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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碧潇之死 ...

  •   江既宴一时语塞,被人点破了心意,顿觉羞愧,不知说什么好。许久,才找到话说,“说起来,世子为何深夜来到这簪花楼?”心中的喜悦褪去后,她便开始疑惑,裴世子这般教科书式的青年才俊怎会深夜至此。

      裴少锦听见问也不急着回答,呡了口茶,这茶水有股淡淡的臊味,甘醇但也苦涩。

      他说:“近日,柳玄清为这花魁大选谱了曲,求我填词我应了。今日是受邀来看成果的。”

      这柳玄清柳乐师也是位风流人物。他曾是晋王府的幕僚,不过自从六年前晋王受重伤难以起身后,便疯了似的跑到坊间撒播晋王府日落西山的言论,自己撂桃子不干了,跑去作词作曲,潇洒风流。
      这简直是令人无法理解的举动。

      不过更令人诧异的是,这么多年来他依旧与裴世子保持联络往来,晋王府的友好态度好似柳玄清从未放纵,从未挑衅权威。

      “原来如此。”江既宴一怔,又恍然想起今日的龟奴小詹与她说过这事,点了点头。

      不远处,弯着眉眼的既月声音轻轻的,却很有穿透力,像是滴水的青竹,“既月要送满座高朋一支舞蹈,感谢各位一直以来对既月与簪花楼的抬爱。”

      是竞拍前的助兴。

      一刹那,两侧的乐师拨动弦音,仙音倾泻,袅袅不绝。

      既月随着音乐婆娑起舞,如同云雾缭绕的仙山上气质冰洁的蛇妖,美得动人心弦。

      这襟飘带舞的一曲毕,原本热闹的氛围更加高涨。

      鸨母手里拽着鸳鸯戏水的绢帕,笑盈盈地说:“好,竞拍正式开始,二十两起拍。”

      一金大约是十银,开价便是天文数字。

      但有的是愿意为美色买单的人。话音刚落,便有锦衣玉带的弱冠男子起身叫价:“二十五两。”

      随后,满座又有更高价陆续报出——

      “三十两。”
      “四十两。”
      “四十五两。”

      “七十两。”

      这价格乍一报出,大部分的人兴致都弱了下来。

      一般的妓.女一夜的价格不过是十两白银,赎身价也不过两三百两。说到底只是一夜露水,这样哄抬下去,倒有些本末倒置。

      江既宴一直观察着裴少锦的神色,对方不与她说话时总是凛若冰霜的,因着五官的深邃与隐约的气场,很是唬人。

      叫价的少了许多,间隔的时间也变长了。裴少锦一直细细听着,等着机会。

      “一百两。”

      是旁边的隔间儿传出的声音,听着有些苍老,但应该也是位有权有势之人。他叫完价,便有专人帮他将这价传达给了鸨母。

      “一百零一两。”

      大厅角落里一个伶人打扮的男子站了起来,眉语目笑,有一种天然的凄美感,像一株纤弱的幼树,青葱嫩绿。他的脸上绘着精致的梨园舞台妆容,头发随意地束着,穿着一身宽大的白色长袍,看起来应该是刚刚忙完了还未收拾干净。

      一旁的隔间又叫了价:“一百二十两。”

      伶人打扮的公子抬起头看向那个方向,表情仍旧严肃:“一百二十一两。”

      拽着绢帕的鸨母早就激动得难以自抑,这一百两白银比起上一任花魁要翻了一倍,可以从她这儿赎位姑娘了,她问:“一百二十一两,有没有比一百二十一两更高的?”

      江既宴听着这逐渐高涨的价格,心中仿佛有根脆弱要断的弦崩得紧紧的。

      她瞥过一旁的裴少锦,依旧端坐如山,蔽聪塞明一般,毫无举动。

      江既宴生怕他毁约,忍不住问:“世子是不打算叫价了吗?”

      裴少锦被问得一愣,语气有些茫然,“贤弟是等急了吗?”

      这坦然而略带迷茫的反问把江既宴问得有些尴尬,正打算解释时,就见眼前的裴少锦释然地轻笑,他说:“算了,这天色也不早,如此等他们结束拉锯战也要些时间,我去喊价吧。”

      清冷的言语中多了份模糊的温柔。

      裴少锦走至栏杆旁,居高临下,一切尽收眼底。

      鸨母又问了一次:“可有更高的?”

