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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1 ...

  •   “松城的黄昏是灰暗的,只有一点慵懒带着红晕的淡金光芒,不过也很快被纷飞的大雪给掩埋掉了。
      这个冬季格外漫长,春日迟迟不至,直教人心烦意乱。”
      秦捻红在旧电脑上打下这段文字,幽幽地叹了口气,按了保存键,起身走到将小木桌子移到窗边,将粉彩折枝花瓶里的一束桔梗调了位置,让它紫蓝色的花瓣映着窗外携雪霞光。
      屋里的摆设破破烂烂,连窗帘都打着针脚粗糙的补丁。这个拙劣假制的粉彩折枝瓶和那束新鲜的紫蓝色桔梗却与狭小寒酸的空间格格不入。
      “啪嗒——”一声,单层的房门被打开,一个穿着单薄绿白校服的少年猫着腰进了门。他直起身来,喊了一声:“妈,我回来了。”
      秦捻红只淡淡地点了点头,又重新坐到了电脑前。她这个人似乎也与这间屋子格格不入,从头到尾的装束虽然也十分寒酸,但能看出是精心打理过的,清丽的面庞上带着一丝莫名的哀愁,还有一丝莫名的优雅。
      穆横云低身换鞋时瞄到桌子上的桔梗花,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都穷得揭不开锅了,秦捻红还独守着那份作为一个文学家的傲气。
      说白了也就是矫情。
      他提着书包坐到角落里的炕上,房子光线不好,角落里黑乎乎的,坐过去才发现那里还有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在写作业。
      “拥雪?你怎么在这里写作业?”穆横云皱眉。
      穆拥雪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小木桌上金贵的桔梗花,表示她的位置被占了。
      穆横云干脆地起身,将花瓶放到一边,把椅子拉过去。秦捻红皱着眉道:“横云你干什么?”
      “拥雪没有位置坐了。”穆横云道,“难道您要让她在那边写作业?”
      秦捻红哽了一下,这才发现女儿正在乌漆墨黑的地方努力地写着语文作业。她只能抱过那瓶宝贝桔梗,重重地放到了电脑桌上。
      于是穆拥雪坐到了小木桌前,穆横云代替她坐到炕上,拿着一支用了一半的批发黑水笔芯写数学作业。初一的作业虽然不算多,但一天也有三四科,他却写得飞快,不知是哪里练出来的神功,字迹有些草却劲瘦好看,正确率也极高。时针指向七点,他就把所有作业通通塞进了书包。
      秦捻红已经写完一篇散文,发给编辑。她合上电脑,走到灶台前把饭端到桌子上。茄酱,小葱拌豆腐,还有三碗干巴巴的劣质白米饭。
      为了通风,窗子没有关上,料峭的寒风呼啦啦地吹进来,冒着烟儿的饭菜很快就凉透了。穆横云匆匆扒完最后一口饭,把秦捻红和穆拥雪的碗给洗了,提起另外一个包,走到筒子楼昏暗的长长走廊里,对隔壁喊了一声:“致之!走了!”
      隔壁房子里含含糊糊应了一声,柳致之同样一身绿白校服钻出来,他那七十多岁的奶奶拄着拐杖在后面叮嘱:“路上小心啊。”
      柳致之点了点头,关了房门,跟着穆横云往筒子楼对面那条街跑去。
      柳致之比穆横云大一岁,两人在松城实验中学,一个初二,一个初一,都是落魄户。柳致之的父母是化工厂工人,在他很小的时候因化工厂爆炸而去世,他由奶奶抚养长大,当年还是身为三流作家的秦捻红给他取的名。秦捻红也是松城本地人,年轻时号称榆叶街一枝花,人长得漂亮还很有文化。却被一个外地的渣小伙骗了身心,生了两个孩子之后,渣小伙抛下她回老家去了,只留她一个人辛辛苦苦地把穆横云兄妹拉扯大。从那以后,她进化成多愁善感青年妇女,又矫情得不行,对穆横云兄妹也多有怨怼。她又只是个三流作家,稿费有限,家里穷得不行,柳致之就和穆横云合计了一下,找了份工作。
      他们两个家庭环境恶劣,自幼成熟懂事,分别霸榜松城实验初一初二的段一之位——要知道松城实验中学可是全吉郡最优秀的公立中学,多少富豪削尖了脑袋也想把自己孩子送进去。
      巧了,筒子楼对面那条金鱼路就是松城富豪云集之地,其中有两户关系人家要给孩子们找两个家教,就挑中了合眼缘的柳致之和穆横云。
      就这样,周一到周五每天晚上八点,柳致之和穆横云都要赶去金鱼路。两个半大少年,堪堪撑起了两个摇摇欲坠的家庭。
      补习的对象是两个小学生,一个是松城首富邬家的小少爷邬曲,今年五年级,补习科目语文。一个是松城顶尖电子工程师的长子明秋肴,今年六年级,补习科目数学。
      两个孩子都皮得不行,柳致之和穆横云没少头疼。不过时间长了点,还真发展出了一点友谊。
      ——只是一点而已。
      毕竟家境的差距摆在那里,足以让他们卑微到尘埃。
      两人飞快地穿过积满大雪的街道,校服都被雪水打湿,又让刀子似的寒风一吹,彻骨的冰凉。
      金鱼路的邬家小别墅确是开足了暖气,两人满身的寒气裹进暖融融的空气中,瞬间化了一团的冰雪,沿着裤脚滴滴答答地滴到了门口的地毯上。
      柳致之和穆横云连忙道歉,家里的佣人表面上客客气气,转身拿拖鞋的时候却不自觉地翻了个歧视的白眼。
      穆横云不禁握了握拳,柳致之一把抓住他,自己也呼出了一口气。
      狗眼看人低。
      他在心里暗骂道。
      佣人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狗,只是看着他们两个进去,嫌弃地将那两双破破烂烂灌满了雪水的运动鞋往旁边踢了踢。
      邬家的书房比柳致之穆横云两家加起来还要宽敞阔大,灯光明亮柔和,暖气充足得可以光着膀子浪荡。
      邬曲和明秋肴一人侧一边,齐齐趴在桌子上——睡觉。
      而且桌上的练习册大张旗鼓地摊开,江山一片茫茫白。
      柳致之咳了两声。
      邬曲猛然惊醒,忽地直起身来,一把推醒明秋肴:“打瞌睡呀,站后面去!”
