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象门·景始》想到哪写到哪

42、鬼庙

　　连汭景秀两人依然在迷雾里走着，顺着动静消失的方向，气温炎热，迷雾却像是一点都不愿散去的样子。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参天的树荫几乎让人看不到天空，从入林到现在，几乎感受不到时间的流动，像是进来了许久又像是才不过须臾。
　　景秀抬头，雾气缭绕中的参天大树让人彻底辨别不了方向。
　　压抑感一波一波袭过来，景秀也不是个承载能力特别强的人，最多算是能忍罢了。
　　她一步一步跟在连汭后侧，想着之前的人忽然的消失，她又握住了那个桂花的香包，在手里用力捏了捏。
　　身前的男人从后面看才觉着，虽然他身形整体更偏少年感，大概因为他大多数时候都懒散微微驼着背，其实他肩挺宽，这样的人容易给人安全感。
　　景秀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下那随着走路晃动的衣摆。
　　“怎么了？”没想前面的人察觉到了，侧过头。
　　“嗯没什么。”景秀摇摇头，其实他侧脸的线条比正脸看着更好看，年轻、干净、又利落，她忽然感悟，也许他身上这股少年的气息便是因为无论经历什么似乎都没有在这人身上留下痕迹吧。
　　世事如过眼云烟，他人如遗世独立的观察者。
　　所以有那么一瞬间，她在想他是不是也只是一个幻觉，她微微一伸手，就会发现这个幻觉会碎，这迷雾树林间依然只有她独身一人。
　　连汭低垂着眼眸，又走了几步，将刀重新绑进腰间，右手向后一捞，触碰到景秀的手指，松松拢住。
　　“诶？”景秀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两人交叠的双手，心里升起一股奇妙的感觉。
　　自然，又奇妙。
　　她轻轻回握了握，心里有些贪恋。

　　正在此时，前方人脚步一顿。
　　连汭压低了声音道：“前面有人。”
　　果然，在几步之远的地方，有个黑影立在那边。景秀眯了眯眼，还是看不太清，那个“影子”一动不动，看高度有些矮，像个孩子。
　　她想会不会是那个叫阿玥的孩子，可是怎么会有人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甚至感受不到是个活物。
　　也有可能是对刀疤两人做那残忍之事的凶手，她脑中闪过一瞬之间看到的零碎肉块，那根本不像是被兵器弄的，反倒更像被猛兽撕咬而剩下的。
　　猛兽，这林子里会有什么猛兽，除了尸人。
　　连汭单手已握住刀柄，他目光冷冽，带着全部的专注，朝“人影”靠近。
　　两人步履极轻，越是靠近越是觉得奇怪，照理说那样的距离，他们能看到“他”，“他”必定也能看到他们的，可却毫无动静。
　　要么就是“他”看不见，要么就是“他”不是人……
　　连汭心里更偏向后者，走得极近了，看清“人影”两人都不免舒了口气。
　　那只是个人形的石雕罢了。
　　一个憨厚的老者形象，弓着身子，咧嘴笑着。
　　可放在此时此景，除了怪，再感受不到其他。
　　“我想起来了。”景秀道：“地图上，庙的入口，画了个石墩，看着就是这样一幅模样。”
　　阴差阳错地，两人竟然走到了正确的道路上，按照地图上画的，再前面几部便应该是庙的入口了，庙的入口朝东，只要背着庙往西走，便是目的地的方向。
　　“嗯。那继续。”
　　两人走过了那个人形石墩，憨笑着的石像孤零零立在这雾里，他脸上的笑容让景秀感到十分不舒服。
　　再走不过几十步的距离，果然看到了一座荒芜的石庙。
　　景秀又抬头看了看天，其实依然看不见什么，可她就是有一种感觉：天要黑了。

　　最后两人打算在庙里过一夜。
　　因为雁叔曾极力反对天黑入山，再加上景秀对尸人零星的理解，晚上的时候，他们会更加地活跃，连汭也许功夫确实很高，可谁知道这座山上到底有多少尸人……
　　两人找了庙里一处隐秘却又能看清入口情况的角落坐下。
　　这座庙荒废许久，可那正中间的佛像却依然完整生动。
　　景秀不知道那是什么佛，可那面目狰狞凶神恶煞的模样，让景秀下意识地又往墙根缩了缩。
　　她一直很不喜欢佛像，偏偏佛像都修的普遍较大，每每看到，她都觉得心里发慌，从来不敢直视，更何况是这面目凶恶的石像。
　　是因为自己亏心事做太多了么？

