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圆》醋坛姑娘

33、临安

　　农历四月十五。

　　沈清带着大包小包东西到达墓园时，意外的见到墓前站的笔直的尹湛。

　　塑料袋的声响让尹湛回过头，两人一上一下的注视着。沈清扯了扯嘴角走了上去。

　　和以往一样，沈清拿着干净的手帕想擦拭墓碑上的灰尘。今天这却出奇的干净，回头望了望尹湛，昂贵的西装袖口覆着蒙蒙的清灰。沈清莫名心生烦闷，把头转了过来。

　　她拿出零食，红色的牛奶瓶上印着眼睛大大的卡通形象，娇憨的不得了。沈清又忍不住摸了摸瓶子上孩子的脸。

　　她半蹲着，将花花绿绿的零食围成好看的形状。今天风有些凛冽，尹湛稍稍移动了步子，挡在了风口。

　　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沈清嘟了嘟嘴眼睛使劲的睁了睁，对着墓碑柔声说“临安，你看有……”她又停了片刻“有妈妈的朋友来看你。”

　　她没抬头，只是眼眶发紧的盯着“临安”两个字。

　　尹湛半蹲在她身边，肩膀擦过沈清的肩，看向墓碑眼神温柔“是爸爸”

　　沈清侧过头，看向他。没有表情，只是微微锁紧了眉头。

　　尹湛的声音有些颤，却努力抑制着，微笑着“你好，临安。我是爸爸，对不起这么久才来看你。”

　　沈清那根紧绷的弦终于在此时断了，如果此前的种种委屈都不足以让她崩溃。那得知真相的尹湛这句轻轻的对不起，却让她的坚强土崩瓦解。

　　她本无意让他知道临安的存在，她想把这个秘密带进坟墓。如果有下辈子她一个人偿还。

　　而尹湛，她只要他好好的，安稳的，出色的。继续做他万众瞩目的明星就好。

　　一个人，她想一个人背负这些事情。孤独的活在下半生。

　　他知道了，他来了。不是五年前最需要的时候，而是五年后的今天。那句对不起，她的临安终于等来了爸爸的那句对不起。

　　沈清从无声哭泣，继而变成有声的抽泣，最后奔溃的大哭。尹湛将她拥在怀里，半蹲重心不稳，两人跌坐在了墓前的青石路上。

　　沈清依然再哭，只不过哭声里会有啜泣无力的话“尹湛，你怎么才来。你怎么才来……”

　　尹湛依旧俊朗如玉，只是眼窝深陷，眼底青灰。他这一个月都在反复的责怪自己当年的粗心，想象着从前的诸多如果。

　　今天凌晨才下定决心，来了这里。

　　他拥着沈清的手臂紧了紧，亲了亲她的发顶呢喃“对不起……对不起……”

　　不知过了多久。

　　沈清推开尹湛的手，停止了哭泣。坐在那花朵墓碑旁，尹湛看了看，起身，坐在另一侧。两人都侧头望着中间的名字。专注，温柔。

　　如果不是在这阴冷的墓园，如果中间是一个粉嫩的孩子，那一定是一副最美的全家福。

　　沈清平静了情绪，手指摸着花瓣“没想到，你能来，我想临安一定很开心。”

　　尹湛不语，眼神随着沈清的指尖移动着。

　　“我不知道他是男孩还是女孩，他……走的时候太小了。”

　　手指继续摩挲着，带着无比的眷念“我以为可以带着他做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不会强迫他做任何不喜欢的事情，我甚至觉得他可能是个男孩。长的像你的男孩……”

　　尹湛伸手扯住沈清的指尖，依旧不语。像是要通过这手指获取力量，扯得有些用力。

　　沈清没挣脱“可他还是不在了，他消失在我下飞机的那一刻。我刚刚离开有你的城市时，我失去了你，也失去了他。”

　　两人的手指相连，拥着冰冷的墓碑。

　　“我是不是很没用，总是守不住属于自己的东西。守不住你，也守不住他。”

　　“为什么不和我说？”许久未开口，尹湛声音喑哑。

　　“一个意外而来的孩子，我怕你为了我们放弃自己的理想和前途，你那么努力。别人不懂，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那你凭什么为我做决定，凭什么觉得我会为了前途，放弃你们。你没给过我机会，沈清。”尹湛隐忍着情绪“从前你不让我知道有他，现在因为失去他你惩罚你自己!你惩罚我!”

