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留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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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漪漪愣愣瞅着小太子的背影，恨不能上前握住他的肩膀大力摇晃。
啊啊啊啊，近亲结婚会生出傻子的！
宇文家还有皇位要继承，你清醒一点！
可是她不敢。
内侍们擎着托盘鱼贯而入，饭菜的香味唤回了兰漪漪的理智，她望一眼殿外渐起的暮色，想起了还未抄的四百八十九遍《千字文》。
“殿下。”兰漪漪苦着脸，“时候不早了……”
快点让她吃完饭回家抄书去吧，再拖下去明天只能装病不来上学了。
宇文韫站着没动。
又过了两息，他才轻咳一声扭过身来，坐到了桌边。
确保自己脸上的潮红全然褪去了，小太子神色如常地颔首道：“快吃吧，你应当早就饿了。”
兰漪漪觑他一眼。
谁能想到外表矜贵冷淡的皇太子，会一边若无其事地给她夹菜，一边在心里不停地冒粉色泡泡，还嗷嗷嗷叫着要娶她呢？
“尝尝这个。”宇文韫在她碟子里放了一块凉拌藕片。
这时节的藕还很嫩，白得仿佛羊脂玉。一口咬下去脆脆的，满嘴都是清甜的汁水，还带着那么点荷叶的香气。
兰漪漪顺手舀了一勺荷叶粥，还礼尚往来地给小太子盛了半碗。
她现在已经到了宠辱不惊的境界。
什么太子、太子妃，表哥、表妹的，那都是至少十年以后的事情了。她现在最大的难关，是那整整四十八万九千个待抄的字。
吃饱这顿饭，就要开始挑灯夜战了。
兰漪漪专心吃饭，没发觉小太子的唇角扬了扬，又很矜持地压平了。
半碗粥一滴没剩。
荷叶性凉，又解药性，安公公张嘴想劝，瞧着太子殿下脸上浅淡的笑意，最终还是忍住了没说。
难得殿下高兴。
他叹口气，小声吩咐双成一句，便站在柱后闭目养神。
他已经不年轻了，殿下却还小，陛下又……若是不能看着殿下长大成人、安安稳稳地坐上那个位置，他死也不会瞑目。
双成很快折返回来，身后还带着宣室殿的内监总管。
宣室殿是皇帝的寝殿，里头伺候的内侍比别处的都体面，尤其是内监总管，暗地里人人都叫一声“内相”。
但谁也不敢在安公公跟前放肆。
“干爹。”
内监总管佝腰小声打过招呼，眼风往正用膳的两个孩子身上一扫，便老老实实地垂下脑袋，专心瞧脚下贴了金箔的地砖。
“太医说些许荷叶不打紧。这药还是得趁热喝才成，只是……”
只是太子殿下有客在，这药可怎么往他跟前端呢？
“不妨事。”
安公公将拂尘递给双成，自己接过了药盅，稳步朝膳桌旁走。
“殿下，这是今日的补药。”
他将盅盖轻轻揭开，扑鼻便是一阵又苦又涩的腥气。
这味道直冲天灵盖，兰漪漪呛了一下，下意识想问上两句，想起上次安公公讳莫如深的脸色，又抿嘴忍住了。
小太子放下玉箸，接过那半碗黑乎乎的药汁，皱着眉头喝了下去。
“要不要吃块蜜饯？”
兰漪漪看得舌根发苦，忽然便觉得他很可怜。
瞧瞧这一口闷的利落动作，似这般的苦药汁子，怕是没少喝。
可是太子到底有什么病呢？
姑姑她……知不知道？
兰漪漪又控制不住地想起，小太子在御花园里晕倒那回。
皇后那时的神色，看起来并没有多少担忧。
兰漪漪蹙一蹙眉。
宇文韫默不作声地瞟她一眼，嘴角往下压了压。
“是不是很苦？”注意到他的变化，兰漪漪不由倾了倾身子。
“要喝水还是喝汤？”
“不必了。”
他眸色转暗，轻声道：“你归家后随意抄写几遍，便安心睡下吧。不会有人收来看的。”
兰漪漪听出他话里的黯然，有心和他说说话，想起他对自己的感情，又却步了。
“那我便回家去了。”
她站起身，将自己的小书包背上，“韫韫表哥也早点休息。”
夏夜傍晚的风温温的，吹在脸上安适又舒服。兰漪漪低头走出东宫，软底的小绣鞋踏在青石铺平的宫道上，每一步都有细碎的轻响。
双成在她身后不远不近地护卫着，兰漪漪扭脸看他一眼，忽然便有些难受。
这种难受有点矫情。
她想起每回跟宇文韫同行时，自己似乎也总下意识地落后他一两步。
或许她心里也是怕的。
但是小太子每次都会牵起她的手，很自然的和她并肩而行。
兰漪漪停下了脚步。
她攥着肩上的背带，迟疑着回望一眼东宫，深深蹙起了眉头。
大皇子早夭，宫学里除了小太子，还有二皇子和四皇子，以及四位公主。他们人人都有三四个伴读陪着，走到哪里都前呼后拥、热热闹闹的。
只有小太子，除了双成这个专门跑腿的小内宦，去哪里都形单影只的。
他有时候拉着她一块，她还总顾虑傅明宪多心，老想着甩开他……