　　果然，不过一会，整个四周都明显地暗了下来。暗下来的环境让景秀感到更加危险。她摸了摸衣袋里的东西，还是伸手拿了出来。
　　他们脚边就有些干枯的枝丫，也许是有人在这里待过留下来的，她想着也许可以点燃，听说尸人都不喜欢明火的。
　　毕竟阴阳不相容。
　　“这是什么？”
　　连汭夜里视线也好过普通人，一眼看到景秀手里一个小小入圆棍的东西。
　　“也可以算是火折子，改良过的。”比一般火折子起火更快，也更坚固结实。
　　“我听说，尸人都怕火的。”
　　可是连汭轻轻按住她的手。
　　“明火太容易引人注目。”
　　谁知道这山林里除了尸人还有其他的什么，贸然暴露现身地，过于危险。
　　景秀想想觉得也对，便又重新谨慎收了起来。
　　不过连汭倒是好奇了，一般人很少会随身带着这个，于是他轻声问：“为何会带着这个？”
　　景秀被他问了个猝不及防，没一点准备，黑暗里她眼睛闪了闪，说得有些含糊：“也许有用呢，就随便带着了。”
　　“哦……”连汭狐疑看了她一眼，也没再继续追问下去，他不着痕迹换了个姿势，道：“地图没错地话，过了这庙一直往西便是天元教所在位置了。”
　　“没错，可是……”景秀话语有些迟疑：“我们人员分散，寺京廿九不知所踪，刀……”
　　她想说刀疤他们遇害，可是又怕连汭的情绪，话卡在一半不上不下地，竟不知如何说起。
　　“走一步看一步吧。”

　　走一步看一步似乎已经成为了连汭人生观的一部分，他和殷泽那种计划派的人很不一样，他从小就没什么目标，很多事情做与不做都看心情，小的时候，他就只会想接了作业就完成作业，后来大了，就会想接了任务便完成任务，他很少执着什么，也很少有什么东西让他及其渴望争取，所以大多数时候他都抱着一种“船到桥头自然直”的观点，有路呢就顺着路走，走着走着看不见路了那就往能走的地方先走着，再看后面会发生什么。
　　不知是他那从小便漫不经心的性子导致了这样的观念还是这样的观念培养了如此的性格。
　　反正就算呆着什么都不做，也是一种解决办法。
　　连汭抱着刀，思绪断断续续地在往回闪，只是这一次的任务好像比起以往的哪一次都更加残酷。他的那种漫不经心好像渐渐地在从身体里退去。
　　是因为讯哥儿死了？还是刀疤大顶也死了？是因为这关系着几十万人甚至更多人的性命还是因为这关系着国家的存亡？
　　更或者，是因为他第一次有了想要保护好的人却又三番五次地没有做到？
　　他微微向后仰起头，一口气就这么轻轻地、不自觉地叹了出来，黑暗里，他脸上有了些烦躁的表情。
　　夜已经有些深了，可是他丝毫没有睡意，像他这样一日两日不睡也是常态，神经紧绷也已习惯，他微微转过头，就看到身边的女人头一点一点地，显然是睡着了。
　　虽然在黑暗里看不太清她的表情，可他大致能想象出来，思及此，他心里的烦闷便有些退却了。
　　这个人女人明显已经没有了小时候那股稚气和弱小，她脑筋转得很快，身形瘦却又充满力量，五官平平可又透露着满满的生命力……
　　和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了啊……也不知道中间经历过如何的过程呢……
　　想到这里，连汭的眼神忽然柔和了起来，他看着比自己矮一些的人，在自己身边睡着，头一点一点地，终究靠在了自己肩上，他薄唇一弯，竟有种心满意足又贪念更多的矛盾感觉。
　　细软的发丝蹭着他的脖颈和下巴，有些痒，更多觉得舒适。
　　正待他想要稍微调整一下坐姿时，他的视线里闪过一抹阴影……
　　他聚精朝阴影处看过去，那恰巧是庙的门口，可却是什么都没有，但他也并不认为刚刚余光瞟到的东西是看错。
　　连汭整个身体紧绷了起来，进入一种极其戒备的状态，甚至连呼吸都清浅了起来。
　　空气中除了景秀平缓而规律的呼吸以外，几乎什么都听不到。
　　忽然间。连汭的耳廓小幅度动了动。
　　他听到了什么声音，是某种向自己所在位置靠近的声音。
　　他立刻判断出形势并不太好，首先是他们的位置已经暴露，因为动静显然是慢慢往他们这边靠近的；其次动静的速度并不慢；最后，这山里除了尸人，他并不觉得有其他生物会主动攻击他们。
　　连汭手指紧紧握住刀身，他快速地打量过四周，照理说他们的位置算半个死角，背后是墙面，左侧是佛像，右侧和前方都有一小块墙壁挡住一部分，加上黑暗的掩护，不容易被人第一眼看到，而从这里却又方便他们能快速看清庙外的情况。
　　可是这个地方却又有一个致命问题便是——不利于行动。
　　如果对方数量不多，他倒是不太怕，怕便是对方数量众多，那便十分难办。
　　然而……他的视线最后落在佛像那边，那里有些破布挡着，可又依稀像是有个狭小的空间。
　　距离不够近，实在看不清。
　　他视线又落入门口，有些距离，若是要突出去，也不是不可。
　　连汭凝神屏听，声音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