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霸凌的第1207号病人》洗猫匠人

2、影子酒吧

　　今天是戚淼淼的生日。她干了一件大事。

　　上课前，她走到自己常坐的座位上，那个座位在教室最后一排，平时除了她没有人坐，且周围的人也尽可能离得远些。

　　她今天甚至没有穿nei衣，因为所有的nei衣肩带都不知被寝室里的谁剪断了，这样的话，以后她只能将柜门上锁了。

　　明明别人的柜门都不上锁，只有她一个人上锁，免不了又是一场冷嘲热讽。

　　依着她的性子，是很讨厌被nei衣束缚的，但在学校她一直都规规矩矩的，今天是没办法，只能套了背心，可是她的身材很好，来上课的一路上可是没少遭受奇怪的目光。

　　本来就已经忍耐到极限，站在自己的桌子前，盯着桌面上不知道谁放上去的一堆干黄的枯枝叶，这种会让人联想到生命消亡的意象令人心烦议论，她一把将枯枝叶扒拉到地上，只见一只用红色记号笔画得面貌狰狞的骷髅正在桌子上对她张开血盆大口。

　　戚淼淼身子晃了晃，感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拧了一圈，耳边轰隆隆响起了“雷声”，她努力地把理智拉回到现实当中，可是太痛苦了，如果就这样晕倒也好。

　　班长的训斥在头脑中响起的雷声映衬下几不可闻：“淼淼，你干什么，把垃圾全弄到地上让谁打扫。快上课了老师都来了……你还不坐下，全班都等着你呢……”

　　戚淼淼抬头看了看班里的同学，他们坐在座位上，用看怪物的眼神打量着她，老师在讲台上站着，在整理教具，似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她静静地走到班长面前，在众目睽睽之下，把班长的桌子掀翻在地。随着班长的一声“尖叫”，桌子应声倒地，在每个人心脏上砸出一声闷雷，没有人敢碰淼淼。

　　在老师的眼皮子底下，所有同学的盯视下，戚淼淼把教室里的二十几张桌子一张一张掀翻，每掀翻一张桌子，教室里的气氛便紧张几分。

　　如果说戚淼淼完全不怕，那也太高估她，只不过她的恐惧被愤怒淹没了，掀翻这二十几张桌子，就像用鼓槌击打在巨大的鼓上，每一声都在她的心上激荡出激烈的波纹。

　　过程中竟没有一个人敢拦着她。连班里的男孩子，也是大气不敢吭的，只在戚淼淼拎上包走出教室后，默默将每一张桌子再扶起来。

　　因为他们全都知道发生了什么，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戚淼淼知道她不会受到处分，一来这些人心虚；

　　二来，至少在学院的巡回表演结束前，没人敢收拾她，毕竟演出影响到很多人职业选择，甚至可以说，关乎很多人的命运，戚淼淼是女领舞，不知为什么，投资方很满意这个演员配置。

　　戚淼淼给十三妹发了一条信息：“下课到影子酒吧找我”。

　　“收到，生日快乐^ ^~”

　　影子酒吧是舞蹈学院旁的一家清吧，晚上人不是很多，大多是附近的学生，音乐声音不是很吵闹，戚淼淼可以很清晰地和室友十三妹交谈。

　　十三妹叫洪兴，称呼来自于古早的香港古惑仔电影，戚淼淼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给她取的名字。那个时候戚淼淼刚和男朋友分手，心中不爽无从发泄，一把揽过十三妹的脖子，“洪兴？这个名字我喜欢，洪兴——十三妹，以前有没有人这么叫过你？”

　　十三妹皱皱鼻子：“你怎么醉醺醺的，女孩子这样，成什么样子？”

　　戚淼淼大笑：“你还挺有意思的，女孩子应该什么样子？我告诉你，女孩子想什么样就什么样，也有我这样的，你要是受不了我，趁早离我远一点，免得被我教坏哦 ！”

　　可是十三妹并没有远离戚淼淼。这个外表乖巧的女孩，非常执着地跟着戚淼淼，想要把她拉回女孩子的“正途”。

　　可惜戚淼淼的生活没被拉回正轨，十三妹反而有点被她“带歪了”。

　　戚淼淼小学的时候跟着妈妈去国外生活了几年，家庭环境很开放，听说她家里人很开明。加上她身体不好，据说她家里人在生活中细节上不怎么约束她，以至于她养成了我行我素的毛病。

　　她人很聪明，尤其在大学里，这种聪明被发挥到淋漓尽致，比如考试前看看书，就能考得很好，在舞蹈专业上又极有天赋，属于老天爷赏饭吃的身材和资质，因此老师同学便不能对她在学业上有所诟病。

　　当然，少不了对她的私生活指手画脚，比如早恋，比如泡吧喝酒，比如一些捕风捉影的传言。

　　一开始，她非常不在乎，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的不在乎，尽管有些传言，已经不能简单用捕风捉影来形容，简直上升到了诋毁，人身攻击的程度，用十三妹的话说：“淼淼心大得很”。

　　后来，事情发生了点变化，当那些人发现这个女孩子对流言和诋毁无动于衷的时候，非但没有共情到她独自消化这些情绪时的痛苦与隐忍，反而变本加厉地施予恶意与伤害。

　　比如放在自习室被人撕掉几页的书，寝室里被人剜掉一块的面霜，摔断的梳子，剪破的挂帘，这些细细碎碎的恶意像狂风一般汹涌而来，饶是看上去开朗坚强的戚淼淼，也终于有些承受不住了。

