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生[悬疑]》千树颜双

5、赴死05

　　【郭献】

　　我也不是生来就这么丧。

　　腿没废的时候，我篮球打的好，成绩也好。按奖状上写的说，就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青年。所有人都说我前程似锦，未来可期。

　　前程似锦这四个字套在我身上，仿佛有种不切实际的虚假希盼。

　　其实我在夸赞中也是一直这么认为的。

　　直到后来，我发现了我爸的秘密。

　　他和杜齐彦他妈的秘密。

　　杜齐彦他爸爸死的早，我对他几乎没什么印象。只记得他俩孤儿寡母生活的艰难，他爸爸死的时候，村长带着几个年轻人过来，说是大家一人给添一点给他买口棺材。

　　我妈二话不说，就把家里仅存的一点钱全给拿出来了。

　　我们住前后门，每次在饭桌上我爸也都会说：“小杜他家困难，咱们邻里邻居的看见就多帮帮忙。你在学校里看见有人欺负他，也帮帮忙。”

　　我满嘴答应，低着头心虚地搅早就凉了的米汤。当然没敢告诉我爸，有时候我也会跟着同学们一起叫杜齐彦的外号“肚脐眼”。

　　他把我妈蒸的馒头和炸的油田装进袋子里，让我给他们送过去。甚至还知道他们家人爱吃辣的，大半夜就让我去送刚摘的青辣椒。看见杜齐彦他妈骑车上不了坡也会拽着我匆匆过去帮忙。

　　我年少无知，真的就以为他只是想帮助这个家里没了父亲的母子俩。

　　直到有天，我爸说要去镇上买洗衣机。洗衣机没买到，他车坏半路了。于是打电话说自己可能得晚回来一会儿，不要等他了，该睡就睡。

　　天已经黑透了，后来他连电话也打不通了。我妈不放心就顺着那条柏油马路过去找他。村里能出去只有这一条大路，这条路还是当年政府扶贫的时候给修的。

　　所以她觉得不管怎么说，至少能在半路上碰见他。

　　临走了，我妈还急匆匆又跑回来。

　　我问她怎么又回来了。

　　她一边翻箱倒柜找袋子，一边从冰箱里扒拉出来一块没有解冻的肉。“这是我昨天才买的猪肉，忘了给你杜姨了，一会儿我出去了你把这个给杜齐彦家送过去。这孩子这几天看起来又瘦了。”

　　“对了。”她想了想又说：“你要是有空，给他补补功课吧？小杜这孩子不笨，脑子转的快。将来你俩要是能上同一个高中，多少有个照应。”

　　我敷衍的应付了一声。

　　我妈前脚刚离开，我就也出去了。

　　那袋肉又沉又凉，我提着它歪着身子像是提了一桶水一样平衡不稳。虽然他们老是跟我说要照顾杜齐彦，可是也不看看杜齐彦要不要我照顾。

　　他在学校里打架逃课和老师顶撞，没人敢惹他。一天天的拽的跟个二五八万一样，这种人怎么会听得进去我的话，痛改前非好好学习？

　　我趁着月色好不容易爬上那个斜坡，把肉放在门口不远处，准备偷偷放那自己溜走。没别的原因，主要是我不想看见杜齐彦那张欠揍的脸。

　　可是我又怕悄无声息地放外面他们家人没人知道，就跟个贼似的摸到窗户底下准备敲一下让他们知道我来了。

　　我躲在窗户根，想着一会儿是跟他说句客套话，还是敲完就跑。犹豫间，还没来得及抬手。就听见里面传出一阵男女暧昧的呻·吟·声。

　　我都上中学了，怎么会连这种事都不知道？

　　我有点尴尬，索性坐在那里没有吭声。思索着杜齐彦是不是没在家，不然他们怎么会这么明目张胆的在家就乱来。不过他妈都单身这么久了，有个男性朋友也没什么问题。

　　屋子里的两个人激烈的冲撞声加上重重的喘·息声让我在黑夜里听的心神不宁。我正准备抬起屁股离开这个少儿不宜的地方。

　　忽然听见里面的人说话了。

　　杜齐彦他妈说：“你胆子也真够大，直接就上我家来了。幸亏我儿子这几天跑他同学家玩了。不过不怕你老婆来找你？”

　　有个男声说：“我跟她说我去买洗衣机还没回来，车子坏半路了。”

　　杜齐彦他妈轻咯咯的笑：“你撒谎的本领真是与时俱进，我还记得以前我们俩刚在一起的时候，你还没摩托车，我们走路到镇上开的房。你跟嫂子说，半路碰到我了，还让她跟我们家小杜说一声我们俩晚回去一会儿别担心。”

　　那男的说：“这多早的事了，别说这些了。”

　　这个男人的声音让我脑子里轰隆一声，有个从小到大的信仰忽然粉碎坍塌了。我感觉到自己的手在抖，喉咙也干涩的发不出一句话。

　　起风了，我的手又冰又凉。

　　我冲出院子，细碎的石子弹起来落到脸上，酸涩的异物感一直存在眼睛里。跑到一半突然想起了什么，我又回去把那袋猪肉给提了回来。或许此刻我脑子里全都是愤怒，先前的那些疲惫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我无处安放的焦虑。

　　我把猪肉扔进了门前的垃圾堆里，我妈回来的时候是独自一人，我爸在杜齐彦他妈那里，她当然是独自一人。

　　她看我一个人蹲在路边的大树下，说的第一句话反而是：“献，我在那条路上走了好久，就是没见你爸回来。他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哪怕隔着夜色，我也能看到她脸上的担忧。

　　想起刚刚经历的事我就觉恶心，气不打一处来：“他能出什么事？”

　　他没出事，他出轨了。

　　这句话我堵在心里像是吃了黄连一样苦涩却又说不出口。我第一次觉得自己要是和宋镜仲一样是个哑巴就好了。

　　我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善良又好骗。自己丈夫和别的女人出轨了，她还惦记着那个女人的孩子是不是又瘦了，学习有没有退步，将来上学有没有人照应。

　　想到这，我竟然蹲在地上吐了起来。

　　我妈吓坏了。

　　“郭献，你怎么了？乱吃什么东西了？”

　　她要过来扶我，却被我一把推开了。

　　我背对着他偷偷擦了擦眼泪，她追过来扳正我的身体。神情严肃地盯着我的眼睛。我被她看的心虚。眼泪一直在眼眶打转。

　　她看着我，我也看着她。

　　我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跟这个傻女人说起我看到的东西。

　　我妈突然用手分开我快要肿了的眼皮，嘴凑过来用力一吹。眼睛里的异物感瞬间就没有了，不用看我也知道自己此刻眼睛红的像流血。

　　她哈哈笑了两声：“献，你都多大了，眼睛里进小石子了还用得着哭吗？你对着镜子一揉就出来了。或者找我给你吹一吹也行。”

　　“你们娘俩笑什么呢？”

　　我爸的声音从外面传过来，“大老远就听见你们俩的声音了。”

　　看见他若无其事地进来，我眼更红了。

　　我妈说：“看你儿子矫情的，都快上高中了，眼里进个小石头还在这哭。搜搜不就行了吗？哭啥呀。”

　　我爸过来捏着我的脸，“那我们家小献哪受得了这种委屈，眼睛里有别的东西就是不舒服。咱们郭献啊，别的不知道，但就一点好，眼睛里容不得沙子。”

　　眼睛里容不得沙子。

　　他说的没错，我不能容忍有一丁点的背叛。只是他大概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成为我眼睛里那颗不被容下的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