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与花》焱生

5、第一章 人间无数·山有扶苏

　　山有扶苏·秦朝的汗珠子哗啦啦的往下流，简直像是头顶上长出一条蒸腾的小河，他惊奇的发现，同样是出汗，这种汗比健身房的汗舒畅许多。
　　“你歇一下吧。”
　　“没事，快完事了。”向北家的屋子的一角有一间被隔离出来的小屋，秦朝经过一个周末的努力，将那里改成了一个淋浴间。装好了设备，连上了水管，最后给地面做了防水。虽然地方很小，可是向北就可以在里面安心的洗澡了，不必着急有人等，更不必担心洗完澡回来会在走廊里碰到酒醉的邻居。
　　“你擦擦汗，我把衣服给你洗洗。”
　　“那我就光膀子了，衣服不用洗，你放外面晒晒。”向北递过来一条湿毛巾，秦朝已经脱掉了上衣，看到他结实的胸膛，明显的腹肌，她赶快把脸转向一边说：“饿了吧？我叫外卖？”
　　“不要外卖，家里有什么，简单做点。”
　　“那我去煮面吧，番茄鸡蛋面行不行？”
　　“我帮你一起。”
　　“哎呀，不要，这个我能弄，很快。”一盆面摆上桌，向北拿个小碗给他盛了一碗：“有点热，慢慢吃。”
　　“你也来吃啊，你在干嘛？”
　　“我把衣服洗完就来。”
　　“面条一会儿就坨了，衣服又不会跑。”
　　向北吃了两口，就停下来在那笑。
　　“我很好笑是吗？”
　　“哈哈。”
　　“哪儿那么好笑啊？”
　　“跟我在一起，你总是这幅样子。上次在医院里也是，那时候我笑不出来，现在想想真好笑。”
　　“你上次脑袋像鸡窝似的你不知道吧？现在想想也真好笑。”
　　“我每天早晨起来都像鸡窝。可是，你却不是这样的人。”她笑不出来了。
　　“你现在走出去，随便敲几个别人家的门。”
　　“干什么？”
　　“每一家都有一个我这样的老爷儿们，都一个样。”
　　向北知道他在骗人，他要是肯一直这样骗着自己就好了。

　　第一次见到他，她还记得清清楚楚。刚进公司不久就赶上了年会，向北坐在台下，对台上和身边的热闹都置若罔闻。忽然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向北抬起头，一个高大的男人正一步迈两个台阶往上走。他穿的很简单，但一看便知质感不俗。薄薄的单眼皮下眼神犀利得不近人情，直直的鼻子，不屑的嘴角微微上扬着，看起来很干净也很阳光，却有一点冷漠。
　　他一开口大家就一片欢笑，他也笑了，露出异常洁白整齐的牙齿。“在竞争这么激烈的情况下，公司今年的业绩比去年翻了1.5倍。这是在坐的每一位努力付出的结果，感谢的话我不多说，今年大家的工资会继续按提升，15%起，上不封顶，所以大家要努力工作了，如果不想太努力的话，那就跟你们的部门负责人搞好关系也一样。”底下又是一片笑声。“公司给大家包了些红包，人人有份，但金额不等，玩的主要是刺激啊。”
　　每个人按照号码拿到了自己的红包，忽然一个男人大吼一声：“我这红包有一万块！”主持人在台上说到：“秦总，这个是金额最多的一个吗？”秦朝已经下台了，朝台上摇摇头，“哇，那最高金额是多少？”台上台下比划了一下，主持人先笑了起来，“大家猜猜最多是多少？”“2万，5万？”大家纷纷往高了猜，主持人忍不住笑，说：“我现在公布答案了哈。是多少呢？是10001！”“哈哈哈。”台下一片哄堂大笑。
　　“老板好帅啊。”
　　“是啊是啊，太Man了，还那么有趣，迷死人了。”
　　“我听人家说咱老板出去公关的时候才帅呢，据说只要他出面从来没失过手。”
　　“谁不得给他面子啊。”
　　“不是的，老板靠的是个人魅力啦。”
　　“咱们的产品也的确好，金主不跌份，安心最重要的呀……”
　　老板已经开始在一桌一桌的敬酒了。也敬到了向北这一桌，就站在向北旁边，淡淡的散发着洁净的香气。别人都踊跃的抬头碰杯，脸上乐开了花，向北低着头也举起了杯子，等她抬头，老板已经风一样的离开了……