　　莫名的胸闷头疼，消失的耐心，焦躁的脾气，一点一点侵蚀着她的生活。

　　这些，十三妹看在眼里，她一直默默陪伴着戚淼淼，但也由于她的胆怯，非但不能挺身而出保护戚淼淼，反而常常需要戚淼淼的维护。

　　可是十三妹心里不知道，虽然表面上戚淼淼很强势，有时还要保护她，如果没有十三妹的支持，戚淼淼没有勇气独自面对汹涌而来的莫名的恶意。

　　戚淼淼晃了晃手中的碧蓝的玛格丽特酒杯，“你是不是觉得我喝醉了，其实没有的，我只是有点……寂寞了，谢谢你陪我。”

　　十三妹心中一紧，有点心疼得叫服务员添一些热柠檬水，她总觉得，戚淼淼这个人，虽然看上去大大咧咧的，但问及她家里的事情，总是左拼一句，右凑一句，从不希冀未来，也从不感慨过往，没头没尾的，就像个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野姑娘。

　　戚淼淼饮尽了杯中酒，凑近十三妹，一双闪烁着星光的明亮眼睛向她投射来笑意。十三妹脸上一红，“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凑这么近，怪恶心的！”

　　戚淼淼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人太有意思了，你脸红个什么劲？”

　　十三妹扫视一眼四下，叹了口气，“你这疯婆子，真是什么恶心事都做得出来，就不能淑女一点？”

　　戚淼淼微微笑道：“我是疯婆子，你干嘛还总跟我玩。我刚就是想问你这个，为什么她们都说我不好，你却愿意跟我做朋友？”

　　十三妹低头吸了一口无酒精的可尔必思气泡水，缓缓说道：“就是因为她们说你不好呀。”

　　戚淼淼一愣。

　　十三妹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人应该独立思考。别人说你不好，我得看看你到底哪里不好，结果也没怎么样吗。女孩子是很可爱的，应该互相帮助，这个世界对我们已经很残酷了，为什么大家要互相伤害呢？”

　　戚淼淼又是一阵清脆的笑声，“有道理。哈哈哈哈哈，差点以为你要爱上我了，我可是喜欢男人的。”

　　十三妹实在忍不住，伸手抢戚淼淼的吸管，“再乱讲，吸管戳你鼻孔，让你胡说八道！”

　　走出酒吧门口，被冷风一吹，戚淼淼觉得自己清醒了不少。

　　日子再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情绪紧张到胸闷难受，喝酒麻痹神经，清醒后继续怼天怼地刀枪不入的，别人眼里她似乎是打不倒的，连十三妹都觉得她很厉害，害怕和恐惧的一面浮出水面，她便拼命按下去。

　　这样一来，心理还没崩溃，身体就先受不了了。止疼药不离身，应付时而袭来的胸pu绞痛。还有两年毕业，她只盼着赶紧离开这里。

　　戚淼淼脚尖在酒吧门口画着圈，她在拖延回宿舍的时间，一边微笑一边压抑着痛苦，前面忽然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只觉心脏“咚”地一声像被小锤击打了一下，她几步上前冲了过去，一辆车在她面前疾驰而过，十三妹拦腰抱回她，“你疯了？命不要啦？”

　　戚淼淼回过头，茫茫然地看着她。

　　戚淼淼喝酒从来没有醉过的，也从来不会露出这样惊慌无措的表情。

　　十三妹颤抖着问她：“你看到鬼了？”

　　戚淼淼心中一颤，鬼？和鬼又有什么区别呢。她的确是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但又说不出来那人是谁。

　　大概是个三十来岁的高个子男人，穿着笔挺的西装外套，衬衣干净洁白，对了，和这个男人联系在一起的意象，还有一条蓝色的围巾。

　　他长得是什么样子的呢，戚淼淼无数次幻想过，但她甚至想象不出他具体的五官，他应该是很英俊的吧，肤色是很白皙的类型，鼻峰挺拔，睫毛很长，眼睛应该漂亮，耳廓很好看，对了，耳廓，这很重要。

　　很多人不会留意男人的耳朵，其实好看的男人，耳朵的形状很重要的，不能是外翻的耳骨，不能完全贴着头皮，又不能太招风，戚淼淼闭上眼睛，能够回忆起他，站在阳光下，金色刺眼的阳光打在他的身上，穿过他的耳廓，他的耳轮被染成温暖的粉红色，是那种温柔的圆圆的形状，很可爱。

　　因为是逆光的影像，回忆不起来他的面容，只有这么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和温柔的耳廓。

　　“喂！喂！”戚淼淼被十三妹的声音唤醒，“你看到谁了，前男友？”

　　戚淼淼笑道：“才不是呢。我看到的是……”她看到的是谁呢？她自己也不知道，“一个老熟人。”

　　对面那个男人，上了一大型的黑色商务轿跑，可能是附近外资企业的年轻高管？舞蹈学院离着市中心的商务区很近，大概是来接年轻小女友的吧。汽车对着商务区的方向疾驰而去，很快消失了朦胧的夜色中。

　　戚淼淼摇了摇头，“怎么会是他呢。”她甚至都不能确定，他是否真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