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207号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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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1207号病人的生日。
她的主治医生汪萍从未想过还会有人来给她过生日。
汪萍打量着对面的两个人，一个圆脸蛋，面容姣好的女人，不过和病患长得一点都不像，大概率不是家人，她身边带着一个186左右帅气的年轻人，虽然女人年纪看上去大些，但两个人之间的磁场像是夫妻，汪萍做这行久了，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能一眼看透。
以汪萍做精神科主任多年的收入水平，虽然认知有限，但依稀还是能辨认出这男人穿着一身的高奢，她原本以为他会是病患的家人，谁知道女人开口：“许扉，待会你在外面等我吧，我怕不熟的人吓着淼淼。”
男人紧张地说道：“她伤到你怎么办？”
女人笑了笑，“不会，那可是淼淼啊，是我的淼淼啊！”
汪萍心里暗暗惊奇，戚淼淼竟然还有朋友。她扭曲到现在这个程度，又拒绝跟所有人接触的样子，应该是从小被人孤立、跟社会对立的结果。尤其是听病人的几次自述，从没听过她提起过自己有朋友。
十三妹看过访客记录，戚淼淼被关在精神康复中心辽城区两年，有过四次访客记录，母亲李小莹，在第一年来过一次。后来就再也没有过她探访的记录。
三个月前，逯言来过三次。
第一次，戚淼淼搬起椅子砸逯言，结果因为身体孱弱举不起椅子，砸到了自己的旧伤脚。当时的场面可以用混乱来形容，看描述还以为病房里是两个病人，逯言是被护工拉出去的，然后病患进行了一个星期的修养。
第二次，时隔一周，逯言进行第二次探访，这次是在一屋子护工的围观下。但病患依然没能控制住情绪，把挂吊水的架子隔窗扔了出去。戚淼淼甚至用碎玻璃割破了自己的手腕，她已经一年没这样做了，汪萍很生气，当时就训斥了逯言。院长紧急安装了防盗窗，戚淼淼的病房也从新楼搬到了老楼。
第三次，逯言连着来了两个星期，汪萍每次都以怕影响病人的情绪为由拒绝，但看他每天都来，实在没办法，跟他告知允许他最后一次探访。戚淼淼的新病房只有一扇一平米不到的窗，窗帘是闭着的因为病人畏光。她在见到逯言后，保持静坐呆滞的姿势，过了三十几秒才出现微弱的反应，开始转头。然后突然浑身发抖，出现倒地抽搐的情状。
汪萍通知逯言，他的到来不会改善病人的病情，还会使病人病情加重。
后来，逯言的访问申请都被拒绝了，这也是今天他们夫妇来到这里的原因，他们是收到了逯言的联系才来到这里的。
十三妹看到逯言的时候，感觉很不好，他那个样子，像是突然吸了du，或者患癌做了化疗，瘦得已经看不出以前的样子，完全没有了年轻有为、意气风发的样子。
他会变成这样，一半是因为从公司辞去高管的职位，到处奔波寻找戚淼淼的下落，另一半，八成是有了什么不好的消息。如果连他都这幅鬼样子，那淼淼到底怎么了？
十三妹不知道逯言是怎么想办法找到这个地方的，辽城区的康复中心，是这家医院最不出名的病区，因为这里几乎都是被家人放弃的重症病人，家里没有什么钱，也没什么亲人，病人大多是失去神志的，简直是连神都放弃的土地。
话说回来，能成为重症精神病的，除了遗传这种不可抗力，有哪个原生家庭是正常的，有几个是被父母爱过的，出了医院，也只能变成流落街头、翻垃圾桶的流浪人.员。
以戚淼淼的家境，谁也不会想到她被她妈妈送到这个地方来，这两年，十三妹在许扉的帮助下，几乎找过北京、上海所有的康复中心，以及在她妈妈现在居住的城市，洛杉矶几家著名的私立康复中心，到底是对女儿有什么深仇大恨，要把她扔进这个地方？
十三妹捂着鼻子强忍着恶心走过阴暗的走廊，一股刺鼻的药水味盖过屎尿的味道飘荡在病房走廊上，那是病人失禁便溺的腐败气息，她不敢想象戚淼淼一个有洁癖的精致女孩子是怎样忍受这种气味的。
接着，一扇布满了狰狞的猩红色铁锈的厚重的铁门打开了，十三妹的瞳孔一时间还没适应这光线明暗的变化，只觉得眼前漆黑一片，没有一丝声音。
护工打开了发着昏暗灯光的钨丝灯，只见床上蜷缩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十三妹往前走了两步，想要看清楚她的样子，被汪萍一把拉住。
果然见床上的人肩膀微微抖动了一下，十三妹只好在距离她两米远的地方站住，“淼淼？”她试着喊了一声。
戚淼淼把头埋进手臂里，只露出眼睛，定定地看着十三妹与窗之间相隔的地面中间的位置，眼神并没有聚焦，对外界的变化没有什么反应。