其实小表哥才八岁，懂什么喜不喜欢呢？就算是懵懵懂懂对她生了好感，她这么可爱伶俐，也是很正常的。
她只要慢慢引导他，他总会明白的。
更漏一下一下滴着水，宇文韫面朝里躺在榻上，嘴里还残余着药汁的苦涩。
有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将脸埋深一点，闷声道：“孤不喝蜜水。”
也不知道安公公在哪里学来的，每回他喝完药，便总让人沏蜜糖水来给他喝。
他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哭闹吵嚷、怕苦不肯喝药的幼童了。
来人没有出声，宇文韫也不在意，直到软垫陷下去一角，他才警觉地扭头望去。
兰漪漪上身扒在床榻边缘，正撅着小屁股吭哧吭哧往上爬，猛然对上小太子的眼睛，不由讪讪一笑。
“咳！这、这床太高了……”
她尴尬地蜷缩两下脚趾，刚察觉自己有下滑的趋势，便被小太子一把拉了上来。
这榻不是安寝的睡榻，是建在窗边、预备冬日烧地龙的坐榻，放上小几和插瓶，就能盘腿坐在上面猫冬了。
榻上没摆东西，两个小孩子躺在上头绰绰有余。
兰漪漪没拿自己当外人，嬉笑着就在小表哥身旁躺下了。
也不知道身下的垫子里装了什么，软乎乎的，还有些微的弹性。她嗅着小太子身上的冷香，忍不住便舒服地喟叹出声。
相比于她的自在闲适，小太子便显得十分的无所适从。
“你怎么……”
他的耳朵热热的，坐在榻上走也不是，躺也不是，连心口都开始噗通乱跳。
兰漪漪把硌脑袋的小钗拔·出来，信手丢到一旁，顺带着把小太子胸膛一按，两人并排躺在一起。
“韫韫哥，你方才为什么心情不好呀？”她托着下巴定定望进小太子眼底。
她的眼睛明亮又澄澈，长长的睫羽扑闪扑闪的，瞧得他脸上一烧。
“孤……”
“骗人会长不高哦。”
小姑娘吐气如兰，竖起食指在他眼前轻摆。
她绸缎似的檀发滑落几绺，乌黑柔亮的发色衬着欺霜赛雪的肌肤和红艳艳的唇，全然是不自知的美丽。
宇文韫忍了又忍，还是轻轻捏上了她肉嘟嘟的脸颊。
温温的，滑滑的，像元宵吃的糯米团子。
兰漪漪皱一皱小鼻子，将他的手打开：“捏红了又要好几天才能消的。”
小太子红着脸，将手藏在身后。
“韫韫哥。”
兰漪漪伸个懒腰，“漪漪真是一个好妹妹，对吗？”
小绣鞋早就蹬掉了，脚上的绸袜微微蹭开一点，露出她嫩生生的脚脖子，还一摆一摆的。宇文韫找来小毯子给她遮上，轻轻应一声。
“韫韫，你都有这样好的妹妹了，还有什么可不开心的呢？”
小姑娘的目光过于直白，宇文韫无声叹口气，没有再敷衍她。
“韫韫生了很严重的病，恐怕不能给漪漪做长久的好哥哥。”
兰漪漪心底一软。
“宫里的御医也没办法吗？”
她迟疑着四处张望，凑到他耳畔轻声问：“韫韫会死吗？”
小气音窜进他耳道里，带起酥酥的痒意，一路痒到了他心尖上。
宇文韫压住唇角，佯装黯然道：“会吧。”
兰漪漪平躺回去，望着高高的雕梁发呆。
宇文韫眼波轻动，小声道：“韫韫发病的时候，漪漪一定要躲远一点，好么？”
“为什么？”兰漪漪有些低落。
她不知道这低落是为什么。
是因为太子病殁，姑姑和承恩公府会处境尴尬；还是她刚刚尝试把小太子当做亲人，便得知他寿数不长？
宇文韫喉头轻动，却没有回答，“你记得就好。”
“陛下和姑姑知道吗？”兰漪漪忍不住问。
她更在意皇后姑姑知不知道。
宇文韫垂下眼：“知道的。”
兰漪漪沉默下来。
安公公站在帘幕外，久久没听到说话声，便揭帘进来看看。
承恩公府的小姑娘好梦正酣，脸上红扑扑的，也不知道何时睡过去的。
太子殿下还认真地轻拍她肚子，也不知道何处学会的这些哄孩子的小把式。
“殿下。”
安公公轻声道：“宫门将要下钥了，椒房殿派人来问，兰小姐是送回承恩公府，还是皇后娘娘那里去？”
宇文韫眉眼冷冽：“哪也不去，便在东宫。”
“这……”
安公公叹口气，“这恐怕对兰小姐不好。”
小毯子往上拉一拉，确保她既不会冻着也不会热。宇文韫轻手轻脚地下了榻，动作自然地翻起小杌子上的兰花书包。
“母后会处理好的。”
他唇畔噙着凉薄的笑意，拿着兰漪漪抄好的纸稿，仔细揣摩起她行笔的风格。
“殿下要去小书房么？”安公公也知道他们被陛下罚抄《千字文》的事情。
宇文韫摇头，她睡在这里，他便哪也不去。
双成便麻利地搬来小书桌，将笔墨纸砚依次摆好。
太子殿下双手握着笔，落下各自不同的字迹。
内室很快便只剩下浅浅的呼吸声与笔尖划过纸页的簌簌轻响，榻上的小姑娘砸吧一下嘴，蜷着腿睡得更香了。
作者有话说第25章 留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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