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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暗道 ...

  •   景秀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睡着,也许是累也许是精神的紧张,也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睡了多久,当她意识回笼的时候是因为感受到身边的一股紧张感。
      然后她听到了一些声音。
      从朦胧到清晰。
      像人发出低低的□□,还有拖着腿走的脚步声。
      她眼睛骤然睁开。抬头。顾不着自己是什么时候靠在连汭肩膀上的,她脑子里只有一个信号——危险。
      “醒了?”连汭的声音压得很低从身旁传过来。可是夜里太过安静,景秀便是听得清清楚楚。
      “我右边有一个,数到三,你先往门外跑。”
      景秀僵着头,不敢朝右看,她眼神死死锁定在几步外的庙口,牙缝里挤出一个“好”字,便捏着拳头在心里默念了三下。
      在她起身的那一瞬间,连汭也飞快拔刀。
      刀起刀落。
      那一瞬间也跑到了门口。
      她听到后面有东西咕噜噜掉在地上,她回过头,恰巧看到的是一个头颅滚落在地,头颅的脸正对着她,血污中依稀可辨的是那是一个孩子的脸,也许和叁儿差不多的年龄吧,他脸上的表情麻木又带着一丝茫然……
      景秀只看了那一眼便回过了头去……可是门口的景致却让她惊得捂住了嘴……
      石庙门外不过几步,游荡行走的……
      全是尸人……
      高高矮矮,胖的瘦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
      他们齐齐抬头,空洞木然的瞳孔,或是没有瞳孔,呆呆望着她。

      今晚的月亮其实并不如满月般明亮,可是潼肖却忍不住一直盯着,他望着望着,揉了下眼睛,咦?这月亮为什么看着总有一丝血色?
      正待他要再揉揉眼仔细看的时候,却听到有细细的铃铛声传来。
      潼肖回过头,朝走廊那端看过去,不一会,果然出席一个小小的人影。是个约莫十岁的男孩子,白皙的肌肤,眼角下却有一块赤色的胎记,晃眼看,像是蝴蝶的翅膀。
      他温和地笑着喊那孩子:“星儿,睡醒啦?”
      那个叫星儿的孩子神志好像还有些混沌,低着头揉了揉眼睛,才又眨巴着望向他:“又有人闯进来了。”
      “嗯?”潼肖有些好奇:“星儿看到什么了?”
      “嗯……”孩子眼神光涣散,像是隔空看着什么画面:“有两个人被吃掉了,一个人被变成了鬼,还有三个活着的……”
      “哦?还有三个人活着呢?”潼肖轻轻惊叹了一句,脸上却是丝毫不变的笑面。

      “哼。才活不了了。”
      就在此时,有另一个脆生生的女童声音加入了进来:“他们走进鬼庙了。”
      “可没有活人能走出鬼庙呢。”
      潼肖听了哈哈一笑:“阿玥可真调皮。”

      “阿玥又怎么了?”
      这时才从星儿身后走出一个男人,他眉骨偏高,显得整张脸更加立体,最让人目不转睛地依然是月光下男人闪着宝石般光芒的异瞳,为他整个容貌更增添一抹异域的风情。
      他语气温柔,低垂的睫毛在肌肤上落下小片的阴影。他缓步上前,也在庭院的石凳上落座。
      同样是笑,和潼肖如面具般标准的笑容很不一样的,他的笑容总是带着微微的温度,让人看了就觉得舒适。
      他撑着额,抬头望了眼月亮。
      “嗯……今天的月亮是挺美。星儿准备好了么?”
      他冲男孩招了招手。那孩子便听话的走了过去。
      “阿金说可以就可以。”星儿被他揽进怀里松松圈抱着。
      波金拍了拍他的头,笑着称赞了一句“乖孩子。”
      “今儿晚上就动?”潼肖倾过身子,脸上的笑容有些褪去。
      “西奎的兵既然已经到小郡了,就尽快开始罢,礼央将军的军粮供应一旦被毁,前方的战事就输了一半,再加上晚上对阴兵也更为有利,越兹一旦破了,要进帝都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也对。”潼肖从袖中摸出把折扇,闲闲摇着。
      “不过,也可再等一等。”
      “诶?”扇子停住。
      “阿玥。”波金唤过那头的女童:“帮我看看,那个带刀的小哥哥还活着没?”
      阿玥撅着嘴,轻轻闭了下眼睛又张开,张开的眼睛和闭上之前的眼睛好像有些不一样,可看着明明又是同一双眼睛。
      潼肖看着这一系列动作,依然感到神奇,作为承载过母蛊容器的这个孩子,便也能看到中入子蛊的尸人看到的东西,简直就像拥有了一张巨大的网,从山上到山脚的村民,他们能看到视野,她也能。
      ……真可怕……潼肖不由又如此在心中感叹了一句。
      生死蛊这东西,真是可怕啊……
      阿玥“看”了一会,忽然“啊”了一声。
      这一声“啊”便让潼肖有些好奇。