　　“你前几天弄的那颗牙齿感觉怎么样了？”
　　“异物感消失了，浑然天成一样。”
　　“要是有不舒服的地方，得及时修正，你再感受几天看看。”
　　“郑医生的医术挺高明的，比之前的大夫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下个礼拜我们再去诊所看看。”
　　“还看什么？”
　　“定期保健一下。”
　　“医生说我牙齿很烂吧。”
　　“郑医生说你的牙齿很好，坏掉是疏于管理，你那颗蛀牙还是乳牙，就是说你那颗牙从来就没有换过。”
　　“我都记不清自己那颗牙有没有脱落了。反正十几岁的时候每天都牙疼，都习惯了，没去过医院，只是一直喝一种特别恶心的玻璃瓶药水，有一次疼的实在受不了了，脸肿的老高，我自己跑到医院说我要拔牙，大夫说你这牙齿得消炎之后才能拔，半个月炎症消得差不多了，我已经忘了拔牙这事了。”
　　“牙疼多难忍啊。”
　　“我好像特别能忍痛，大概是习惯了。左手有一次洗衣服把骨头挫坏了，我根本连看都没看过，现在这个骨头还凸在外面。”
　　秦朝很自然的拉起她的手，左手手背和手腕的交界处果然一根骨头高高的支在那里。
　　“在忙着过活吧？”
　　“好多事每天都忙不过来。放学后趁着天亮去捡破烂，只要能卖钱的都捡。回家饿得要命赶紧做饭吃饭，然后写作业。大点就开始去打工了，那些哥哥姐姐叔叔阿姨看到有什么适合我的都介绍给我，我几乎没过过真正的假期。”
　　秦朝的眼前浮现出了小小的向北蓬头垢面翻找垃圾的模样，忍不住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那么小的孩子怎么可以为生活忧虑啊……”
　　向北看着他笑：“你的表情好难看啊！”“我都并不难过，也从没因此而可怜过自己，奶奶说人是为了赎罪才来世上，身体的苦大概是最微不足道的吧。”
　　“我忽然好想看看你小时候蓬头垢面的样子。”他尽量把话说的轻松。
　　向北摇摇头，“我没有照片。”“哦，有一张18岁的，不过已经不小了。”长长的马尾，圆嘟嘟的脸上浅浅的笑，有着只有孩子才会有的顽皮和纯粹。秦朝忽然领悟了青春原来是这样的美好又这样的苍凉。他忽然很想现在的向北再把头发留长，可是想一想，现在的她也许还是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才对。

　　秦朝家的茶几上放了一大摞书，都是心理学的。向北拿起来饶有兴趣的看起来。
　　“还能看得下去？报名个考试怎么样？”秦朝说。
　　“不行，让我自由散漫的看书行，这样学习我不会了。”
　　“我觉得我们应该看看这些书，既然看了，干脆考一个试试，我也跟你一起看。”
　　“你也要考吗？”
　　“我就学习学习。”向北从此再次拿起了书本，在这些书本当中，她第一次看到了回避型依恋，她第一次，然后一次又一次的从那些文字中找到了自己，从幼小起，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和今天的自己之间的关联。他们常常一起看书，一边讨论，看着秦朝她常常想起父亲，在秦朝这个年纪的时候，她还跟父亲生活在一起，同样的年纪，同样是男人，两个人却天渊云泥。

