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欢》鲸柠

2、初涉浮尘

　　九重天上神仙们的事总是说不完的，况这数万年来头一次关于帝君有可议论之事，众神们虽不敢在明面上说些什么，但在背地里自有他们的一番说法，一个个天花乱坠的故事活脱脱的在帝君寝殿外演绎着。

　　百年过去，木犀城的祈天灯再没亮起过，满城的桂花同往常一样开的极为繁盛，只是自那一夜起却再无悠香。

　　每年至木犀城的游人小鬼，神仙妖魔还是同往年一样多，兴许于他们而言单单见一见这美景也是好的，何况这美景下葬着一出关于帝君的戏。每一经至，总免不了谈及，毕竟在已知自己年岁时辰的光景里，有二三事加以解乏出闷，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但总是有趣的。

　　帝君同上神仍是没有任何交集，大抵是上神离了帝君住处这事说得腻了，众神口中倒兴起了另一绮事，因着说法最是感人，所以流传甚广。使得世人都说“那董家小姐真真的好福气，竟使得这世间最尊贵的两个人反目。”

　　世人皆知那辰华上神虽顽皮却性子极为温和，极少有同旁人脸红的时候，都感叹上元那日恐是他头一回发火。

　　因上神本就生的好看，加上性子极好，在外人面前他总是一副温润公子的模样。使得世人理所当然的以为那日定是上神同董家小姐两情相悦才去抢婚，都十分佩服他的勇气。毕竟敢去同帝君抢婚的这世上恐只有他一人。正因如此，本是一段孽缘却错传成了一出佳话。

　　300年对于诸神而言确如刹那，在无尽的光阴里，300年前不过几个时辰的旧事断不可能篡改季节流转和世事更迭。

　　帝君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虽不喜任何宴席，却从不缺席每一百年辰华上神的生辰宴，只是过去总是帝君承办，上神总当着众神的面将收到的贺礼送予帝君，美其名曰“谢礼”。众神倒也习惯了上神的做法，于是习惯性的选贺礼的时候总选帝君喜欢的。

　　如今倒是变了，上神像是真的懂事知礼了许多，每每按时参加朝会，还总说出些让诸神惊叹的谏言来。每一百年的生辰宴也操办的极有条理，礼数极为周到，却再不允许送礼，每年的请柬同样上至天君下至仙童一份不落，却再没了帝君的那份。

　　帝君也不恼，每一至上神生辰总亲自带许多礼品来，即使上神从不理会帝君，但帝君总是自顾自的来又自顾自的离开。

　　每隔一千年检查一回世龄录这桩事是全天下极为重要的盛事。这一日帝君寅时便要起床，穿上禁服，受各方记录生辰年岁的仙上朝拜，随后检查世龄录中可有残缺遗漏或是记录错误。

　　每个凡人必须在成年那日，将自己的生辰和想要的阳寿写在丝帛上，交由祭司，祭司再将其火化，将灰烬撒到护城河中。这样一来仙上们便能知晓凡人的寿辰，随后再将其抄录下来也就成了世龄录。

　　从前本没有世龄录，这世龄录是帝君即位逆天改命时才创下的规矩。也是自帝君即位起，凡人便有了自己掌握寿命长短的权利，却也只有那一次机会。

　　不过说来可笑，即使自己有了掌握生命长短的权利，在自己欲求的年岁里应当过得十分潇洒恣意才是，可总有人去扰祭司想要变更寿辰，或是在后来无尽的岁月里忘了自己年岁的，总也去问祭司“自己今年年方几何，还有多少时日。”

　　更为荒谬的是世间众人皆知祭司并不知道什么，缠着祭司也不能改变什么。可偏偏年复一年，没完没了。说到底，人都是贪心的，有时候总觉得自己因为未知而衍生了许多遗憾，可有一日当这些未知都变成了已知和可掌握的时候却肆意挥霍，硬是将自己可把握的亲手改写成了没把握的，将已知的变成了未知的，至于初心更是像吐沫星子一般被无尽的风声裹挟进了尘埃里，最后同样空留遗憾。

　　帝君同上神维持了近千年的状态在检查世龄录那日才得以打破，那日两人方才说了这许多年来的第一句话。

　　往常世龄录检查结束帝君都让众仙君自行离开，可那日检查完后帝君却坐在高位上许久，迟迟不语，众神自然不敢离开。

　　僵持了许久，直到辰华上神晃晃悠悠的出现在大殿门口，靠在门沿处问；“帝君唤我来不知是何要事”