      明秋肴:“……”
      他把盖在头上的亮粉色外套拖下来,睡眼惺忪,一眼看到面前笑容淡淡的柳致之。
      “Superised……”
      后面两个单词还没说出口,柳致之就指了指他们的练习册:“怎么了这是?”
      “哦。”明秋肴撑着下巴道,“太困了不想写。好~哥~哥,你们就~帮我们~写了吧~”
      好哥哥们一脸麻木。
      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大概是这两个小屁孩来了大姨夫,总是精神倦怠,昏昏欲睡,作业不写,倒头酣眠。
      穆横云无所谓地拖过邬曲的语文作业,低头一看——哦superised,是一篇600字的作文。
      《顶出一个春天》。
      “……你们老师这么变态。”穆横云支着下巴道,“这可是苏郡某市的中考作文题。”
      邬曲凄凄惨惨地微笑了一下。
      是的,首富家孩子读的小学实在是太变态了,中考题目随手拈来。比如这篇作文题。
      这也就是每月大姨夫的来源。
      说句实话,邬曲的语文其实不差,甚至称得上是优秀。只是在这么一个变态学校的碾压下……先天条件不足啊,语感太差。
      柳致之则瞄了一眼明秋肴的数学作业,不出意外地看到一份吉郡中学生奥赛的题目。
      他叹了一口气,两人并没有帮他们直接写,而是细细地讲了题目,然后让两个傻孩子放飞自我。
      放飞自我的邬曲用他闻名全校的那手堪比草书的行书写完了全文,交给穆横云后,笑嘻嘻地从抽屉里摸出一块费列罗,拆了包装纸,直接怼到穆横云的唇边。
      穆横云猝不及防吃进去一口浓烈的巧克力甜香,他只能皱眉吞下去,含含糊糊地道:“怎么啊,贿赂我?”
      “对啊。”邬曲毫不在意地道,又将另一块怼进柳致之嘴里,被柳致之拦下了,“别,真要给我就别拆,我带回去给我奶奶。”
      邬曲“哦”了一声,又摸出两块分别塞进柳致之和穆横云的口袋里:“我记得你也有个妹妹吧,小孩子不都喜欢这个。”
      穆横云哭笑不得:“你自己不是小孩子吗”
      邬曲显然被这个问题震了一下,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施展开他的专属诡辩术:“我是小孩子,所以我喜欢吃费列罗啊。”
      柳致之在旁边笑了一声,圈出了明秋肴一道错题。
      “你不能这样!区别对待!”明秋肴跳了起来。
      柳致之连忙道:“别骂脏话啊。”
      明秋肴偃旗息鼓地坐了回去,突然小声道:“我也有礼物要给你们啦。”
      他拿出了两条羊毛围巾,看起来十分暖和……当然前提是忽略掉那艳丽的红绿白三色。
      “……”穆横云奇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十二月二十五,圣诞节。”邬曲鄙视地看了他一眼。
      原来今天是圣诞节。
      穆横云没来由地想起那束桔梗花,手中的巧克力霎时变得滚烫起来。改完了作文两人都要离开了,暖暖的灯光照耀下,他们两个突然异口同声地对两个小少爷说了一句:“谢谢。”
      “啊,不用谢。”邬曲有些害羞地回应道。
      夜半风雪居然停了,月光照在雪地里一片茫茫。两人手挽着手,戴着围巾,安静地走在榆叶街上。旁边就是几家酒吧,灯红酒绿,吵吵闹闹,两人却丝毫不受影响,仿佛与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
      殊不知他们身后还有更格格不入的人。
      顾解颐拄着凤凰权杖,一脸疑惑地望着四周,看着远处的一家酒吧,揭开黑绫,费力地辨认出那三个字:“花、枝、庭……这是什么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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