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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皇帝病了 ...


  •   科普工作开展的并不顺利。

      这是一个余晖斜照的傍晚,小太子正襟危坐,夕阳橘黄色的暖光落了他半身,让那清冷淡漠的小郎君莫名多了三分温润和圣洁。

      他倾耳细听完小姑娘的絮叨,连唇角微微翘起的弧度都没变,还一本正经地问:“这些可有依据,从何见得?”

      兰漪漪有一瞬间的哑火。

      该怎么给土生土长的大齐皇太子解释近交衰退、显性基因和隐性基因?

      她沉思了片刻,干脆无赖道:“我说是就是!”

      小姑娘眉头微竖,骄横刁蛮的模样格外神采飞扬。

      小太子甚是包容:“这也是你在姑苏淘来的小册子上说的?”

      兰漪漪迟疑着点下头。

      总觉得韫韫在给她找台阶。

      小太子合上书册,悠然喟叹:“可是旧俗就是‘亲上加亲,亲缘不断’。若是贸然禁止,犯众怒不说,那些已然成婚的表亲们,又该如何自处?”

      兰漪漪眨巴眼睛:“所以,你相信我说的这些,是不是?”

      小太子眸光温和:“你说的,孤都信。”

      兰漪漪当即高兴起来。

      只要韫韫断了让她当太子妃的念头,她的目的就达到了。

      至于这世上其他的人,近亲成婚毕竟和缠足不同,缠足的危害是显而易见的,近亲生下的孩子在这个夭折率和患病率奇高的时代,反而证明不了什么。

      这不是她几句话就能改变的。

      小太子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漪漪,你知不知道,母后有一个秘密?”

      兰漪漪歪头。

      宇文韫见她生了好奇,适时的住了口。

      兰漪漪鼓了鼓脸。

      姑姑待她好,她去追问姑姑的秘事,显得有点没良心。但小太子要是非告诉她听,她也不是不能听两句……

      可他倒好,吊起了胃口,就什么也不说了。

      “兰姑娘。”

      苏令婉的身上透着墨香,她的神情有些拘谨,却努力做到落落大方:“这是我为你标注好的韵脚,你试着作首诗出来,若是有什么不懂的,便只管来与我探讨。”

      兰漪漪接过薄薄的几张纸,望见上头那笔柔媚的簪花小楷,先在心底喝了一声彩。

      “多谢苏姐姐。”

      苏令婉有些脸红,“杨夫子让我多与妹妹探讨诗文,实际我也不甚懂得,若有说错的地方……”

      “苏姐姐太谦虚了!”

      兰漪漪胡乱收拾了桌上的东西,一股脑塞进小书包里,“姐姐的诗文我是拜读过的,若是不好,夫子也不会让你辅导我啦。”

      俗话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诌。兰漪漪在这方面没有天分,赏鉴能力却是顶好的。

      这位苏小姐年方九岁,在诗文上头的造诣却已经很深,属于天赋型灵气选手。

      苏令婉有些局促地垂下头,手足无措的模样格外动人。

      兰漪漪认真欣赏了一会,对小表哥大方挥手:“殿下,我要归家去了,你也早些回东宫吧。”

      她丝毫不见外地拉住苏令婉小巧的柔荑,亲亲热热道:“正好咱们两家都在朱雀大街上住着,姐姐与我一同走吧?”

      小姑娘生得明眸皓齿,看人的眼神清澈又真诚,很难让人不喜欢她。

      苏令婉柔柔一笑,对着太子殿下行了一礼,牵着她往宫学外走去。

      “苏姐姐,你平日都爱吃些什么零嘴儿?喜欢甜的还是酸的?”

      小姑娘脚步轻快,走出老远还是能听见她叽叽喳喳的问话声。宇文韫站起身,将书袋递给双成,负手往东宫行去。

      他记得,在那场梦里,小姑娘跟他的母后一样,都是兰家人捡回来的孩子。

      在她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她的反应很激烈,像一朵被抽去生机的委顿的花。虽然后来仿佛是看开了,却再也没有从前那样自然地撒娇放赖过,对着她最亲最爱的爹娘,目光时常是惶恐的。

      她不光是跟承恩公夫妇有了隔阂,她简直是同一整个世界都有了隔阂。

      如果这会让她不快乐,那就一辈子都别让她知道。

      反正他母后也不是她亲姑姑。

      第二日梁宝音再遇见承恩公府的马车,便见着丞相府的马车并辔在旁。

      她想起苏近砚,有点不高兴:“你们今日怎么赶在一块了?”

