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鸟不至》星辰剑履

7、Chapter 6

　　大铁笼子里，明秋肴和邬曲背对着背挤在一起。周围是成片的丁香花，香气幽远缥缈，淡紫色的花瓣晶莹剔透，如一条紫色的流光溢彩的瀑布。
　　繁花盛开之间却堆着无数个连环的大铁笼子，坚硬，冰冷，生着锈，发出一点点难闻的血腥味，却马上又被圣洁优雅的花香盖了下去。
　　空气温暖而湿润，与粗糙冰凉的铁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邬曲头抵在铁栏杆上，感觉自己头发里都溢满了铁锈味儿。
　　“小明……”他语带哭腔，“我们会被怎么样啊？”
　　明秋肴无神的眼睛环顾四周，笼子里关着形形色色的人，有骂骂咧咧的壮汉，有脸色苍白面容标致的少年少女，更多的是和他们一般的小孩子，哭闹声不断。每个人的手腕都被锁在铁栏杆上，对面那个不断挣扎的少女，手上已经被活生生磨掉了一层血肉，粉色的皮肉裸露着，鲜血滴滴答答地淌着，有些已经在铁栏杆上凝结。
　　“……不知道。”他往后靠，将自己的脊背与邬曲惊惶颤抖的身体贴紧。事到如今他也不能再说什么，只能安抚好年纪比他还小的邬曲，然后等待救援。
　　“丁零当啷丁零当啷……”一阵钥匙甩动的声音传来，两个带着面具、穿着白色制服的管理员甩着一大串钥匙径直走过来，一人一边解开了他们两人所在的笼子，开启笼子底下的轮子，拖着轮子往外面走去。
　　“这这这是要干什么——”邬曲惊恐地低声道。
　　“有人买下了你们。”管理员声音轻快地道。
　　“……”明秋肴睁大了眼。
　　什么买下了他们？人口贩卖不是违法的吗？
　　囚车一路震荡地到了交易部，管理员“哐哐”几下打开了笼子，将两个无措的小孩推了出去。林漠指了指他们手上的锁拷：“那个能解下来吗？”
　　“最好不要。”管理员诚恳地建议道，“他们可能会逃跑。”
　　“哥不需要。”林漠冷笑道，“解下来吧。”
　　管理员颇为遗憾地解下了锁拷，拖着笼子“轰隆轰隆”地走了。明秋肴挡在邬曲身前，颇为戒备地看着林漠。
　　林漠无语道：“这么戒备干什么，难道我长得很像坏人？”
　　“是的。”辛非晚冷酷地说道，“林局你看起来确实像个社会人。”
　　林漠：“……”
　　“我们是松城警局特殊分部支队的。”辛非晚拿出所谓的“警官证”——呃，当然不可能表明国异局的身份，“不用担心，邬先生和明先生报警了。”
　　明秋肴明显不相信：“你们是警察？你们是警察为什么不把这些人贩子抓起来？”
　　小孩子的话字字诛心，显然那一幕惨烈的景象给他心中留下了深刻的阴影。
　　“……你以为他们是这么好动的吗？”林漠沉声道，“在你们不知道的地方，我们这个部门为之付出了许多努力，许多前辈成为这个地方的游魂——不是我们不想，我们比任何人都想把它给搞垮。只是你不明白它的复杂与强大——喏，甚至还有外国的势力。”
　　明秋肴环顾四周，来来往往的客人里，确实不乏一些肤色不同之辈。林漠沉沉的语气如同一块阴翳，盘旋在孩子心灵的上空，仿佛经年噩梦，挥之不去。
　　邬曲则是直接茫然了，这是他从未接触过的安乐区以外的阴暗世界，肮脏，杂乱，血腥，不堪，鱼龙混杂。他看了看自己的左手，那里锁拷留下来的压痕还是隐隐作痛。
　　原来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个险恶的地方，不把人命当命，肆无忌惮。原来安宁平静的背后，还有无数人前仆后继，成为支撑那巍巍苍穹的一线光芒。
　　而这些，都是他们所不知道的，所无法改变的。
　　气氛死一般的压抑，两个小孩的心理活动生动鲜活且惨烈地呈现在稚嫩的脸上。顾解颐若有所思地看着，黑绫之下的眼中流露出一丝丝的同情与怜悯。
　　他们与他不同，顾解颐从出生起就在阴暗面里盘旋，虽然生活条件十分优渥，但巫族里激烈恶毒的争权夺霸和腐败严苛的封建制度早已在他的心灵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乱世之中不配拥有童真，每个人都要学会规避自己所不能接触的领域。