　　帝君听到声音抬了抬眉道：“这每过一千年检查一回世龄录这桩事今后便交由你负责，从今日起，你搬到尘浮阁去住，仔细熟悉事务，里面有个掌事的仙官，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问他即可，待你将之前所有凡人的命数都记下来，熟悉了各方仙君所掌之地后，便可出阁。到时你来找我，我传你查阅的仙法，授你禁服。”

　　上神本想着帝君突然唤了自己定是有什么要事，却不想竟是这等事，帝君在天宫本就是“闲人”如今连这等事都放给他去做了，他实在想不出帝君打得什么算盘。一时间忽略了就这么砸下来的苦差，难得的没有计较，竟生生愣在那里，不知该作何言语。

　　尘浮阁外种着许多兰花，虽开得茂盛可花枝和花朵却极为细瘦。阁楼有许多轩窗，从外面得小路上远远就能看到阁楼内的光景。

　　阁楼里除了典籍书本外再没有什么特别的，说来奇怪，阁楼外虽种着许多兰花，清风一阵一阵的掀刮过只见无边的花浪，却不闻半丝幽香，可打开阁楼的时候却有一阁楼的桂花香，只是那花香像是被故意锁在阁楼似的，怎么都散不出去。

　　辰华上神因为初来乍到，也因着头一回见这许多的书，最主要的上神着实喜欢摆书的那些个书架子，觉得书架从颜色到花纹再到摆放的位置搭配的都极为合适。

　　他虽从小深受天君宠爱，才刚成年就被帝君带在身边，也见过许多的稀奇东西，按理说这书架着实算不得什么，可他偏偏万事总喜欢合适二字，所以上神才入尘浮阁找掌事仙官的第一件事竟是寻求打造书架的人的去向。

　　掌事仙官生得斯文，就相貌来看担这份差使是极合适的，可惜说话有些刻薄，还颇为冷漠。

　　上神：“仙官，你可知这书架子是何人打造。待我出去，也叫那人给我造一个。”

　　仙官：“我虽常年居于这阁楼里，对天界的事知之甚少，可我却知道上神最不喜看书，这书架即使有人能造，可在上神那确与枯朽无异，上神又何必多此一举。何况这书架本无人打造，阁楼里的一切与凡尘共生共衍，每日万变，此时您看到的并非真实，皆是虚妄。”

　　上神在神仙们面前是极少吃瘪的，如今猛地一回，不觉生气，反倒觉得有趣。可他终究觉得面子更为重要一些，于是打算刁难一下眼前看上去十分斯文的人。

　　因为自古以来无论什么人面对女人总是无可奈何的，于是他拿起一本书，随意翻了几页，开口道：“仙官说的这些我自是不懂的，凡尘事于我而言也无甚关系，可既然领了帝君的命令，我便应该好好执行才是。我这一来不知何时才能回去，我本无什么可牵挂的，可唯独放不下澜兮，担心我不在的时候没人陪她说话解闷，所以还望仙官每隔三日便替我回去看看，陪澜兮说说话，解解乏。”

　　上神说完这话，抬起头恰好看到刚刚一脸冷漠的仙官神色倏地松动，于是一脸得逞模样自顾自的走了，不再理会身后。

　　上神来到尘浮阁后生活规律了许多，每日都在查阅典籍，记忆凡人命数和熟悉各荒之间度过。乏了便踩一踩阁楼里的光斑，可总在不经意间想起帝君。

　　有时他明明记得上一刻才来过那处，下一刻竟就不同了，可若走得远些，又觉得无甚差异，于是他除了帝君安排的那些事，耗费时间最长的竟是满阁楼地找掌事仙官。

　　幸而帝君给他的差事虽较为繁琐难度却小，需要找掌事仙官的事并不很多。每每这时他才反应过来，他还不知掌事仙官名讳，虽心里总记着找到就问，可等找到仙官的时候又总是忘了问，后来他也就习惯了“仙官，仙官”地叫他。

　　一开始他担心仙官推脱，没去看望董家小姐，于是每隔三日便要早早起床去找仙官，提醒他莫要忘记去看望董家小姐。许是他盯得紧，仙官也渐渐将看望董家小姐当成了习惯。后来他再不用提醒，每到那个日子仙官都会留一张字条告诉他“不必找”。

　　鬼节的前一天，上神特意去找仙官，想托他鬼节那日去阴间带些桂花糕来。

　　上神找了许久，才在阁楼的一个小角落里找到他，仙官大概蜷在那儿睡着了，许是在此前要查些什么，因而身边杂乱放着许多书，大多是铺开来的，经风吹过，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加上透过轩窗的光斑一点一点的在其上闪烁，那画面倒是极美。只是因着这画面，他情不自禁的想起了初见帝君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