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玉》春落花还在

43、是兰珩还是江玉？

　　第四十三章
　　江怀知道这一切怪不了兰珩，要怪就怪这玩笑般的命运，让两个本该毫无交集的人相遇；要怪就怪他自己，明知道兰珩心智缺失，还对他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如今落到这样的境地，也是他咎由自取。现下朝着一个病人发泄心中的情绪，着实难看。
　　他避开兰珩的手，手背抹去眼泪，努力收拾好心情，对兰珩道：“你要是头还疼，用沾了凉水的布巾敷。我明天去找小迟，教他按揉的手法，以后每晚睡觉前记得让他给你按一按。”
　　他想，兰珩不能一辈子都这样，他这个病需得治好，虽然是不知是什么原因让他又复发了，自己却该保持清醒，还是早早断了才好。
　　他缓和了情绪，又叮嘱道：“ 酿梅子好吃，毕竟是凡物，吃多了也不好。玉虚峰的后山有许多彤实，小迟会做蜜酿彤实，你若想吃了，便让小迟去做，不要总把自己的心思藏着掖着。”
　　兰珩怔怔地望着他，轻轻喊了一声：“江怀……”
　　江怀道：“我见着你清醒，也是很欢喜的。你原来是那样的一个人，真跟戏文里说的一样。我在观日峰上，总听到那些弟子们谈论你，他们都仰慕爱戴你，我也跟着高兴。”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方才说的气话，你不要在意。肖真人是个好女子，心地也好，那天下午我都看出来了，她对你、对你……”江怀双唇轻颤了一下，接下去道：“你若是喜欢她，就好好待她，你俩好好的……”
　　兰珩眉头一蹙，不明白江怀为什么要提到她，他茫然道：“我不要她，我要你。”
　　江怀心头一酸，眼眶里又忍不住浮出一层泪，沾湿了睫毛，他勉强笑了一下：“你又在说浑话了，等明天一早清醒了，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兰珩立刻道：“不会的。”
　　他现在稀里糊涂的，所言所行，恐怕清醒过来后都不记得了，江怀知道与他是说不清楚的，无奈苦笑了一下。
　　他绕过兰珩，去拿床上的包裹，低声道：“回去吧，听话。”
　　兰珩目不转睛地望着江怀，心里面陡然生出一股害怕，这股害怕来得突然又莫名，却教他打了个冷颤。他直觉若不做些什么，或许会永远失去这个人。可是他又该怎么做呢？
　　这会儿他可真觉得头痛起来了。只是他再喊痛，这个人也未必会心软。于是他面色一沉，手指一收，便将江怀手中的包裹夺了过来：“不能走。”
　　江怀从未见过这张脸上露出过如此阴霾的神色，那原先浅透明亮的瞳孔，暗沉漆黑，冷冷地望着自己。他想同兰珩好好说清楚，却忘了此时的兰珩毫无道理可讲，只凭着自己本能行事。
　　兰珩五指轻轻一握，不费吹灰之力，那包裹便成了万千碎片，飘飘荡荡落了满地。
　　“你不能走。”兰珩又道。他口中来来去去地念叨着这几个字，至于这个人为什么不能走，脑海中却没有清晰的意识，只是觉得这个人极为重要，他寻觅良久，可不能再丢了。
　　那碎片落入江怀的眼中，教他脸呼吸一滞，他纵使性子再好，脾气也上来了：“兰珩、你……”
　　始作俑者却没有丝毫在意，在他简单的认知里，没了这包裹，江怀便哪里也去不了了。他却不知，一个人若是下定决心想走，再怎么也是留不住的。
　　江怀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你是不打算回去了么？”他疲惫地叹了口气，道：“你在这里冷静一下吧。”推开兰珩，朝门外走去。
　　手臂却被一把抓住，一道惶然的嗓音：“你去哪里？”
　　江怀没出声，伸手去掰兰珩的手指，岂料臂膀上五指如铁，撼动不了分毫。江怀呼吸急促，无声地和那手指较起了劲，眉目间的抗拒一目了然。
　　江怀抵触的神情映在兰珩眼中，更令他头疼如锯，神思混乱，他心道：不对的，不应该这样的。脑海中隐隐绰绰，似有无数记忆的碎片呼啸盘旋，微笑着的江怀、拥抱他的江怀，毫无保留地接纳他的江怀……
　　不应该是这样冰冷的、抗拒的……
　　喧嚣的街头、如水的月下、飞扬的雪花……
　　血泊中的躯体、甜蜜的亲吻、无休止的缠绵……
　　剧烈的痛楚让兰珩猛地抵住额角，涔涔的冷汗从额头上渗出，洇透了鬓角，另一段破碎的记忆如同带着尖锐棱角的碎片，将他的意识分割得支离破碎，一瞬间几乎让他分不清自己是谁。
　　是那个玉虚峰上的兰珩，还是人世间的江玉？
　　兰珩眸色剧烈地变化着，时深时浅，时聚时散。他原本精神状态便已岌岌可危，情绪受到刺激，忽而觉得喉头一热，唇角溢出一缕腥红血色。目光瞬时涣散，溢出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别走，江江……”一头栽倒在江怀身上。
　　江怀被他带得一个踉跄，摔倒在门口，他下意识地抱住兰珩，兰珩嘴角的血沾在了他衣襟上，江怀愣愣地盯着那片血迹，脑中一片空白。
　　此时弟子房外，俱是晚课归来的弟子，听到了动静，便有人围了上来。
　　“怎么回事？”
　　“有人受伤了？”
　　突闻有人失声道：“兰师兄？！”
　　兰珩玉冠素袍，着一贯的装束，因此轻易便被人认了出来。

　　刘小迟一口气也没敢喘，从飞剑上跳了下来，便见着了江怀门前乌泱泱围着一圈人，心头猛地一沉，厉喝道：“让开！”
　　掌风过处，将人群拨开，挤将进去，江怀正护着兰珩，颤声道：“小迟……”
　　刘小迟见兰珩昏迷不醒，嘴角带血，不由得眼前发黑。
　　完了，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