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生[悬疑]》千树颜双

8、赴死08

　　【郭献】

　　从我知道他们俩的事情以后，每次看到我爸假惺惺的让我去给杜齐彦他妈送东西，我都会觉得无比恶心。

　　一切都如表面上风平浪静，我妈还傻兮兮地想着杜齐彦将来上学的问题，每天做点好吃的也从来没有忘过他。

　　那天吃晚饭前又让我去给她送东西，我妈在厨房里一个人忙着。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没听他的话。站在那就这么怨恨地盯着他。

　　他被我盯得浑身不自在，“郭献，你杵这干嘛？不是让你给你杜姨送东西吗？”他低头闲适地喝了一杯茶，似乎觉得自己隐藏的挺好，“早去早回，我和你妈还等着你一起吃晚饭。”

　　我没动，说：“我早就知道了。”

　　他放下杯子，不知道是不是装傻，“你知道什么了？你最近越来越不听话了，让你去送个东西就这么不愿意，难道是叛逆期来了？”

　　说完这些他又把话题转移到我妈身上，“你怎么不知道体谅体谅你妈？她天天给你做饭，早上自己都来不及吃饭，你看看人小杜对他妈……”

　　听到这个名字我瞬间就愤怒了，把桌子上那袋子准备要给杜齐彦的东西摔在地上。“你呢！你体谅过她吗？！”

　　他大概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这么激动，坐在那愣了半天。

　　我喘着粗气，脸憋的通红，“你和杜齐彦他妈的事我都知道了！”

　　他突然站起来，给了我一巴掌。“胡说八道什么！”

　　火辣辣的触感在脸上迅速蔓延，我知道除了疼痛，更多的是对他的失望。这是他第一次打我。因为那个女人打我。

　　很小很小的时候同村的孩子都羡慕我，因为我有个开明的好爸爸，别家爸爸不准孩子出去玩，他总是带着我到处跑。别家爸爸不肯为孩子花钱，他想尽办法也要满足我的愿望。

　　他说：“孩子嘛，寓教于乐。玩的开心，才能学的好。”

　　这话在我身上得到了验证，他越是开明不约束我的行为，我成绩反而越好。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他的开明不仅仅是对我，甚至连自己的婚姻也这么开明到和邻居搞在了一起。

　　那个人还是杜齐彦他妈，那个我妈时时刻刻都想帮一把的杜齐彦他妈。

　　我跟杜齐彦的关系也更加不好，他看我不顺眼，我看他更不顺眼。甚至看到他和别人打架挨揍，心里有种莫名的快感。

　　和他摊牌以后，我爸这些天破天荒的开始帮我妈做家务了，也没天天找理由出去不挨家。甚至隔三差五去学校给我送吃的和穿的。

　　“小喇叭”特别羡慕，每次看到他带一堆东西来都会跟我说：“郭献你爸对你可太好了，你不知道咱们这一圈我最羡慕的就是你，肚脐眼他家境不好，小哑巴自己是个不能说话的残疾人。我爸天天管的严，就你，咱几个的童年就你好。”

　　我心里堵着一口气：“憋住吧，别说话。”

　　什么对我的关心，对我的好。他做的一切不过是对我妈的愧疚而已。因为不是一个好丈夫，所以想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好父亲。

　　他曾经说我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可我还是容忍了。

　　让我割舍这么多年的情感，对他恨之入骨，我也做不到。

　　然后我们家又恢复到了以往的模样，可是破镜难圆。出轨只有零次和无限次次，底线一旦被打破，它就没有存在的约束力了。

　　果然没过多久，他又开始和杜齐彦他妈在一起了。

　　只是这次，连我妈都知道了。

　　那天放学回家，一进门就看见她在屋子里哭，正门的桌子上还放着她蒸的包子。水蒸气把她挡在后面，隐隐约约的只听见哭声。

　　看见我回来赶紧抹了一把眼泪问我吃饭了没，说着就要赶紧去盛饭。

　　我书包都没来得及放下，使劲拽住她，“你怎么了？”

　　她拢了拢头发，说：“没事，献你想吃啥，妈给你做。”

　　我依旧重复着刚才的话，“你怎么了？”

　　不知道这句话哪里戳中了她的伤心事。我妈又小声哭起来，她说：“你爸，你爸和小杜他妈妈……”

　　后面她没有说出来，可我全都知道了。

　　除了那件事，还有什么让她一个人躲起来哭？我想起来最近的种种，只觉得他们所有人都欺人太甚。我妈那么好，对所有人都那么好，可是这些人是怎么对她的？

　　拿她当傻子，拿她当笑话。

　　“他去哪了？跟那个女人还在一起？”