      苏令婉显然也知道她与自家兄长的过节,颔首同她打个招呼,便没再动作。

      兰漪漪从车窗里伸手递给她一包五香牛肉干:“宝意姐姐身子好些了么?”

      梁宝音将荷包拆开,闻到那馋人的香味,脸色稍霁。

      “贪凉吹多了风,还有些烧,不过也不算大事,调养一阵就好了。”

      兰漪漪点点头,发现她今日的坐骑不是小红,顾虑到苏令婉在场,忍着没有问出来。

      这一次没遇见傅明宪,兰漪漪顾着跟小伙伴说话,依旧没能补上觉。

      宫学里的日子安谧而平静,自从卫王寻衅被处置之后,好似人人都认清了兰漪漪不好惹的事实,渐渐也不爱去招惹她了。

      贵女们更爱跟相熟的小姊妹抱团,背地里笑话她只能与庶女和武夫为伍。

      那么大一个皇太子杵在那里,好似看不见似的。

      日子倏忽过去,沈长岭一家抵京了。

      沈氏很高兴,一早给女儿告了假,带着她去迎舅舅一家。

      沈长岭二十出头,生得老成严肃,对着长姐唯一的女儿却甚是和蔼。

      “这还是头一次见外甥女。”他抱着玉雪可爱的小姑娘掂了掂,扭脸对妻子道:“咱们元儿还是太瘦了。”

      沈舅母嗔他一眼,与沈氏亲亲热热说两句话,令一双儿女上前见礼。

      有个竹青襦裙的小姑娘缓步出列:“沈元见过姑父姑母,漪漪妹妹。”

      兰漪漪从她舅舅怀里滑下地:“元姐姐安好,漪漪这厢有礼了。”

      沈丰年与妹妹一胎双生,两人都是钟灵毓秀的漂亮孩子,只是沈元清灵飘逸,沈丰年却有点虎头虎脑的,像个健壮的小牛犊子。

      他一双虎目圆溜溜,实实在在的对小表妹作了个揖:“表妹安好,我是你丰年哥哥。”

      如果太子小表哥是天边孤悬的冷月,那沈家表哥就像是邻里几十年的小哥哥,第一眼便觉得亲切自然。

      兰漪漪回了一礼,甜甜唤声“表哥”。

      家宴是一早就吩咐好的。厨房里的大师傅们很少有这样忙碌的时候,全都铆足了劲表现自己,十八般武艺样样都想露上一手,最后那八人座的老檀膳桌好险没摆下。

      沈长岭望着满桌的好菜,轻声劝沈氏:“阿姐这也太铺张了,教外头人知道,又要参姐夫一本。”

      沈氏横他一眼:“这是给真珠和两个孩子吃的,你若是饱了,自己下去喝茶去。”

      沈长岭苦笑一声。

      还是兰自芳打了圆场,两人苦哈哈对饮一杯,沈长岭悄声道:“姐夫受罪了。”

      沈氏白他一眼,给弟妹夹了一筷子荔枝肉:“真珠尝尝,是不是家乡的口味。”

      沈舅母是闽郡人,自成婚后便跟着沈长岭各处辗转,已经多年未回故土。她低头尝了尝,眼睫微微一湿。

      “是这个味道,阿姐有心了。”

      沈氏给两个孩子布了菜,便专心投喂女儿:“家里这个小东西生就一张馋嘴,偏偏舌头又灵,一般的菜色糊弄不住她。这一来二去的,家里各地的名厨可不都聘齐了。”

      兰漪漪小脸一红,含着豆腐羹不说话。

      沈舅母瞧她一眼,笑意温柔:“漪漪生得这般模样,又如此乖巧,莫说是阿姐惯她,换到谁家不是千娇百宠的?”