      “不行,数量太多了。”
      连汭嘴唇紧闭,他不得不集中精神,从刚刚开始,这些尸人就像是无止尽一般,杀掉一个后面有跟着一个,如此以来,要杀出去根本不是办法。
      而且不知是到了晚上的缘故还是什么,连汭感觉这些尸人的动作比白天甚至快速了许多。他抬头望了一眼天空,月亮的光淡淡地将周边的云也染出一抹光晕。
      连汭一边挥刀一边拉着景秀往后撤,如同在做无用功,不过才刚刚离开破庙几步,又逼不得已得回到破庙里面。
      那把刀上上早已沾染了不知是血还是残肉的东西,他握住刀柄的虎口甚至有些僵硬的疼痛。
      连汭脑中在不断的回顾,地上的尸体很多,可后面蜂拥而至的尸人更多,他脑中忽然闪过佛像后面一条狭细的空间……
      “佛像后面,好像有条通道。”
      景秀听到扭头看过去,入眼便是佛像狰狞的面目,心里难免发怵,可她还是尽力往后面看去,幽暗的环境里,果然是个狭小的缝隙,被破布遮挡着,如仔细去看还真的注意不了。
      不过这里说也蹊跷,要说这缝隙,不过一人多宽,越看就越像是有人将佛像硬生生移了一些出来的样子,景秀忍不住朝地面看去,却并没有找见明显的痕迹。
      眼前又是一个尸人扑了过来,连汭一个挥刀,景秀对此情形已从不忍到有些麻木,终究她定下心,无论这个缝隙的后面是活路还是死路,都好过现在这条被尸人包围的路。
      于是她稍微低下身子,迅捷地侧身闪进狭缝里。
      缝隙里更加黑暗,第一个瞬间她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她扶着墙一步步往里面挪动,缝隙不深,很快她便摸到了最里面的墙面。
      连汭再又砍掉一个尸人脖颈之后闪身跟着进了缝隙,可后面跟着的尸人却是摆脱不掉,眼看着要跟着扑过来却硬生生被卡在缝隙入口处,他反手握刀,毫无犹豫,利落从眼眶直插入脑,尸人的喉咙里停止了□□,手上的挥舞也成为了定格……
      他被死死钉在了入口处。
      连汭刀柄处的红穗在微弱的月光里,缓缓摇动。
      他闭了闭眼,抬手抹过脸上的血渍。
      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悲怜,无论如何,这些曾经也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看不见了。”
      阿玥清脆的声音里有些不太高兴。
      她脸颊微嘟,重新眨了眨眼睛。
      “哦?”
      波金那异色的瞳仁里忽然透出了一丝趣味。
      潼肖咧嘴一笑:“能在鬼庙里消失的人,要么被吃了,要么不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阿玥听罢更加不高兴了,赌气地跺脚:“哼,阿玥就不喜欢她!”
      她又想起景秀那张波澜不惊永远笃定的眼色,这样的人,看第一眼她就想毁了她,偏偏阿金还如此惦记她,这令她更加恼火。
      正置气着,忽然头顶上传来一阵温热,是波金轻笑着抚摸她的头,边笑边道:“阿玥乖。”
      波金抬头望着那明亮的月亮,淡淡感叹:“他们的时间也不多了。”继而眼中闪过一丝冷冽,他一动不动,对潼肖说道:“开始吧。”
      后者闻声扇面一合,单回了个“好”字,便匆匆从庭前离去。
      波金蹲下身子,与身侧那个男童同高,他轻轻拍了拍男孩稚嫩的脸,柔声道:“星儿快坚持不住了吧,马上就可以轻松了。”
      星儿木然地点了点头,得仔细看,才能看到男孩苍白皮肤下的血管处似乎有东西在一点一点蠕动。