　　“没有。”她看起来魂不守舍，“刚才我们大吵一架，他一个人开着车子就出去了。”

　　我清楚她的性格，不是被逼急了不可能这个状态。以往无论出了多难的事，她从不会在我眼前露出丝毫的惊慌与失措。

　　可这次不一样，她之所以控制不住在我面前崩溃，肯定是因为吵架的时候我爸还向着那个女人。

　　想到这里，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跑到厨房抓起菜刀就冲上斜坡急匆匆跑进杜齐彦家里。彼时的杜家只有他妈妈一个人在，看我两眼血红带着利器，吓得躲进屋子里不敢出来。

　　“苏美琴！你给我出来！”

　　房门紧闭，院子里静悄悄的。我拿着刀对着门框砍了上去，我妈随后跑过来抱着我的手臂，“献，你干什么啊！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说：“我要砍死他们两个。”

　　“献你别做傻事！你还是个孩子啊，现在做的是什么事啊！”她声音听起来颤颤悠悠，跟我的歇斯底里比起来好像一只无助惊恐的小猫，“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妈怎么办啊？这是我们仨大人的事，跟你没关系。”

　　她伸手夺过去我的刀，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发觉刚才争执过程中，她的手被划伤了。我失魂落魄地呆站在那里，想来也是让人觉得讽刺，我谁都没惩戒，倒是让我妈受伤了。

　　那把刀被扔在了地上，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里尤为明显。然后，杜齐彦他妈把门打开了。

　　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我妈的眼里透着清亮，跟此刻的落魄显得格格不入。“别的事我不想管，但我儿子你们谁都别想把他扯进来。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跟孩子他爸立马断清关系，我当做什么都不存在。第二，你可以不断，那就带着你儿子从洛寨滚出去。”

　　我从未见到过她如此强势的态度。她头发凌乱，手中还粘附着滑腻的血液。空气里很安静，仿佛时间都停滞了。

　　杜齐彦她妈扬了扬头，好像眼底也晕染了些雾气，“同样都是洛寨的人，为什么最后是我和我儿子被赶出去？因为年纪轻轻死了老公，所以就活该被你们这么欺负？”

　　我妈盯着她，“你扪心自问，这些年我对你怎么样？你就背着我干这些勾当？你自尊心强，你讨厌那些瞧不起的人，你不接受别人的施舍。行，你爱怎么样怎么样，但为什么要让我承受这些？”

　　杜齐彦他妈忽然笑了，“苍蝇不叮无缝蛋，你在我这耀武扬威，怎么不去管管你家那位？！错只有我一个人的错吗？他呢？你跟他这么久，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像是被人直直朝着心窝戳了一刀，我们两个都没有说话。

　　安静往往都是更加惨痛的前奏。

　　果然，下一秒就听杜齐彦她妈突然把话锋一转，“你以为他努力在镇上买房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你？为了你儿子？还不是为了跟你离婚，为了躲避村子里的闲言碎语，为了带我去镇上结婚用的婚房！”

　　“你他妈再说一句试试！”我怒气一上来就想找拿把刀，却被我妈一把按住肩膀。

　　她肩膀塌陷了一瞬，像是被一些看不见的东西给削掉了半分高度。可我却从未见过她如此冷静，她站在黑夜里，被风吹的发丝乱舞。

　　哀莫大于心死，她声音很低：“献，这不是小孩儿该管的事，你在这不要说话。”

　　我呼吸沉重，只觉得心口有一堆棉花堵着喘不过气来，最开始明明不是这样的啊，为什么事情要发展成这个样子。

　　他们两个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伤害所有人的事。

　　我妈，我，甚至还有杜齐彦。

　　我有千万句话要说，有千万句委屈要诉，到了嘴边，却只干涩的汇成一句话。我说：“妈，谁也不能欺负你。”

　　她捏着我的肩膀，“没人能欺负我，只要你不受委屈，就没人能欺负我。”

　　单薄的身体在月色下倔强又孤独，她重新转过身和那个女人对峙：“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不听劝，我就让你去坐牢。”

　　杜齐彦她妈站着没动，“怎么给我最后一次机会？要把我和他的事情说给全村听是吗？”她冷笑一声，“我告诉你，我不怕，凭什么这种事情要女人一个人承担？男人躲在背后，被骂的永远是女人，你要想传的满村都是。尽管去传。要丢人咱一块丢！”

　　我妈摇摇头，走上前去，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然后杜齐彦他妈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来一句话。

　　我至今都不知道，她那天晚上到底说了些什么。

　　只记得杜齐彦的妈妈脸上掩饰不住的恐惧和慌乱。

　　从那以后，她离家出走，真的就没在村子里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