      “淘气起来也缠人呢。”

      沈氏摇摇头,“还是元娘好,文文静静的,又好学。”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吹捧起对方的孩子,兰漪漪听得牙酸,闷头扒拉了一口碧粳饭。

      “漪漪妹妹,尝尝这道樱桃肉。”

      兰漪漪抬起眼,瞧见格外殷勤的小表哥,弯了弯眼睛。

      她看着慢嚼细咽的小表姐,抬手把文思豆腐朝她推了推:“阿娘常常同我说起,元姐姐开蒙早,学的也多,不像我,总是贪玩。”

      沈元看着有些清冷,一双桃花眼却潋滟着华光。

      “我也不算安分。今夏偷偷与阿兄乘船采莲,被父亲抓着,险些挨了打。”

      兰漪漪瞬间便觉得亲近了许多。

      这个“别人家的孩子”原来也跟她一样淘气调皮。

      “我家有个大莲池,里头种了好些莲花,红的白的粉的,还有专养糯藕的。我也去采了几次莲蓬,带着丫鬟一块,我阿娘是不管的。”

      沈元来了兴致,凑过来与她喁喁细语。

      孩子们亲热,沈氏目露欣慰,叫玉书上了果酒,与弟妹慢斟浅酌。

      沈元盯着那澄黄的酒液,久久没移开视线。

      兰漪漪眨巴一下眼睛,压低了嗓音:“元姐姐,你想……喝酒?”

      沈元收回目光:“在陈留时,常有各家的小姐邀我去赴宴,席上偷偷尝过几次。”

      这时候的酒大多都不烈,果子酿的酒味更淡。

      兰漪漪对此不感兴趣,她娘也没怎么管过她。只是没想到,这个小表姐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诗酒放诞的名士之风。

      “我有一个好朋友叫苏令婉,也是一个很有文采的小姐姐。你要是与她相识,一定很谈得来。”

      沈元兴致不高:“是么?”

      “肯定会的。”兰漪漪兴冲冲把苏令婉才作的诗背给她听。

      沈元蹙一蹙眉头,坐直了身子:“倒甚是……”

      兰漪漪瞧她已经停了筷子,索性让橘冬去把自己房里的《太平遗稿》拿来。

      里头详尽地抄录了她记得的宋词和元曲,还有几篇印象深刻的文章小记。全都一一标注了原作者的名讳,她还根据记忆勉强写了一点生平。

      沈元望着扉页上四个大字,挑了一下眉头,只是道:“这字真好,就是名儿太俗。”

      兰漪漪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巴。

      书稿的名字是她自己取的。

      她取名没什么天赋,硬憋了好几天,结果想出这么一个名字,让她娘笑话了好几回。

      “这是阿娘的书肆新印的样书,以后还会在本朝的文人里征稿刊印。表姐要是有佳作,也可以投来刊印。”

      沈元翻页的动作微顿,望一眼与姑父对饮的父亲。

      兰漪漪道:“表姐要是有顾忌,也可以化名投稿。”

      沈元默然片刻,低声道:“我再想想。”

      兰漪漪不急。

      她已经从苏令婉那里磨来了三四篇诗文,还有她兄长苏近砚的两篇策论,连宝音都别别扭扭塞给她一篇论战。这一次的《太平遗稿》要是反响不错,后续也有东西慢慢刊印了。

      家宴没有吃太久,沈氏命下人们拾掇了屋舍,沈长岭却推辞不肯住。

      “你要清廉官声,不肯让我为你置办田产屋舍,这也就罢了。真珠一个世代官宦的大家小姐,下嫁给你已然足够委屈,你好容易升迁回京了,还要她带着一双儿女与你租赁房舍?”

      沈氏是真动了气。

      闽郡崔氏是清河崔氏的分支,五姓七望虽落没了,到底也是清贵人家。要不是沈长岭少有才名,又恰好拜在崔真珠父亲门下,他能娶到人家的女儿?

      也不知道外出求学的几年,她弟弟是怎么过的,竟然长成了这么别扭的脾性。

      沈长岭红了脸,也不知道是酒气还是羞愧。

      崔氏却笑吟吟的,曼声道:“夫君如今做了御史,怎么小心谨慎都不为过。他如此行事,也是不想惹人非议,阿姐就莫要再训他了。”