　　忽然林漠兜里的手机夺命催魂般响了起来，尖锐的音乐声震得人鼓膜麻木。林漠皱着眉滑开接听键：“喂？楚队？人已经找到了……”
　　“不是!”楚南涧语声紧促地道，“那两个初中生也跟着你们去了地下市场!你知道那一段路是没有安装监控的，他们自从进了地下片区就失去音讯了!”
　　“……！”林漠陡然变色，抓住明秋肴和邬曲，“你们跟那个什么之和那个什么云有没有什么约定和联系？”
　　“啊？”邬曲茫然道，“你是说致之哥哥和横云哥哥吗？没有啊？我们就给他们留了字条说了我们跟踪人的事情。”
　　“真是……神了!”林漠差点被气死，“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么不省心!鬼面!”他扬声喊道。
　　“诚挚为您提供最佳查询服务。”鬼面石雕彬彬有礼地道。
　　“你们最新的货物实在什么时候来的？”
　　“您买下的这两位小孩就是最新货物。”
　　“……怎么可能？”林漠疑惑道，“两个初中生，不在人口贩卖部，还能在哪里呢？”
　　辛非晚愕然地睁大了双眼。
　　顾解颐低头，手扶着他的凤凰权杖，表情没有一丝丝的波澜。
　　异瞳术可以看到一些预示，但不能宣之于口。天命这种东西，能让他们顾氏一脉看到已是夭寿，更别提说出来了。
　　但愿那两个小少年能在那个什么暗室方格子里撑久一点吧。
　　鬼面石雕旁，金纨燕提着那熄灭了的刀柄，眼神阴鸷而森寒。她轻声问：“周主事在哪？我想见见她。”
　　鬼面石雕以同样的音量回答道：“已召唤方格子来接您。”
　　“轰隆轰隆轰隆……”巨大的方格子垂下，两侧的门滑开。金纨燕踩着重重的脚步，一身煞气地走了进去。
　　方格子在轨道上兜兜转转了片刻，很快到了一处高楼前。它顺着楼内轨道滑了上去，卡进指定楼层，两侧的门打开。
　　金纨燕走了出来。她已经收敛了身上的戾气，脚步也放轻了下来。楼道里灯火明亮而柔和，空气微凉却不寒冷。地上铺着浅色的柔软地毯，踩上去很舒服。楼道两边各自摆了一列的芍药花，十分反季节地怒放着，雪白色的花瓣娇艳欲滴。
　　金纨燕走到楼道尽头的房门前，礼貌地敲了几下。一个温和的女声道：“是金姐吗？进来吧。”
　　金纨燕推门进去。房间里也铺着浅色地毯，四壁刷成淡淡的灰色，角落里依然簇拥着几朵雪白的芍药花。一个年轻女子窝在米白色的沙发椅里，旁边的留声机里，《图兰朵》的旋律流水一般倾泻出来。
　　饶是嚣张如金纨燕，也很是尊敬地跟年轻女子打了个招呼：“周主事。”
　　——地下市场主事人周道枝从沙发椅里直起身来，伸手关掉了留声机，微微一笑，却毫不客气的道：“听说您的盟主之位被抢了，怎么，您连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都对付不了了吗？”
　　金纨燕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她苦笑着道：“您不知道，那个小孩的力量，那个小孩的力量，跟那一位——”她神色忌惮地朝头顶望了一眼，“我曾有幸领略过那一位的力量，那个小孩的力量与那一位同出一源，虽然比那一位微弱一些，却足够致我于死地了。”
　　周道枝惊讶地“哦”了一声，“那一位”的地位显然很高，她也便收敛了戏谑之色，道：“您可看清楚了？如果这是真的，那那个小孩肯定是擅自出山的巫族人。”
　　金纨燕郑重地点了点头。
　　周道枝很有些怀疑地盯着她：“金姐，那一位的玩笑可不是随便开的。而且就算他是擅自出山的巫族人，您便更不能动他了。”
　　金纨燕无所谓地道：“您都说了那一位的玩笑不能随便开，我又怎会为了私人恩怨而谎报消息？”
　　周道枝点了点头，遗憾道：“这倒是。那么金姐您这盟主之位丢得可真倒霉。”
　　“是啊。”金纨燕恨恨地点了点头，“对了，他跟林漠和辛非晚他们是一伙的，现在正在寻找两个失踪的初中生。”
　　“两个初中生？”周道枝忽然认真起来，“两个、初中生？”
　　金纨燕莫名其妙：“对啊。”
　　周道枝面色大变，起身将金纨燕往门外推：“金姐这事儿您可别管，那两个初中生是那个人亲自钦点送进了暗室方格子，能出来是他们运气好，不能出来也就算了。林漠什么的就让他们蹦哒去吧，我开一下拦截系统把他们轰出去就行了。您可别插手这事啊！”
　　“暗室方格子？”金纨燕惊叫道，“他疯了？两个没有异能的初中生而已啊!”
　　周道枝无奈地道：“他想干的事情也是我们能猜得出来的？总之我们最好都别管这事儿——你也知道他的手段——”
　　金纨燕猛然变色，哑然无声了半晌，才脸色苍白地轻轻点了点头。周道枝走到留声机前，按了几个键，提示音响起：“自动定位拦截系统已开启，真挚为您服务。”
　　周道枝向着金纨燕挥了挥手：“走吧，我就不送您了。”
　　金纨燕沉沉地点了点头，迈步走除了房间，轻轻带上了房门。
　　周道枝呼了一口气，坐回沙发上，《图兰朵》的旋律重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