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诉》精骛八极

5、盼见

　　阳光透过窗棂透了进屋，悄无声息地提醒着叶垣晨日的到来。他迷糊地半睁开眼，意识朦朦胧胧的，尚辨不清事物。一旦又将沉入酣眠之际，他仿佛想起了什么要紧事，猛然惊醒。甫一醒来，脑子还有些昏沉，他直望着顶上的棚架，什么都不曾想，只是专注放空，待意识回笼。
　　过了半晌，叶垣眨了眨眼，觉着脑子清楚了，也无困意了，于是想抬手抚一抚乱发。手臂微动，便觉手中持有异物。他不甚在意地将它举至眼前观察，定睛一瞧，是一张面具，具体来说，是一张绿色脸谱。
　　叶垣霎时起了起身坐直，细看手里的物事。敢情昨日夜里院落发生的事情不是一个荒唐的梦，如此说来...那不擅言辞的小树仙眼下可还在？他没有多想，迅速下了床来洗漱更衣。
　　妥帖收拾好以后，他在镜前观照了几眼，便急不可待地开了房门。
　　春日清晨，风和日暖。和煦的风轻轻拂过，携起地面上落着的扶桑叶，微微飘动些许，复又落下。那硕大的扶桑树层林叠翠，葱葱茏茏，轻柔的风缓缓带过，茂密的枝叶随之微微颤动，极富生机。树旁的石桌上搁置着一副茶具，离他最近处的石墩前有一枚精致的茶杯。是他经常用来喝茶赏玩那一只。
　　“那木脑袋不在此处。”叶垣心里不无失落地念到。眼前的春日胜景图仿佛也失去了颜色。
　　“啊呀公子！今日怎起得这般早？”叶垣往廊间望去。是阿黎，正端着一盆水往叶垣房里来，盆里的水正冒着氤氲的热气，想是刚打好不久就送了来。
　　“不想睡了便起身了。”叶垣懒洋洋地答道，同时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
　　阿黎看着叶垣这副疏懒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下：“公子怕是还没睡醒罢”
　　叶垣迅速长身站立，将慵懒的形象从身上抹了去，恶狠狠地对阿黎说到：“本少爷醒了！醒了！阿黎，你看清楚了。”
　　阿黎的笑意加深了几分，并不说破。他喜欢公子这样的孩子气。
　　“既然如此，阿黎去吩咐厨子做些早点送来罢。吃完公子也好出门去。”
　　叶垣刚敛下去的情绪又上了头，“你听谁说本公子今日要出门去了？”
　　阿黎这下却是疑惑了，往日公子哪天不是急着出门去玩儿？有时候还经常拎他一同出门去。除非有要紧事，否则他是在府里闲不住的。
　　“那...公子今日是不出府了？”
　　叶垣本还想再佯装发怒数落阿黎几句，后来想到，倘使那木脑袋今日现身，他也少不了要生气，于是便住了口，挥了挥手打发阿黎去布置早点。
　　阿黎下去后，叶垣便踱步行至院中去。他在府里存了百年之久的扶桑树前闲闲地站定，不住地打量着，好像是想要从中窥得旁人不知的秘事。观量许久，叶垣到底瞧不出什么名堂来。他不自知地着急了几分，在一旁说了话：“喂，木脑袋，你是不是在里头？出来罢！”
　　没有回应，更没有身影出现。
　　叶垣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他气鼓鼓地在石墩坐下，时不时斜睇几眼扶桑树。
　　过不久叶垣叹了叹气，他静坐着，忆起昨天桑杞跌入他怀里时，眼波里明晃晃的笑意。他见识过许多女子的笑，有风情暧昧的，有惊诧欣赏的，有别有深意的，也有谄媚示好的。万种意蕴都美好十分，更何况这些女子里头许多都是长相顺眼的。昨天这位木呆呆的树仙可不完全合眼呢！叶垣想到这里，摇了摇头，煞是可惜。
　　阿黎端着早点踏进院就看到叶垣一副可惜的模样，心里好生奇怪，问道：“公子这是怎么了？一副不曾满足的面色。”
　　叶垣听到阿黎的声音顿了顿，面色即刻间恢复如常。正色道：“早饭取来了？搁在这吧。”
　　阿黎又是一诧：“不在房里吃了？”
　　叶垣此刻非常想上去给阿黎一脚，他扶额，沉痛地说道：“我既已收拾妥了坐在此处，自然是在这儿吃了。难不成本公子还要回房解了衣躺床上用？”
　　阿黎忙不迭地称是，将手上的早点一一置于石桌。
　　“你可用过早饭了？”
　　叶垣看着阿黎忙活，随意询问道。
　　阿黎心里一暖，虽说今日的公子，行为举止较往常来说古怪了一些，但是对他的体贴关照却是不曾变化。早些年阿黎刚入府的时候战战兢兢，生怕做事出了什么纰漏被赶出府去。毕竟扬州的大户人家多数规矩严苛，不通人情，家仆的日子是并不好过。想不到他气运好，进来的叶府是其中一个例外。
　　“阿黎吃过早饭了。公子莫担心了。”
　　“唔。”叶垣低声回应了下，同时接过阿黎盛好的粥，埋头吃起来。
　　“方才阿黎路过前厅，隐约听见叶老爷和叶夫人在商量着什么大事儿。”
　　“唔。”叶垣随意答道，并未停下用餐。
　　“这大事同公子你有关。”
　　“哦？”叶垣仍然闲适地吃着，但很显然添了一丝关心。
　　“老爷夫人商量着要将萧家的小姐同少爷你结姻。”
　　阿黎的话音刚落，叶垣嘴里还未咽下的稀粥便喷了开来。
　　“公子！”阿黎看到叶垣的动静忽然有些惊慌，急忙上前去，怕出了什么事。
　　叶垣顾不得狼狈，以肘将阿黎稍微支开，怕脏物度到阿黎干净的衣裳上。另一只手从袖里取了手帕来回擦拭了一下嘴边的粥水和渣滓。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物，所幸入眼处并未沾粥渍，不须更衣。随后他又望着石桌，皱起眉来，模样很是严峻。
　　“少爷怕是见不得这般凌乱，阿黎将早饭撤了罢，然后唤阿梨过来一起清理干净。”说罢就要动手收拾。
　　“不必，粮食不可随意浪费，我尚可食用。”叶垣伸手取了一只包子咬开，含糊说道，“你同阿梨一道来清理吧。”
　　“阿黎这就去。”
　　眼看阿黎就要动身，叶垣忽然在他身后补充了一下。
　　“将这棵树附近也一同清扫一下罢。仔细点儿。”
　　阿黎回过头，看着叶垣心无旁骛地吃着早点，然后又瞅了几眼这棵扶桑树，表情渐渐凝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