她柔顺的一头长发被剪短了，毛毛躁躁的，在袖口处露出的一段苍白的手腕骨骼毕现，似乎一折就断。
十三妹的眼泪一下子喷涌而出，她抓住戚淼淼主治医生汪萍的手臂逼问道：“有必要对她这样吗，她有多大的危险性要被你们关在这里，不给她晒太阳的吗？你们给她吃的什么？多久洗一次澡？为什么她没反应？你们给她吃了什么药，你们这样是违法的知道吗……”
汪萍不耐烦地大力挣脱开她，十三妹被护工拉着，汪萍皱眉道：“走吧，你再这样，会刺激到病人！”
十三妹忙忍下满腔的怒火：“好好好我不闹，别赶我走让我再看看她！”
十三妹搬了一个小凳子，坐在戚淼淼身前，可是淼淼的视线依然没有变化，她的大脑仿佛是停止思考额状态。
“我有隐私要对病人说。”十三妹见身后的人不动，又补充说道：“我相信以她现在的身体状态，还伤不到我，如果有什么危险，你们从门外进来也用不了十秒钟。”
等到所有人都出去，十三妹终于忍不住握住了戚淼淼的手，“淼淼，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对不起，对不起没有早点找到你。”
十三妹握着她的手，像抓着没有生命的玩具。病床的名牌上1207号的红色喷码很夺目，戚淼淼三个蓝色圆珠笔写得字墨迹却模糊了，这个人的特征，就和圆珠笔的墨迹一样，渐渐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冷的病人编号。
这里的人，没有过去，没有未来，虽然活着，却像死了。
“淼淼，你还记得我吧？我是洪兴啊！”
沉默。
“我跟许扉离开北京的日子，到底发生什么了，你告诉我呀！是不是你妈妈？阿姨去纽约了 ，她不在国内了，以前的事都已经过去了……”
她的眼睛没起一丝波澜。
“你要告诉我，我才能帮你，淼淼，你可以好起来的，你要相信你自己，只要你不放弃，你从来都不怕困难的，你那么厉害，怎么可以被打倒？到底是谁伤害你的，是因为周星河吗？”
戚淼淼依然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
“淼淼，我没有放弃你，只是因为许扉的家人反对，还有我工作上遇到的困难，不得不离开北京，这两年我一直在找你，你不要恨我。”
十三妹往前走了几步，戚淼淼提防地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她，目光中读不出任何感情。但还是将十三妹吓住了，她停在离戚淼淼有一段安全距离的地方。
“总不该是逯言？”十三妹心里泛着嘀咕，就算李小莹不要她这个女儿，逯言翻遍了全世界，把她从辽城康复中心给找出来，不管发生什么，也不会是逯言，逯言不可能做出伤害戚淼淼的事，“淼淼，你听我说”。
“我是李爱。”戚淼淼抱着膝盖，下巴埋在臂弯里，“你认错人了”。
十三妹甚至觉得，如果现在她前面有一面镜子，她的五官一定以奇怪的形状扭曲着，扭曲到自己都认不出自己，“李爱？”
就像吃了一个干巴巴的栗子，卡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卡到眼窝酸了却不知该不该把眼泪憋回去，十三妹自认为是个记忆力还不错的人，她回忆了大学时和戚淼淼常混在一起的那三年多，“李爱”这个名字一次也没出现过。但还是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不对，有哪里不对。人的大脑是有欺骗性的，比如在白天不会注意到的意象会出现在深夜的梦境中，这个名字，虽没有特定到某一个具体的身份，但确确实实在她的生命中出现过。
她潜意识中是知道的。
无论十三妹再怎么问，戚淼淼都毫无反应。十三妹不放弃希望，微笑着对她说道，“淼淼，我还会来看你的。”
“李爱……李爱……”十三妹嘴里念叨着这个名字，穿过阴暗逼仄的走廊，耳边回荡着如鬼魅般的呜咽、啜泣、叹息声，在死气沉沉的绝望的空气中，一双大手有力地扣向她的肩膀，“你怎么了？李爱来过？”
十三妹抬头，看着许扉那张稳重中透着干净纯粹的脸，直问：“你认识李爱？”
许扉摇摇头，“不认识，听过，那不是姓周的前女友吗？”
“周星河？”十三妹惊讶出声，她的眉毛拧作一团，记忆中的某些确切的部分撕裂了，试图以奇怪的方式重新拼凑在一起，串联成合理的逻辑。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1207号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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