。”尹碧溪把包往桌上一丢，就打算往洗漱间去找人，经过门口的盆子架时，又顿了顿，想起了什么，随手从自己盆子里拿了点东西。

　　洗漱间里不见人。在公共浴室的最后一格找到了人。

　　“看你没带沐浴液和洗发液，临时也没找到你的，”尹碧溪实在累了，也懒得更多寒暄，把两罐洗浴用品，从浴室门下边的空隙里推了过去，“用我的吧。”

　　里面的动静突然停了下来。好一会儿，才有一只手把两罐东西拿走。

　　白远音没有发出声音。尹碧溪也没有再深入地考虑他的心思，只是毫无形象地蹲在了门口，双手抱着膝盖，脑袋搁在手背上，好一会儿，才带着浓浓的疲态直接问：“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里面的空气似乎也冰冻了起来，一时间，除了哗哗的水声之外，空荡而简陋的浴室里，再也听不到第二个动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白远音仿佛长时间不说话而嘶哑的回应：“……哪里好了？”

　　“帮我洗衣服、帮我排队打饭、维护我、照顾我、在意我，”他一项一项数着，也没有管白远音会不会因为这些话而变了脸色，“太多了，我数不清。”

　　隔着一扇门，白远音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缥缈：“你的佣人一样能做。”

　　“用钱换来的。”尹碧溪更紧地抱住了双腿，单从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和平时的柔软比起来，听上去冷淡了许多。

　　“你也可以说，你对我这样做，只是因为我那些冒犯人的善意。”

　　“你可以尽管说。”尹碧溪闭上了眼睛，“我没那么在乎了。”

　　“不在乎什么？”

　　“不在乎，我做的好事能不能得到对方的回应。我做只是我愿意那么做，他们愿不愿意反过来用善意回应我，我现在有点儿不在乎了。”

　　还说要成长、要改变，直到看见庄骊以前，他竟然一直都没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上辈子的怪圈：
　　为什么白远音和他冷战，他就会开始质疑自己？

　　答案很明显：他的善良，依然是为了获得回报。

　　他太贪婪了。谁的好感他都想要。想要所有的人都对他好，想要所有人都不会伤害他，所以不分好坏，拼命对所有人好。

　　看到庄骊后，他醒悟了。

　　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人会没有原因地伤害别人。就算他变成全世界最大的好人也一样。

　　越抱有目的地对别人好，别人不回报的时候，心理落差就越大，自我质疑也越深。

　　他总是在接纳别人的负面情绪，忍耐别人的情绪发泄，却从不敢这样对待别人。久而久之，他在自我怀疑的漩涡里，越陷越深。

　　为什么他会被那些绑匪残忍对待？为什么那些男孩会被上辈子的庄骊无情伤害？是因为他们做错了事情吗？

　　不是的。

　　他们什么也没做错，他们只是不幸遇上了坏人。

　　光用所谓的善良，他改变不了那些坏人的恶念。一味的单方面善良，只会伤害到自己，再伤害到那些在乎他的人。

　　尹碧溪很轻地自嘲了一声。

　　“算了。”他声音很轻地说，“你觉得我冒犯了你的尊严，那就算了，对我什么想法都随便你。我想要对你好的时候，依然会对你好。”

　　不要在乎回报。

　　“我劝叶笑，希望你们能坦诚地谈一次。但如果你不愿意，那也算了。你想换宿舍也好、他想换也好，我都能找老师帮忙。”

　　也不要全盘相信别人、去替别人判断好坏。

　　他现在有些明白易景山的意思了。“比起首先照顾你们的感受，我现在想努力尝试着，把关注的重心移到自己身上来。”

　　只要自己的朋友还是朋友，在乎的家人还在乎他，就够了。别的人，不要再去奢望。更在乎自己，学会保护自己。这样有保留的善良……就能随时抽身而退。

　　尹碧溪沉默了一会儿，转过头，手握成拳，而额头抵在拳头上。

　　这根本不能算成长。

　　他只是……害怕了。直面庄骊，彻底唤醒了他上辈子的阴影。

　　他害怕了。他害怕自己无条件的善意，再次遭来上辈子的悲剧，所以才勉强想出了一个暂时性的笨法子，那就是——
　　变得自私起来。

　　他也不知道这是错还是对。只是眼下，他已经没有更多的精力去想得周全。

　　“……”

　　浴室里再度陷入了死寂。

　　过了很久之后，直到尹碧溪的双腿已经开始发麻，白远音才终于再度说话。

　　“……我在你面前，一直很卑怯。”

　　尹碧溪一顿。

　　“可能因为你的家室，可能因为你的善意带着俯视，但更主要的原因，”白远音很低地笑了一下，“是因为我的世界很狭窄。”

　　“狭隘到可能只能装下一个人。

　　“可你的世界，面向所有人。

　　“我世界里那堆自私的枯柴，受不了你那样明亮的火焰。所以只能警告自己不要靠近，不要把自己好不容易攒起来的积蓄，去冲动地一次烧毁。

　　“可我从来不想只趴在地上仰望。”白远音往后轻靠在浴室门上，仰头望着灰扑扑的天花板，“我想要，站在和你一样高的地方，燃起我自己的火焰。”

　　他们会像天上的火烧云，来自即将结束的白日，来自即将到来的夜晚，日与夜在此模糊边界，两个世界的人终于在这里交汇。

　　尹碧溪嘴巴微张，愣了很久，半晌，他才用手遮住了脸，哑声地大笑起来。

　　“什么啊……”他用几乎想哭的表情笑着说，“说的我好像是什么天上的人。”

　　“我也出生在最差劲的家庭里，享受着换来的人生。这样说，你还会觉得我遥不可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