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鸟不至》星辰剑履

21、Chapter 20

　　除夕来了。
　　国异局一下子空了不少，几个成员呼啦啦作鸟兽散，回家看父母的看父母，相亲的相亲，整栋楼不见一个鸟人。
　　顾解颐大清早的在食堂晃悠，得到阿姨一杯高钙牛奶的特殊关爱。他正无精打采地端着牛奶往楼上走，就见林漠背着背包下来，腰间一串生了锈的钥匙。
　　“你除夕在这里过啊？”林漠跟他打了个招呼。
　　“不会。”顾解颐道，“等会儿我会去篆天山陪我母亲。”
　　“真巧，我们顺路。”林漠微微一笑道，“我家在篆天山墓园旁边，一起回去？”
　　顾解颐“哦”了一声，端着牛奶上楼换衣服去了。
　　服丧期已经过了，但他还是比较喜欢黑袍。为了关爱小同志过新年，林漠忍痛割工资，在网上买了一件跟巫族服饰比较相近的深红男款魏晋汉服送给顾解颐当新年礼物，国异局众人表示热烈支持，因为谁都不想大过年的看到有人一身黑衣地晃荡。
　　魏晋款汉服的特点就是宽袍大袖，与巫族服饰还是有一定差别。顾解颐一步三绊地出来，无奈地道：“我也不是非穿不习惯现代服饰，什么时候给我发工资？”
　　林漠一边点开魏琢发来的语音一边道：“工资？我们这里比较奇葩，通常会过完年再发工资。”
　　话音刚落，手机里就传来魏琢的鬼哭狼嚎：“哥!哥啊我的亲哥你救救我!我爸要我去相亲!那个姑娘人高马大的他们家还位高权重，这是要了我的小命啊啊啊啊啊!”
　　“……”林漠奇道，“我能有什么办法，伪装成他的男朋友吗？我没有潜|规则下属的癖好啊。”
　　他回手摸了摸顾解颐脖子上一圈毛茸茸雪白的伪狐毛，沉痛地道：“你看，这就是家庭的悲哀，还不如哥孑然一身上无老下无小的好呢。”
　　顾解颐很确定他不是真的很自得他上无老下无小，至少他眼中有淡淡的自嘲和悲哀。
　　他默默地拨开林漠的手，轻轻道：“我不也一样。”
　　林漠嘴角的笑容渐渐隐去，两人并肩走下楼梯。
　　白色丰田在高速公路上平稳地行驶着，雪花飘到玻璃上，被雨刷飞快地挥走。
　　顾解颐窝在副驾驶座上闭目养神。他本就长得骨骼纤细面容秀气，长发红衣一搭配，就像个未成年的小姑娘。半张脸深深地埋进雪白茸毛里，竟有了那么一丝丝暖色。
　　林漠的手握在方向盘上，心里忽然间冒出一个念头:如果他是个女的……
　　不行我思想怎么这么腐败现在同性婚姻法不就早通过了吗连那位楚姓局|座都顺应了时代的号召跟同性结婚了吗……
　　调整了自己对婚姻性别的看法，林漠又想：如果我跟他表白，他会嫁给我吗？
　　顾解颐应该接受不了同性可婚的观念吧，就算接受得了，也不一定能看得上自己。
　　林漠苦笑着，一点一点压下自己心中那股莫名其妙油然而生的绮念，专心致志地看着前方，却没看到顾解颐轻轻地睁开眼，炫目的蓝色一闪而过，随即他漫不经心地转了脸，将目光投向公路两旁的披霜带雪的枯草衰木。