　　“我就是太笃定你会为了我们，放弃事业了。”

　　“这件事里面，我从头到尾就好像是你的道具。沈清!你为我好？为我好，现在我的孩子就应该蹦蹦跳跳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沈清，其实我这些日子，责怪过自己。后来我又责怪你。你什么事情都忍着，不说。你打着体贴的旗号伤害你自己，其实是在伤害我。”

　　“我是男人，我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明白。我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你让我觉得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手不知何时放开，尹湛情绪激动的抓着自己的头发，隐忍又压抑的说着。

　　沈清愣愣的听着他的话，只觉得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是两面的，一面是你觉得的好。一面是他觉得的完美。无法兼顾，无法摆脱。

　　她不知道如何回答尹湛的话，只知道如果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样选择。

　　不知从哪吹过的纸屑在临安的墓前打着转，沈清看的入神。尹湛一副颓废的样子低头无言。

　　夕阳，日暮。

　　沈清终于起身，没去管一动不动的尹湛。对着墓碑说了几句哄孩子的俏皮话。最后摸了摸那花瓣，转身走入夕阳之中。

　　尹湛听着她和临安的对话，脑海里幻想着面前是一个粉嫩的孩子。他的妈妈柔声的和他约定着什么，他再笑，她再笑，他也在笑。

　　目光望着沈清渐远的背影，暮色霞光趁的她越发消瘦。背脊却挺得很直，她一直都这样以瘦弱的姿态保护着身边的人。

　　怨吗？怨她不辞而别？

　　恨吗？恨不辞而别消逝的孩子？

　　所以要放弃了吗？远离她，就像她所说的各自安好？

　　爱吗？爱!这个爱是推翻一切的力量，他爱她。

　　尹湛起身面向夕阳追了上去。

　　沈清刚打开出租车的后门，副驾驶的位置应声坐进来一个人。

　　沈清叹了口气，没力气说什么。

　　对司机报了自家的地址，便闭上了眼睛。尹湛在身边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她单独坐车时从来不敢睡觉。

　　在醒来时，沈清被尹湛抱在怀里。睁开眼还是模糊的，只觉得灯光刺眼。下意识的将头缩在尹湛怀里。

　　尹湛无声笑着将她抱上电梯。

　　这是尹湛在北京的公寓，前几年做投资时。只觉得这里离沈清家很近，不多思索就购入了。一直委托给物业整理，最近他一直住在这里。

　　沈清听到电梯声时，醒的彻底。她挣扎着从尹湛身上跳下来，心里埋怨自己为什么睡的这么熟。

　　尹湛看着眼睛略微浮肿的沈清，没说话。只看着电梯里上升的数字。

　　沈清对于要去的地方一无所知，下意识的伸手去按“1”楼的按钮。

　　站在一旁的尹湛抓住了她的手腕，沈清挣了挣。此时电梯在36楼停了下来。

　　打开门就是玄关和防盗门，很明显整个一层就一位住户。

　　沈清没有下电梯的意思，刚放弃挣扎的手，重新扬起去按电梯。

　　尹湛就着没放开的手腕，将她拉出了电梯。

　　密码锁一按就开了，里面是整个的大平层。暖色调的装修配合着绒绒的地毯，写满了两个字“舒适”

　　沈清的手腕还在暗暗使劲挣脱，尹湛一只手扯松了领带。回手将密码锁反锁上，才松开了手。向厨房走去。从冰箱里拿出冰水大口的喝着，眼神飘向沈清。

　　沈清揉着泛红的手腕，按了按门锁。半点反应都没有，又想起尹湛曾把她关在屋子里。难道又要历史重演？

　　她试着按动门锁，尹湛的生日？提示音：错误。

　　她的生日？提示音：错误。

　　在她要按下第三次时，尹湛的声音传来“这个小区住着很多富豪明星，你知道为什么吗？”

　　沈清没理他，依旧想着破译密码。

　　尹湛把水放下，单手撑着下巴歪头看她“因为，安保系统特别好!如果我没记错，你在输入错一次，警察就要上门喽”

　　“上门更好，我就能出去了。”沈清作势要按。

　　尹湛做了个请的手势挑眉“来了，我就说咱们是两口子吵架。我倒是不介意让别人看热闹。”

　　沈清最近见识多了尹湛的面皮，只好松了肩膀“所以，你想干什么？”

　　“谈谈”尹湛接了杯温水，走向沙发。非常舒适的瘫在里面。

　　沈清盯着他的后脑半晌，也不见他有任何动作。无奈的抽抽鼻子走过去，坐下。

　　尹湛将温水推到她面前，一只手支在沙发的靠背上，毫不掩饰的打量着沈清。

　　沈清躲避着他的视线，头埋的很低。时间过了许久，她只觉得自己的脖子要断了。

　　终于还是沉不住气扶着脖子抬头，眼里是严肃的神情“好吧，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