      “偏你贤惠。”沈氏嗔她一眼,也就算了。

      沈家租在清平巷,从承恩公府坐马车过去,要坐半个时辰。

      沈氏心里有点怄,还是派了丫鬟去帮着洒扫铺排,好歹把屋子收拾得能住人了。

      兰家如今是外戚,她弟弟是御史,确实不好交往甚密。沈氏背地里送过几次东西,也就不再管了,只怂恿着女儿多邀沈家表哥表姐来家里玩。

      但兰漪漪能在家里玩的日子也不多。

      宫学每十日才有一天假。即使如此,有时候还要跟着宝音去打打拳,要么就是往东宫尝尝膳食局的新花样,椒房殿的姑姑也时常宣召她说话,简直比她娘照料生意还忙碌。

      日子就这么流水似的过去半个月,《太平遗稿》正式售卖。

      初时有不少人被那俗气的名字劝退,并不怎么问津,后来大约是有人随手买了,即刻就传播开来,将书肆里几百上千册哄抢一空。

      她娘瞧着新鲜,还问她能不能编点苏东坡、辛弃疾的列传故事,李易安也总有人来问呢。

      女儿在姑苏小动作不少,还老是派橘冬去外头打听东家长李家短的,有时候夹带几册话本志异,她都是知道的。

      沈氏没疑心过她女儿抄录的那些锦绣文章,一门心思都是怎么借着这股东风赚更多的钱。

      这是商人逐利的本性。

      兰漪漪挺高兴的,但高兴之余又有点烦恼。

      宋朝是一个被大齐朝挤掉的朝代,历史的走向已经不同了,要怎么写呢?

      她各种野史艳闻涉猎不少,正儿八经的东西却知之甚少,要是胡编乱造一通,也没那个自圆其说的本事。

      兰漪漪苦思了半宿,果断寻求场外求助。

      小太子沉思片刻:“你可以将故事大致写个框架出来,找专门写话本的人为你代笔润色。”

      “话本先生已经找了几个,还在埋头写《梁祝》和《孟姜女》呢。”

      兰漪漪叹气,“不然就等他们写完再说吧。”

      小太子瞧她一眼,毛遂自荐:“你看孤能否胜任?”

      “啊?”

      兰漪漪有点犹豫:“陛下知道了,会不会怪你不务正业?”

      “悄悄的别让他知道便是。”

      小太子坚持如此,兰漪漪想一想,开始跟他絮叨自己知道的那些宋史,没注意到小太子的眸色越来越深。

      “都记住了吗?”

      兰漪漪一边说一边思考,觉得她娘可以卖的书还有很多。

      什么岳家军啊,天波府啊,龙图案啊,甚至是狸猫换太子这种恶俗剧情,应该也挺多人喜欢看的。

      “孤慢慢写。”

      小太子在纸上粗略标了几个重要节点,有种成竹在胸的笃定。

      这一慢就到了立冬时节。

      今岁天寒,兰漪漪盘腿坐在暖炕上,一边翻书肆新出的话本子,一边听她爹说着各地受灾的情况。

      夏日就隐隐听说有几个地方遭了蝗灾,如今才刚立冬,北境已经飘起了鹅毛大雪,庄稼屋舍全都压坏了。

      不少流民南下乞食,更有甚者直接占山为王,劫掠往来的商队。

      境外那些异族时常骚扰,连匈奴人也动作频频。

      偏偏陛下这时候病了。

      朝里吵成一团,也吵不出个所以然,直到皇帝令太子建国、皇后辅弼,才算暂时平息了纷扰。

      兰漪漪合上话本。

      这故事是一个穷儒生自投的稿子,讲的是唐玄宗和杨贵妃的轶事,寥寥提过几笔武皇,透着抨击的意思。

      比起兰漪漪编的那些宋朝故事,更受欢迎的还是齐人本身就熟知的那些往代先贤趣事。

      兰漪漪想着女帝的生平,望着窗外含苞待放的冬梅,有点忧虑姑姑的处境。

      半年的时间,已经足够她窥见皇帝的用意。

      他废缠足、开女学,甚至是允许她娘经商,或许也是怜悯天下女子的不易,更多却是试探臣民的反应。

      他想推姑姑坐上那个位置。

      这太疯狂了。

      在他们有子嗣的情况下,他竟然想直接略过他御笔亲封的太子,直接让皇后上位。

      先不说姑姑能不能顶住压力坐稳那个位子,她真的想站那么高吗?

      太子又该怎么办?

      如果国朝动荡,承恩公府又该站在哪边呢?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皇帝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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