　　林漠的家在墓园旁边，这让顾解颐很是惊讶。要知道人们通常视墓园为不祥之地，很少有人会在这里买房子居住，除非是穷到不行了。
　　“是穷到不行了。”林漠推开吱呀作响的小院门，“当年这里的农村搞拆迁建墓园，结果没建到这房子，这小院就留下来低价售出。我妈当年怀着我，我爸刚刚去世，她走投无路，只能买下这套院子。”
　　价格虽低，但地方也不是很小，院子为了种菜蔬建得比较大，正屋却很小，逼仄，黑暗，摇摇欲坠。
　　顾解颐站在屋中，突然就想起了一首诗。
　　“俄顷风定云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
　　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
　　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
　　自经丧乱少睡眠，长夜沾湿何由彻!”
　　记得当年教他念这首诗的学宫长座说：“杜甫一生穷困潦倒，晚景凄凉，但他仍然心怀天下人，独具济世风骨。圣孙殿下，您有何看法？”
　　他觉得杜甫有点苦大仇深，但确实起了点敬佩之心。
　　直到站在这里，才真正地感受到了“自经丧乱少睡眠，长夜沾湿何由彻”是什么意思。
　　“太简陋了。”林漠歉意地道，“改天把这里收拾一下——你晚上是要上山去桃源山洞守夜吗？”
　　顾解颐本来是要这样干的，不过他现在鬼使神差地摇了摇头：“……不，我只是去上柱香而已。这里有我住的地方吗？”
　　林漠笑了起来：“……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打地铺呗。”
　　顾解颐“哦”了一声，当即收拾进山。大晚上的上山他也有点害怕，毕竟孤身一人，巫族还对他虎视眈眈，怕遭遇什么不测。
　　走进桃源山洞，碧桃花依然开得簇簇生辉。宫羽织慢悠悠地凝聚成人形晃过来。
　　顾解颐跪在碧桃花林间，上了三炷香。宫羽织挑着烟雾，忽然说了句什么。
　　“您说我年纪不小了，也该找人成亲了？”顾解颐奇道，“您知道现在外边男子的法定结婚年龄是二十二岁吗？”
　　宫羽织不满地皱起眉头，风声“呼呼呼”地响，大意是讲在巫族二十二岁孩子都有两个了，外边的人规矩怎么这么多，你是特殊人士，能不能给点特例……
　　“好好好，”顾解颐啼笑皆非地道，“不会让您久等的。”
　　宫羽织满意地笑了起来，顾解颐捏着深红檀香的手指有些泛白，良久才如释重负般叹了口气，起身拢了拢衣服，提起长长的衣摆向洞外走去。
　　不知道如果他跟同性结婚的话，宫羽织会不会抽死他？
　　下次来这里一定要带个克瘴气的玩意儿。
　　顾解颐情不自禁地又回过头，满山洞的碧桃花在这一刻无边艳色铺展开来，衬得那桃红艳装的身影更加美丽。
　　……母亲应该还不知道这里是父亲为她建的吧。
　　不知他百年之后，有没有人也能像父亲一样，为他建起灵魂的归所？
　　算了，那又有什么用。来也是苦，去也是苦，不如自碎灵魂，省了天地间一番长久孤独。
　　顾解颐下山回到那座小院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院门口颤颤巍巍地挂着一盏风灯，灯色昏黄，残烛跃跃。
　　屋子里没有人，也不知道林漠去了哪里，只有灶里温着的饭菜发出暖暖的甜香。
　　很远的地方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顾解颐眺望着城市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万家炊烟袅袅，语声笑声不断。
　　这是人间新年。
　　而林漠又去哪儿了呢？
　　上次他去问魏琢为什么林漠会放弃在华阳的工作，于是魏琢和他讲了始末。
　　“他是吉郡本地人，跟母亲生活到五六岁，家里实在穷得过不下去了。偶然一次他的异能被楚前辈发现，便领他进了国异局，然后就这么一路做到了局长。去华阳是为了读大学，毕竟升职也是需要一定文凭的……他毕业那一年，吉郡和华阳郡跨郡联合追捕某在逃危险分子，他就在华阳留下来当IT工程师，一边暗中配合华阳的同志完成任务。就在这期间，他母亲得了病，请他朋友开刀，却被人暗算，中途换了手术器械……从此他就不再去华阳了。”
　　墓园……他母亲应该就葬在那里吧？
　　顾解颐转身，踏着风雪，走了几步，从那墓园的后墙翻了进去。
　　墓园很大，一望过去，全是林立的灰色墓碑，让人心生绝望。
　　顾解颐绕来绕去走了好久，终于在墓园一角找到了跪在墓碑前的林漠。那么高大的人，跪在墓碑前，却像一座苍凉的石雕，寒气森森，悲伤缭绕。
　　“林漠……？”他踟躇在原地，不敢上前。
　　林漠见他过来，回头笑了一下：“回来了？我们走吧。”
　　顾解颐却犹豫了一下，还是抽出了三炷香，给林母的墓碑前也供上。林漠安安静静地看他磕了三个头，心里不禁幽幽地想：这是拜过高堂了？
　　啊呸，我怎么能如此龌龊。
　　两人并肩往回走，跨过墓园门口时，顾解颐突然犹犹豫豫地道：“林漠……我跟你说件事啊。”
　　林漠疑惑地回头，就见顾解颐忽然很……害羞地闭上眼睛，踮起脚尖，凑到他唇角亲了一下。
　　唇瓣相触间，他听到顾解颐低低说了一句：“我喜欢你。”
　　远方的烟花在黯淡下来的夜空中轰然炸开，耀眼至极的光芒照亮了彼此的脸庞。唇角那一点点柔软的触感如电流摩擦，如三月里风拂杨柳，雨点花枝，春夜里春山空，一只蝴蝶婉转飞过春涧，迤逦十里，蹁跹欲舞。
　　反正林漠的大脑里是满满的这种场景。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是你先动手的啊。
　　于是可怜的顾解颐同志就被他领导按在墓园的断墙上，被迫仰头四十五度望天……哦不接吻。
　　林漠是一手按在他孱弱纤秀的肩胛骨上，一手顺着他优美柔顺的腰线深深按着，闭上眼睛，两人的长睫相触，保持着最亲密的距离，彼此的唇舌温暖湿润，从未有过的感觉席卷了全身。
　　“唔……”顾解颐感觉自己快喘不过气来了，迫不得已，睁开眼睛，一边推着林漠，一边眼中蓝光灼灼。
　　不料这次的异瞳术好像失去了效果，林漠顿了顿，虽然移开了唇，但却没有松开顾解颐，而是往上，轻轻挨了挨他的眼睛，从眼睫一直吻到眼角的朱砂痣。
　　顾解颐本来要偏开的，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愣在那里。
　　异瞳术，有时候是可以激起人心中最纯粹的念头的。
　　但很少人有着纯粹的念头。
　　他的纯粹的念头……就是为了吻一吻他的双眸？
　　他这一愣异瞳术就失去了效用，林漠眼带笑意地轻轻把他打横抱起来，调侃道：“这是干什么？无法呼吸了？”
　　顾解颐扳着他的肩膀，面色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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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解颐已经在床榻上睡着了，他毕竟过了年也才二十，不比林漠，经不起这番折腾。
　　林漠想了想，还是披衣走出去，点燃了一串鞭炮。
　　“噼里啪啦”的爆炸声在荒凉的篆天山脚下响起，火光映红了他略带笑意的眼眸。
　　过年了啊。

　　甲子轮转，冰凌花开；星河陡峭，群山返青；天放烟火，人间恭福，是谓破寒。
　　——后记·卷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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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开始娃娃菜要接受期末复习周的制裁了嘤嘤嘤……可能会断更，尽量写完就发，卷三完了再有一个番外卷这本书就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