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白雪》yimu_Mo

2、第 2 章

　　雪延 X 吴叙白（02）

　　吴叙白呆在房间里休息，雪延自己出门去讲经。身边缺了一个人陪，雪延端坐在蒲团上，一时间竟不自觉地走神。
　　“雪延大师，”小和尚凑过来问道，“我怎么知道，人死之后，是往生到哪里去了呢？”
　　“没法知道。”雪延垂着眼答。
　　这话讲出来半真半假。
　　于普通人而言，自然难以定夺。但雪延不同，他眼里不仅能看见吴叙白，还能看见许多不同寻常的东西。比如门外的那颗枫树上坐着个小精怪，那是受了百十来年香火影响，不久前才化形的枫树精。
　　对于雪延来说，活人反倒不如死人容易看透。
　　他初到吴叙白的家中，只当这人倒霉，走夜路居然能碰上迎阴亲的队伍，还能大咧咧地一脚将新娘乘的轿子踩个稀巴烂。
　　雪延稍作准备，手里捏着佛珠踏入鬼门关去。破败的路上洒了满天的纸钱，他的分身力量并不足够强悍，找吴叙白的路上还颇费了些功夫。
　　那时，已经是吴叙白失去意识的第二十一天。
　　雪延闪身进到挂红灯笼的院里，一进门就瞧见艳色烛火中立着的两个排位。右侧的木牌上，吴叙白的名字还差一个“白”字。雪延暂时放下心来，只要他在“白”字刻完之前，把吴叙白带走，事情就算完。
　　但未曾想，披着嫁衣枯坐了二十几天的人却并不愿走。
　　“你是来救我的吗？”吴叙白隔着盖头问。
　　“是，”雪延将佛珠的另一端递给他，“牵住，我带你出去。”
　　吴叙白扭过头去，“我不走，你回去吧。”
　　这叫什么话？
　　雪延心中焦急，并不觉得是吴叙白真心不愿意同他一道回去。只当吴叙白是受了胁迫，或是吃了苦头，所以才将话讲到此处。
　　往后的几天里，雪延凡是觉得时间尚可就要下去寻他。
　　每一次吴叙白都是以一个同样的姿势坐在薄红色的轻纱帐里，每一次都问同样的话：
　　“你是来救我的吗？”
　　直到命牌上的最后一个字也完笔。雪延终于耐不住了。
　　他冲吴叙白道：“你若再不同我回去，今日就要做人家的鬼夫人了！”
　　吴叙白身型一僵，“是吗？”
　　雪延三步两步迈到塌前，“走。”
　　吴叙白第一次掀了盖头，一双漂亮的眸子抬起来，“男的不能做夫人吗？”
　　雪延愣在原地。
　　吴叙白到底说了些什么，他其实并不在意。让他吃惊的，是吴叙白额头的一点冒着金光的莲花印。
　　那印记模糊，如果不是雪延对这个印记极其熟悉，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他额头上刻的到底是什么。
　　吴叙白歪一歪头，“大师，我说得不对吗？”
　　吴叙白生得水嫩，称得起一句漂亮来。从眉眼到下颏，无一不是有福气的模样。雪延怒从心中来，一掌拍向纱床，长臂一揽，牢牢将吴叙白搂至怀中。
　　“不要自讨苦吃。”雪延道。
　　他带着吴叙白四处躲藏，身后的纸人追来，手里的利刃在血红的月下闪着光。不知道给儿子娶冥婚的这家人究竟花了多少钱，追在雪延身后的纸人竟然一眼望不到尽头。
　　吴叙白两手搭在雪延肩头，往后看着一路追来，面目狰狞的纸人，笑得十分欢快：“他们追得好紧。”
　　论起来，比这更惊险的场面雪延也见过。但他还是头一次碰上吴叙白这样，这样一心求死的主。
　　“你放了我吧。”吴叙白道，“我在湖心寺里求过的，这是应验了。”
　　雪延脚下一顿，纸人铺天盖地而来。
　　吴叙白往纸人堆里去，雪延也不能贸然使出法术来。就算吴叙白现在还是生魂，但金光一出，必然是无差别攻击。他看一眼吴叙白的背影，心中难免不想，吴叙白究竟在寺里求了什么，这样的愿居然也能应下不成？
　　神通一收，雪延缓缓苏醒。
　　他眉头微簇，摇一摇头。
　　不是雪延救不了，而是不能。
　　但到底是吴叙白额上的一朵金莲让他心软，拜堂时起了大火，吴叙白的冥婚礼未能成。
　　不久后，雪延在殡仪馆再见到他，那人木讷地站在门口，似乎瞧着自己的黑白照片发呆。
　　“施主。”雪延先开了口。
　　吴叙白转过头来，笑着叫一句，“大师。”
　　他眼睁睁地看着父母亲朋在自己灵前落泪，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哪怕一分的哀愁。吴叙白甚至坐在供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盖头，自己解闷。
　　“你... ...”雪延看了一会儿，迟疑地开口，“很喜欢这身衣服？”
　　吴叙白歪着头望向他，“还好，我只是没有别的衣服可穿。”
　　不得不说，那样浓郁的红色确实很配吴叙白。他活着的时候皮肤就白得透亮，死了之后依旧不似寻常鬼魂，青面獠牙、骇人可怖。
　　在雪延眼里，吴叙白跟活着的时候没有分毫改变。
　　吴叙白跟着雪延回到湖心寺，在门口略有些踌躇。
　　庙门口闪着金光，雪延就站在里面。吴叙白在门口来来回回地飘了几遭，终于一咬牙，一闭眼，猛地冲进去。
　　雪延张开双臂，吴叙白竟然真的能感觉到自己扑在雪延怀里。
　　他身上的香味儿，温度，无一不是真实存在的。
　　“我，我能碰到你？”吴叙白瞪大眼睛。
　　“只有在这里。”雪延回答，眼中竟带着自己也未察觉的笑意。
　　“为什么？我以为我会魂飞魄散，电视里都是那么演的。”吴叙白十分吃惊。
　　雪延略作思索，“你有佛缘。”
　　他只答其一，不说其二。适当的保留，算不得说谎。
　　带吴叙白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他换衣服。雪延将自己的旧衣服翻出来铺在床上，吴叙白一脸严肃地看了几遍，终于在其中挑出三五件勉强看得过眼的来。
　　雪延背过身去，等他挨件试。
　　吴叙白将头上戴着的金珠玉冠小心取下，又脱了繁重的嫁衣，换上雪延的。
　　他折腾半晌，脱了又穿几个来回。
　　“大师。”吴叙白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悦，“你这衣服，怎么穿啊？”
　　雪延疑惑地转过身来，可能因为体型差异过大，雪延的裤子只能松松垮垮地挂在吴叙白的跨上。吴叙白光脚站在地上，左手抓着裤子，右手拽着衣襟儿。
　　吴叙白的髋骨在薄薄的肌肤下顶出美好的曲线，暗色的缝隙往裤子里面延伸，极富遐想的空间。
　　“算了，你先换回原来那套吧。”雪延叹一口气，“我给你买几件衣服。”
　　吴叙白哦一声，显然是因为来回换衣服，累得够呛。
　　“下山一趟很快的。”雪延安抚他。
　　“大师要不网购吧？”吴叙白兴奋起来，“我还想吃自热小火锅！”
　　吴叙白跟活着的时候当真是没有分毫变化。照理来说，他既不需要吃饭也不需要睡觉。但到头来，吴叙白贪嘴赖床的毛病，一个都没少，反倒因为不会长肉，懒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