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鸟不至》星辰剑履

20、Chapter 19

　　大多数人都觉得顾解颐长得像母亲宫羽织，却没多少人觉得他长得像父亲顾竹桐的。
　　顾解颐就没见过顾竹桐。他已经死去太久了，也许已经没人记得他的样子。
　　“你没见过你父亲吧？”楚度词自顾自地道，从衣兜里抽出手机，打开相册，翻到最后一张照片，“你看。”
　　照片拍摄于篆天山南麓，那个满满的都是碧桃花的山洞。
　　年轻的顾竹桐身着圣子白袍，微笑地穿花而来。繁灼潋滟的花色映着他年轻的面孔，那双海蓝色的眸子在画质有些差的照片里依然清晰如故。
　　“那个桃花源洞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楚度词怅然地道，“不用怀疑，那是你父亲悄悄地为你母亲建的，他在你母亲身上下了牵引符，保证她死后可以到桃花源洞去。可惜他自己却不能在那里安然长眠——据说巫族给他用了锁魂术？”
　　顾解颐直起身，不仅摸了摸手机屏幕。顾竹桐当真与他十分相似，相似度甚至超过了宫羽织。
　　“……是的。”顾解颐低低地道，“他的灵魂已经被锁魂术消磨干净了。”
　　楚度词那双纯黑色的眸子里流露出几分歉意与惋惜。
　　顾解颐却呼了一口气往后一仰，双手交叠在腹部，平静地道：“您就是那位楚副局是吧？我听您的语气，好像和我父亲非常熟悉。那么您今天是来问我父亲的是吗？”
　　楚度词微微一笑：“不是。”
　　他声音轻缓：“我是来问你爷爷，顾雪川的。”
　　顾雪川？
　　顾解颐惊愕地仰头看着他：“是因为他的眼睛被换给了宫藏鸦吗？”
　　“不是，”楚度词摇摇头，“跟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关系。我只是很想问问，你有没有找到他的灵魂？”
　　“没有。”顾解颐摇头道，“爷爷弥留之际千万叮嘱我尽快逃出安禅山，他去世后我被看管起来，直到头七之日才抓住机会逃出山，哪里有机会去寻找他的灵魂？”
　　“这也不奇怪，”楚度词喃喃道，“你觉得你爷爷是个怎样的人？”
　　“……”
　　“是一个很有智慧的人。”顾解颐客观地评价道，“智慧到令人……害怕。据说他年轻的时候脾气不太好，我是没怎么看出来，至少他对我是挺温和的。”
　　楚度词对于他后面那句话不太感冒，但对于前面那句“智慧到令人害怕”却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当年大家也觉得你爷爷太过于聪明，几乎是多智近妖了，能跟他勉强一战的怕是只有宫然。可惜宫然这个人顾忌太多，开始因为没有子嗣而惶惶不安，生了宫藏鸦后，又把全部的希望倾注到宫藏鸦身上——对他的女儿好像自信得过头。”
　　“……您说这么多，又有什么意义呢？”顾解颐幽幽地问。
　　楚度词唇角弯了弯，露出一个孱弱温和如春风的笑容:“……对啊，说了这么多，你就没怀疑过，当初你爷爷是怎么被宫然抓回去的？”
　　“………………”
　　两人静静地对视。
　　楚度词看着顾解颐的面色一点一点地变白，那双眼睛里情绪翻腾如海涛。
　　“……楚副局，”顾解颐声音飘渺地道，“你……或者是你们，是不是在怀疑我爷爷和地下市场有关系？”
　　“是我。”楚度词温和地道，“而且你自己也在怀疑不是吗？你知道的，提黎弗是他的本命星，而他是族中唯一一个能使用织梦术的大巫者。”
　　顾解颐双手紧紧地揪在一起，指节都泛白了。楚度词温柔而怜悯地看了他一眼：“我今天来就为了讨一句准话，如果真是他……你会站在哪一边？”
　　顾解颐脑子里划过一副景象。

