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象门·景始》想到哪写到哪

33、出发2

　　船锚被拉起，帆布打开，顺着风，船启航了。
　　海这种东西，表面上看着也许平静无浪，可水下是怎样的波涛汹涌人永远都看不到，刚开出一点点的距离，一个浪打过来，船身一个倾斜，景秀就没站稳，往旁边倒了一下。
　　幸好有人撑了她一把，才不致摔倒，只是这支撑刚好撑在她受伤的那只手上。
　　她闷哼了一声，一抬头就看到连汭不太友好的面色。
　　“我以为我已经说清楚了。”
　　他好像又瘦了一点，下颚线看起来更加清楚利落。
　　景秀抽回手，他当然说得很清楚，她又不傻，岂非听不出来。
　　她扁了扁嘴：“我的事情还没有做完呢。”
　　“那个孩子我可以帮你找。”
　　“我的事情当然是我自己来做。”
　　后面的人没再说话了，景秀又隔了一小会，才转头看，身后却空无一人。
　　船身一直微微在晃，她索性走近船舷，微微靠着稳住身体。前面的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海面上金灿灿的一片波光，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她抬着手，只能从手指缝隙里朝那光芒望过去。
　　好刺眼。可她却忍不住笑了。
　　有人，好像生气了呢。

　　景秀在甲板上坐了一会就觉得不太舒服，一是前一夜几乎没怎么睡着，另外是她觉得自己好像又有点想吐，就像那天做马车的感觉一样。
　　船行驶的速度也不算快，可浪却越来越大，起先还觉得新奇，毕竟她也没怎么坐过船，现下时间久了些，她就有些晕，每一个随浪摇晃的瞬间都令她越发痛苦。
　　早上也没怎么吃东西，想吐也吐不出来。
　　最后在甲板上再待不下去，索性往船舱里走。
　　这条船上，也就她和嘉懿两个女性，即便她不太愿意，也只能两人一间房。
　　进去的时候刚巧碰见嘉懿出来。
　　她这次倒没有如往常一般衣着华丽，极为质朴的深色长衫和随意在脑后挽起的发髻，即便如此嘉懿依然有着独特一种好看气质，可景秀没空在意，她按着喉咙，似是这样就能将一整整反胃压下去。
　　“怎么了这是？晕船了？”
　　景秀没回，只是径直往房间里走，倒头就倒在窄小的床上，心里想着睡着了大概就不难受了吧……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再醒来的时候整个室内都是一片漆黑。
　　船还是有微微的摇荡，可那种不适恶心的感觉已经遗失殆尽了，景秀伸了伸胳膊，分不清楚现在是多少时间，可她肚子微微响了一声。
　　饿了。
　　她爬下床，眼睛在适应了黑暗之后也能看清很多东西了，比如她床头那边横着的还有一张床，有人在上面躺着，身体缓缓起伏着。
　　景秀看了两眼，那从中间顺滑纤细下去的腰线，除了嘉懿还能有谁。

　　这里的结构景秀不是很了解，白天也只在甲板上呆过，不过好在这船不大，要翻个遍也要不了多少时间，就是现下夜里了，到处都是一片漆黑，增加了些许困难。
　　比如现在，景秀又被不知道哪里来的绳索绊了一下，出了不小的声响。可她很快直起身，一点也不感到窘迫，很快又伸手去推下一个房门。
　　那个屋子挺空的，也像是用来堆货的，只是现下只有几个箱子零星摆在角落，看样子也不像她在找的地方，景秀本来打算直接带门离开的，却忽然背上感觉被什么力道推了一下，跌进了房间里。
　　她转头，先看到的是蜡烛摇曳的光，适应了黑暗的眼睛自然觉得刺眼，刚要伸手挡，视线里却忽然出现一张“鬼脸”。
　　景秀被突如其来的惊恐吓得脚下一软，跪坐在地上。大脑里一片空白，甚至连尖叫都没有，因为她终是看清了那张“鬼脸”的全貌。
　　“鬼脸”面无表情地将手里的蜡烛拉开了距离，半弯腰放在一旁的一个箱子上。
　　“你倒是走得挺快……”
　　连汭放好蜡烛，又将另一只手上的一盘东西放下，刚刚两手都不得空，又因为景秀忽然地往后退，只得用手臂推了一下她，幸好盘里的东西没洒。
　　睡到一半的时候隐约听到外面有磕磕碰碰的声音，他听力一向很好，在这种时候，人本来就睡不深，所以景秀一起的时候他就醒了。
　　跟着出来看她在黑暗里抹黑走来走去，他靠在墙边看了会，忽然想到了什么，便转头离开了一会。
　　然后就是去拿蜡烛和吃的了。
　　一小碟粥，和几块烙饼。
　　他们白天吃的时候，他就留了一份放着。

