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玉》春落花还在

44、还玉

　　第四十四章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一道影子投映在地砖上，逐渐靠近，视野中出现一道衣摆。江怀慢慢抬起头，林书元正站在自己面前，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
　　江怀动了动干枯的嘴唇，哑声道：“他……还好吗？”
　　“他好不好，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林书元冷道。他望着一脸颓然，面色憔悴的江怀，面上泛出一丝怒意，道：“你答应过不再见他的。”
　　江怀木然道：“我明天就下山。”
　　林书元嗤笑了一声：“现在下山，你猜猜他会不会掘地三尺地找你？”
　　“……”纵使过了这么多年，他依然抵挡不住林书元的尖锐。
　　手臂被一把抓住，人也被拉得一个踉跄。
　　林书元一怔。
　　掌中的手臂细瘦，如握着一截柴棒，人也轻飘飘的没一点分量，林书元皱起眉头：“这两天都没吃饭？”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屋内还保留着狼藉的样子：“你就一直坐这儿？”
　　“你也不晓得饿？”林书元暗骂了一声，拉着他便走。
　　江怀垂下了眼睑，任由他拉着。屋外那些外门弟子见到了他，都议论纷纷，指指点点，被林书元狠狠一瞪：“都闲得没事干了？看来薛景山布置的课业太少了！”
　　众人都一哄而散，有个跑得慢的被他叫住了，他吩咐道：“去弄点吃的。”他将人又拉回了屋里，不一会儿那弟子便端来了两个馒头一碗粥。
　　林书元将碗往江怀面前推了一下：“先吃点东西吧，吃好了还有事。”
　　这么久没进水米，也不觉得饿，更没有一丝胃口，江怀被林书元盯着，艰难地咽了一口馒头。
　　林书元道：“你好好吃，吃完了带你去玉虚峰。”
　　江怀的手一颤。
　　“现在这个情况，也没必要再拦着了。”林书元道，“实话和你说，师兄的状况很不好，需要你帮忙。”他直视着眼前之人：“现在只有你能救他了，江怀。”

　　江怀被林书元一路拉上了玉虚峰。他其实没有明白林书元的意思，只是林书元说他这个样子自顾不暇，遑论救人，让他填饱了肚子再说。尽管没有一点儿胃口，江怀还是努力地把两个馒头咽下去了。
　　也顾不上是饱是饥，浑浑噩噩地跟着林书元到了寝殿外。
　　张长老和刘小迟都在门外，甚至连肖婉也在，她神情复杂地望着江怀。其实在灵瞿阁那日，兰珩望着她的那眼神，便让她隐隐感觉到，兰珩恐怕是有心仪之人的。他将这个人藏得那样深，若非旧病复发失了态，任谁都看不出来。
　　她总是在想，那人到底是怎样一个惊才绝艳的人物，才能被兰珩深藏在心底，念念不忘。
　　只是从未想到，这个人竟然是他。这个普通得放在人堆里恐怕就被埋没的人，没有根骨，甚至称不上一个修士。
　　怎么会是这样一个人？
　　那日观日峰上两人争执，兰珩倒在江怀怀里，引起了一片混乱，很快江怀的来历也被挖掘了出来，两人扑朔迷离的关系如今传遍了眉山上下，林书元恼火地下了几道禁令，都未能彻底遏止。
　　张长老叹息了一声，问道：“江怀，你愿意救佩之吗？”

　　寝殿里很静，江怀循着记忆朝内室走去，兰珩正沉沉昏睡着。江怀走近了，见他印堂处泛紫，露出的皮肤上渗出血痕，正是长老所说的气血暴走，走火入魔之相。
　　他坐在床边，轻轻握了握兰珩搁在外面的手，指尖摩挲着他兰珩掌心的薄茧。
　　林书元叮嘱他不要靠近兰珩，兰珩现在谁都认不得，很有可能暴起伤人。他却是不怕的，他想：若是兰珩想要挖他身体里的这那块玉，便让他挖了去，这本来便是欠他的。
　　“你呀……”他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无奈，“果然是个傻子，你自己都分不清的吗？白白地骗人，连自己也骗过去了。”
　　“不对，我才是这个傻子，要不然怎么会上了你的当。”他自语道，捂着眼睛笑了起来，眼泪却从指缝中滚落而出。
　　张长老的话犹在耳边回响：“这块碎片正是兰珩伴生灵玉的一部分，对他有着天然的吸引力和独占欲，这恐怕也是他执着于你的原因。”
　　难怪，难怪这份感情来得怪异又突然，难怪他总是说自己很重要，重要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那块藏在他身上的玉。
　　江怀，你何其可笑，为了一份虚幻的感情，蹉跎了自己半生。
　　“兰珩，我把玉还给你，从此以后便两不相欠了。”
　　江怀对上了兰珩双目，他不知何时醒来，浓重漆黑的双瞳中隐隐泛着血色，那血色染上了眼尾，浓郁地似要渗出来，竟有说不出的妖异。
　　体内暴乱的气血让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狂乱之中，亟待平息。眼前之人身上传来的熟悉气息昭示着他要的东西正在这个人身上。他指尖弹动了几下，林书元施加在他身上的禁制被他强行破除，节节崩散。
　　江怀肩膀一痛，已被他捏着摁在了床上，兰珩毫无温度的目光扫过江怀面庞，凝在了他胸口处。
　　“我的……”他含糊道，神魂被强烈地吸引，叫嚣着把属于他的拿东西夺回来。
　　他伸出了手。
　　黏腻的鲜血从指缝处冒出来，伴随着一声压抑的痛吟，兰珩顿了顿，感到掌下的身体颤抖得厉害。
　　“嘘——很快就好。”他望着那两片颤抖的毫无血色的唇瓣，下意识地凑上去，似是安抚般地亲了一下，手指又往深处抠去。
　　“住手——”林书元吼道，将兰珩的手一把捏住。他方才在外头，感应到自己施加在兰珩身上的禁制被破了，顿觉不好，闯入内室，便见到了让他心胆俱裂的一幕。
　　兰珩的两个指节已被鲜血染红，他若是晚来一步……他后怕不已，将兰珩扯开，重新施加了禁制，把人禁锢在床上。他便伸手去查看江怀伤势，嘴里骂道：“你是死人啊，都不晓得挣扎！他要干什么你都惯着他，他要你的命你也给他吗？”
　　他骂骂咧咧的，帮江怀止住了血，抬头对上江怀的目光，不由得住了嘴。这人脸上的神情，真有可能是想把这条命给出去了。
　　林书元气得狠狠踢了一下床柱：“这都是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