　　李大姐终于见到了向北。一进门就看到有人盘腿坐在圈椅上看书，李大姐不由得停住了脚步，椅子上的人抬起了头，她们并不认识，但是却像旧识一样对彼此笑了起来。向北从椅子上跳下来，站了起来，对她打招呼：“您好。”“哎，侬好，你好。”李大姐不住的点着头，喜笑颜开的，秦朝从厨房走出来，李大姐说：“秦先生。我来做个打扫。”秦朝给她们做了介绍，李大姐使劲端详着向北，“果然跟我想的一样，是一位这么美丽的小姐呀。你康复的很好呦。”向北也跟着她笑：“托您的福。谢谢。”
　　“啊呦呦，快别这么说，能帮忙秦先生照顾你，是我的荣幸呀。秦先生是个好人，认识他这么久了，一直很照顾我的，我却帮不上什么忙。”
　　“李大姐，认识我的人里只有你的评价最中肯。”秦朝开着玩笑。
　　“别人啊，大概是没机会了解你秦先生。”然后又说，“咳，说的我好像多了解似的，肯定是向小姐最了解秦先生。”
　　“大姐，不要叫我向小姐，叫我向北。”
　　“好好好。我不知道向北在呢，我先回去吧，改天再来打扫。”
　　“今天不用打扫了，但是大姐你别走，你教教我做饭吧，跟你学两道菜。”
　　“那我现在去买菜，要是不嫌弃，我给你们做几个菜吧。”
　　厨房里，只有向北和李大姐，李大姐悄悄的说：“向北小姐，你不知道，我给秦先生帮忙这么多年加起来说的话，都没有今天多。”
　　“他不爱讲话。”
　　“是啊，老是自己闷着头想事情似的，我倒是爱说话，可是他不爱跟我说。现在话变多了呢，竟然还跟我开起了玩笑。”
　　“哪里变了？”秦朝刚好走进来，搭话到。
　　李大姐吓一跳，不由得笑起来：“说不好哪里变了，但秦先生爱说话了，还老是笑呵呵的。”
　　“向北呀，你喜欢吃什么啦？”
　　“她就爱吃蔬菜啊。”
　　“那可不行，要吃肉的！女人不吃肉要贫血的。”
　　“我现在就有点贫血。可是很多肉的味道我吃不了。”
　　“没关系，大姐帮你腌好，再放酒煮就没味道了。”
　　“大姐，你这招就对了，只要放酒，她肯定能吃。”秦朝笑着说。
　　从此每次向北来做客，李大姐买菜都会买鱼虾，买牛肉买活鸡，收拾干净做给向北吃。

　　老穆好不容易把秦朝约到了酒吧，但是他只是闷着头喝酒不说话。
　　“怎么了老穆，怎么不爱说话，这不像你啊。”
　　“本来好端端的一对酒友，歌友，忽然就剩我一个人了。”
　　秦朝笑起来：“最近有点忙，公司事情太多，没时间总来了。”
　　“现在不是你求着我让我给你出主意陪你喝酒的时候了？不是让我冒着大雨开车半夜里去医院英雄救美的时候了？”
　　“冒着大雨！”老穆特意强调说。
　　“我现在都自己开车了。”秦朝逗他。
　　“行，下次你喝酒爱找谁找谁。”老穆假装生气。
　　秦朝陪笑：“就找你，你也要找我。我们还是喝酒唱歌不就结了吗？”
　　“算了，你还是陪你的姑娘吧。不过你可以带着她见我啊，这不就两不耽误？”
　　秦朝斜了他一眼，没说话。
　　“不会吧，真的就这么防着我啊？你在意的人我难道还会真抢吗？”
　　“你这种人她应该也不会被你抢走。”
　　“我哪种人啊？God，我就随口开个玩笑，你这要恨我到什么时候？”
　　“反正呢，做人还是识相点好。哈哈。”
　　“秦，你变了，果然女人会改变男人啊。”
　　“我可以带她来见你，不过你得保证不胡说，因为我跟她是朋友，最普通的朋友，你乱说话有可能让我们都尴尬。”
　　“是。自从有了她，我们俩就完全变了。”秦朝哈哈大笑，“变是没变的，可是我不能跟你过一辈子啊，多多理解。”
　　“嗯，反正你中文还是比我好，说不过你。”
　　“那下次用你的母语，让你把我杀个片甲不留。”
　　“懒得跟你杀。”
　　“哈哈，那就不怪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