　　“你怎么知道……”景秀盯着放下的食物，更加觉得饥肠辘辘。
　　怎么可能不知道，整个白天就没吃东西，反胃的时候连东西都吐不出来，大概率前一天也没怎么吃东西，现下自然是饿的时候了。
　　可他没说那么多，只是淡淡回了句“快吃吧。”
　　然后便没了下文，也没想走，顺势坐在另一边的箱子上，翘着脚，手肘支在上面撑着下巴，一副很散漫的样子，冲她扬了扬下巴。
　　景秀也确实挺饿的了，刚刚找不见储粮仓的时候还有些不耐烦，眼前看着平平一碗粥也觉得很是美味。
　　她左手抓过烙饼，饼其实凉了就有些硬了，可她依然咬了很大一口，腮帮子鼓着，用力嚼着。
　　右手要抓调羹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对劲。
　　握了几次堪堪握住勺子，却抖地一勺也接不住。寺京的药她上船就吃过了，所以右手其实一点知觉也没有，没有知觉了便觉得好像正常了一样，如今才发现，原来依然是废手一只。
　　对面的人懒散的视线也一起落在她绑着纱布的右手上，大概是看她实在恼火，便重新站了起来，从她手里拿过碗和勺，半跪在她面前，舀了满满一勺，凑近到她嘴边。
　　她嘴里还在用力嚼着，呆愣愣地看了看他。
　　连汭半跪在那里，其实是不太舒服的一个姿势，可他也不是特别介意，在军中在埋伏的时候，经常都觉得不舒服，可真正让他觉得怪异的，是景秀看她的眼神。
　　让他有一丝的窘迫，他也不知自己是在想什么，几乎没过大脑的，就这么做了，哪怕现在他耳根发热，他也硬着头皮没有退缩。
　　景秀满嘴都是烙饼，饼呢也算不得多香，顶多是偶尔咬到一颗芝麻，芝麻的香甜在嘴中扩散，她其实笑了，但是因为饼在嘴里撑着，没人看得出来罢了。
　　她也没怎么僵持，微微凑过去，就着连汭手中的勺，喝了一大口粥。
　　而连汭看着少女低头露出细长的脖颈、感受着从勺子到指尖传来的触感，心里好像有一块地方正快速塌陷了下去。
　　景秀喝完一口，又抬头，眼里亮亮的：“还要喝。”

　　吃饱喝足了，景秀伸了个懒腰。这姿态在连汭看来就像军营地里有时候撞见的野猫，小的那种，警惕性还不高，对什么都好奇，嘴也馋的紧，喜欢喵喵喵地往有人的地方靠。
　　可是景秀不喜欢往人堆里靠吧，大多时候她都是一副冷漠又机警的样子。
　　船依然在行驶着，夜里浪好像也小了些，习惯了微微的晃动，有时候甚至也不觉得是在水上了。
　　景秀自睡了一觉起来，也没再觉得晕船，此刻精神更加饱满。
　　她将碗碟一个个垒好，放在一边地上，又摸了摸额发，这才顺着摸下去，辫子早睡散了……
　　这辫子是早上走之前廿九帮忙辫的，因为她手完全动不了，廿九看着挺冷漠的性子，手指却是十分地温柔。景秀不用照镜子也知道现在蓬头垢面的模样，她瞄了眼一旁抱着刀散漫坐着的连汭。
　　“很乱？”她指头发。
　　“唔。”
　　她左手摸到发尾，将丝绳扯开，辫子便完全散了。
　　头发细细软软地，带着辫子的纹路，散落了一肩头。她的侧脸在烛火的照耀下带了一层淡淡的光辉。
　　景秀咬着发带，单手试了几次也没有办法绑好头发，就在她有些失去耐心的时候，口中的发带被人抽了去，抬头，这才看到少年隐隐皱着眉的神色。
　　“转过去一下。”他音调依然平平，可她心里却免不了有些欣喜。
　　为什么？她也说不清楚，也可能是知道，但还不愿承认吧……
　　穿过她头发的手指和廿九的有些相似，都是指腹有些粗糙，那是常年握兵器的茧，可是又有些不一样，廿九很轻，是因为她内心本来是个温柔的人，而连汭手指用力也很轻，可却处处带着一种小心，笨拙的小心，生害怕扯到哪根头发。
　　景秀嘴角不由自主地弯了弯，那是和廿九帮她梳发时所没有的感觉。

　　不一会头上便绑好了一个简单的发结。
　　“我只会这个。”这是以前在外面的时候他时常绑的发式，将所有头发束拢在脑后，再用发带紧紧绑好。
　　他手指不由自主地悄悄摩挲了一下，女孩子的头发啊……细细软软地，摸起来好舒服……想到这，又觉得耳根有些发热了……
　　“嗯，”景秀摆晃了下头，觉得不会松，就笑道：“挺好的。”
　　她重新转过身子，手掌在撑地的时候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起先以为是什么石子，可那触感圆润又光滑，抓起来一看，扁扁的，就着灯光。
　　“咦，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