　　看起来极年轻极俊美的男子被锁着双手，禁|锢在黑暗的宫殿里。夜凉如水的子时，玉石地板上银白的长发铺展如流云。
　　“嗒、嗒、嗒。”
　　那是他的脚步声。
　　“解颐……”
　　顾雪川遥遥地呼唤着他：“我要死了。”
　　顾解颐用尽了力气才保持住了平静的表情，半跪在顾雪川面前，精致雪线般下颌埋进了高高的白色衣领里。
　　顾雪川抬手摸了摸孙儿的长发，手上冰凉的镣|铐触碰到他额前那一片如玉肌肤。顾解颐很沉默地没有躲闪。
　　“我死之后，”顾雪川叹息一声放下手，将身前横放的凤凰权杖递给顾解颐，“你带着凤凰逃出安禅山，要尽快，懂否？”
　　顾解颐沉默地点了点头，在他的手指接触到凤凰权杖的一瞬间，鸽血红宝石自动化为利刃，割破了他的手指，一滴鲜红的血珠飞快地滚落，完成了新旧两任顾家继承人的交替。
　　凤鸟默默敛翅哀鸣一声，似乎在哀悼上任主人的逝去。
　　顾雪川轻轻叹息一声，眼睛慢慢地阖上了。
　　顾解颐知道他已经死了。
　　他其实不是被火烧死的，上午的天罚之火只是让他精疲力竭而已。
　　他是自断心脉而亡。
　　“他当初是自杀而死的。”顾解颐对楚度词道，“你知道巫族人自断心脉是什么后果吗？灵魂会更加脆弱，只能依附特定的实体而活。”
　　“那又有什么关联呢？”楚度词不解地问。
　　“特定的实体一般来自阴间。”顾解颐轻声道，“你有没有去过地下市场？”
　　楚度词恍然，随即愕然：“……你又为什么要帮我们呢？”
　　他其实是很没有信心劝服顾解颐的，要知道顾解颐来自巫族，恐怕唯一让他有点归属感和责任感的是顾家而不是这个国家。
　　“不——”顾解颐闭上眼睛轻轻道，“我也不是在帮你们，而是想确认一下罢了。即使我站在你们这边又有什么用呢？站在他那一边又有什么用呢？你们赢了，他就得永世不得超生。他赢了……我怎么知道他想赢什么？也许还是我的命呢。”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顾解颐又直起身子睁开眼，“他其实不是我亲爷爷，哦，其实他跟我没有多少血缘关系，都出了不知道多少服了。凤凰权杖之所以承认他，那是因为……他有山神的血脉。”
　　“……!!!”楚度词呆立当场。

　　“吱呀——”
　　“局|座你们谈完了呀？”林漠在走廊外长椅上翘着二郎腿，一脸流|氓样。
　　那个楚姓局|座一脸恍惚地挥了挥手：“去去去，我早就不是局|座了，你才是。”
　　“不，”林漠郑重地道，“虽然您的局|座之位早被削掉了，但您在我心中是永远的局|座!”
　　楚度词像赶某种八对染色体生物一般赶着林漠：“谢谢林局厚爱了，年轻人不要对国|民|党|解|放|战|争|抗|日|神剧如此狂热。”
　　“诶——”林漠不满地道，“你怎么能阻止我学习我国近代现代光辉历史？”
　　“现在都是22世纪了你清醒一点!”楚度词崩溃地道，“你曾经的老师现在的平民阶层现在很混乱!大脑皮层快崩溃了!安静点行不？”
　　“……那个，”林漠小心翼翼地道，“要我去楼下把季警官叫过来吗？”
　　“算了。”楚度词脚步飘浮地向着电梯走去，“你这小同志提供的消息一传出去，整个儿上层都会爆炸，地下市场这东西……相信很快就没掉了。”
　　林漠：“……!!!”
　　林漠跳了起来：“什么什么什么你给我说清楚!!!”
　　楚度词被他揪着肩膀上那块布料倒退一步，怒道：“你这个只有八对染色体的蠢东西!这可是一个满满黑狗血的惊天大机密!!!你就是个局|座，还妄想探听!”
　　“你不也就是个平民!为什么你能知道我不能知道？!”林漠一边拖着楚度词往回走一边大喊道，“魏琢!魏琢!你楚前辈探听到了惊天大机密高血压犯了!快叫医生!”
　　抹着二公斤发胶穿着粉西装的魏副局呼啸而来，身后带着几个白大褂，如狼似虎地扑向了曾经的楚副局。隔壁病房里几棵藤蔓像喇叭似地伸出来阴森森地道：“病人休息，禁止喧哗。”
　　楚度词可怜兮兮地挣扎着：“尊重老人家啊啊啊啊啊你他妈才有高血压!你全家高血压高血糖高血脂三高皆有!”
　　“四十八岁的老男人有高血压是正常的!”魏琢吵嚷道，被愤怒的藤蔓抽了一脸。
　　“你们想知道自己找顾同志问去!我是不可能告诉你的——我是不可能屈服的——季彻晓你杵在那边干什么，滚过来拉开这俩沙雕啊啊啊啊啊——”
　　局|座愤怒的咆哮终于把局座夫人引了过来，白城警局重要警员季彻晓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将自家局|座拖回来：“林局你们这是在搞什么？”
　　辛非晚阴森森的声音从病房里传来出来：“威|逼|利|诱，强行拷|问。”
　　林漠尴尬地微笑了一下。
　　“总之地下市场应该很快就能完蛋了。”楚度词挥了挥手，“但我不想管这件事，得靠你们去努力了。对了哈，等顾解颐出院，农历新年就要到了，林漠你已经要三十一了，还有魏琢，你们两个要努力脱单啊。”
　　林漠：“……”
　　林漠跟魏琢、一个愤怒地摔门而去、一个拿着洛丽塔风小手帕，嘤嘤嘤地蹲墙角哭去了。后来顾解颐听护士们讨论，她们一致觉得魏副局哭得非常动人，不过还是林局最有男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