      景秀和连汭不得不卡在这个窄小的空间里,外面的尸人仍不放弃,一直试图往里面挤,虽有刀柄卡着,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进,是死路,出,也是死路。
      景秀靠在墙侧,一时间的安静之际,甚至可以听见两人呼吸的声音,她的更加急促。
      连汭在黑暗里朝里面探了探手,触碰到身边人的衣袖,低声问了句:“害怕吗?”
      如景秀这般的女子,从来没有人问过她怕不怕,做他们这口营生的都知道,怕也没用,再怕也得硬着头皮上,否则便是真真断了自己的生路。
      多少年了,没人如此问过,她便忘了,自己曾经也是连只过街老鼠都会绕着走的孩子。
      可连汭这句轻轻的“怕不怕”竟像是带着某种力量,让她那一直绷着的外墙忽然裂了道口子。
      越是生死存亡的关头,人的心里就会越脆弱,越是被人捧着的人,越是容易缴械。这个道理她在清楚不过。
      黑暗里,连汭看不到她死咬着嘴唇,终究摇了摇头。她不是不怕,是不能怕,心里绷着的那股劲儿不能松、,她想起寺京,想起廿九,不知道他们两人还活着没有,还有城里叁儿,她在这世上其实没什么念想,也没什么真正想做的事,她就是希望自己身边的人都能平安和自由。
      然后她脑中忽然想起了连汭。
      这个和自己一起被困在此处的人,为什么会忽然想到他?绝不仅仅是因为他此刻就在她身边,那些她放在心里珍惜的人一一闪过,最后出现的是连汭那张散漫而俊俏的脸。
      景秀的呼吸顿了顿,她有些犹豫地问连汭:“你为何当初非要跟来。”
      似是没有想到她会反问他一个毫无关系的问题,连汭想侧头看她,可一片漆黑,只能模糊辨认出一个身影罢了。
      他想了想,道:“波金有嫌疑勾结西奎逆反。”
      “哦,”景秀淡淡答道:“然后呢?”
      “这么多兄弟死在这条路上了,他们的命得死有所值。”
      “然后呢。”
      连汭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了好一会才低声说:“我说了,既然结盟,连某自然会护你周全。”
      那句“护你周全”让景秀有些鼻酸。她觉得自己已无法再回避这个问题下去,她喜欢身边这个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第一眼也许是后面的某一个时刻,但是她后知后觉得发现,自己若是要在这世上找出一个喜欢的人,不是对寺京那样如同伴的喜欢,而是女人对男人的情谊,那个人便是他了。
      可是她不能。
      他是官,她是贼,他们之间的未来便如同这漆黑的夜色,什么光亮都看不见。
      她可能会死在这里,而他必须活着从这里出去。
      景秀自嘲地笑了下,她又转移了话题:“连大人为何忠诚地为朝廷卖命啊。”
      连汭原本有些期待她下文的心又再一次落了下去,他仰头靠在墙上,依然是想了想才回答:“我不是为朝廷卖命。”
      “我没有那么伟大的牺牲精神,我只是想保护自己所珍惜的人而已。”
      这句话在景秀听来却是无比的耳熟,好像不久前也听谁说过。
      “毕竟,我不是什么皇家子弟达官显贵的,当初不是被人收养,早死在街头了,我只是运气好。”
      “捡到我的人经常说:命也许是别人给的,由不得你要或不要,可价值却是自己定的,生命的意义在于你是否认可你的每一个选择是有意义的。”
      “所以,我不是在为朝廷卖命,我只是在做自己的选择,只是偏巧的这些选择和我现在的立场一致罢了。”
      话到于此,景秀终究是想起了和叁儿那次在饭馆遇见的那个男人,他神色严肃,却气度非凡,想罢那样的人一定是位高权重之人。
      景秀轻轻笑了:“是麟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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