      有,当然有。

      出生高贵的晋王独子抬起了手,骨节嶙峋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因为离得远,出价需要别人传达,楼下等候的龟奴抬着头,满带敬意地问:“您要出多少?我帮您传达。”

      裴少锦明明一向正经不带半点风流气韵,可此刻却如飞雪漫天,苕花满城,足够风流,也绝对雅致。他微微弯下腰,同楼下的龟奴报出了价。

      龟奴听到价格一愣,小跑至台上将信息报给了鸨母。

      他附在鸨母耳畔将裴少锦叫的价传达到,一瞬间,鸨母露出堆面的笑容,喜难自抑,“有人出价秒下这次与既月姑娘共度良宵的机会,出价一百两。”

      她顿了顿,语气轻快而满意:

      “黄,金。”

      满座哗然。

      与一个妓.女的见面机会罢了,本想一百两白银就够高的了,居然还有一百两黄金的。

      鸨母颤着手也颤着声音,高声问:“请问在座有没有更高的?”

      无人回应。

      她继续说:“如果没有的话,就恭喜这位公子,得到了与既月姑娘共度良宵的机会。”

      而楼上,江既宴早就如同呆掉了一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百两黄金就这么轻飘飘地没了,为了一个女子空掷这么多钱财,简直闻所未闻。

      如她这般的浪荡子也是有花钱的天花板,可裴少锦一报价便帮她捅破了。

      虽然木已成舟,但还是忍不住提醒:“世子,这……可是一百两黄金呐。”

      不值得,也没必要。

      裴少锦见江既宴愁眉不展的样子,宽慰:“无事,我请你的。”

      江既宴如做梦一般,她的钱袋子里连个零头都没有,而她,竟然最终以这样的价格得到了见既月的机会。

      结束后,裴少锦吩咐簪花楼的人凭着他的玉佩去晋王府取钱。

      不到一会儿,便有一位双丫髻的小丫头寻了过来,瞧着十三四岁,脆生生地说:“请公子随我去既月姑娘的房间。”

      路被引导,江既宴与裴少锦便跟着她沿着二楼的走廊去往最深处的房间。

      走廊很窄,像是瘦弱的病魔缠身的老妪,身上没有几两肉。难以并行。

      可正巧的,路上挡着一位姑娘,她穿着杏红的衣裙,坐在极高的高凳上,背着脸。

      似是无忧无虑地眺望远方,但瞧着极为危险。

      小丫头是走在前头的,知道后面的两位客人尊贵,便赶忙儿上前说几句,让这位姑娘移开,别挡着路。

      可还未碰到她,便听见布料窸窣的声音。

      那诡异的坐姿像是一个预兆,正如奇怪的谜案乌云般笼罩本该姹紫嫣红欢声笑语的簪花楼。

      这姑娘,头重得仿佛注了水银,突然低了下去,带动整个身体往下沉,直直地从栏杆上摔了下去。
      “趴——”

      楼下,今日簪花楼的宾客还未全部散场,大厅里还有些人。

      有人摔下去了,便立马发出尖叫。

      男的,女的,混乱得像是一场怪谈。

      江既宴第一次瞧见传闻中的“自杀”谜案。

      可就在那一瞬间,她敢笃定,这不是自杀。

      那位姑娘,如此僵硬的姿势,不是生者能够表现出来的。

      她,早就被人杀死了。

      *
      月挂中天。

      簪花楼外却围着层层的官兵。

      死去的姑娘被人抬上了担架,准备送往京兆尹衙门交由仵作检查尸体。

      江既宴看着那已经僵硬的尸体,那惊艳的容颜看不出半点曾经的颜色,污血掩盖下,眉心有一颗破碎的朱砂痣,如同它的主人,枝头的香花凋零了还被碾碎,丑陋腥臭。

      带路的小丫头被叫下去问了话,应该是从未如此直接地面对死亡,整个人仿佛吓傻了,哆嗦着唇瓣,说话也结结巴巴。

      “她……她坐在那里不说话,往下看,正好挡着路,我便想唤她离开,没想到会……”小丫头哭得鼻涕肆流,甚至还冒了稀疏的泡泡。

      见她哭得厉害,又被一群官员围着,江既宴有些看不下去,从怀里拿了块素净的绢帕,叠得方正了,递给她。开口帮她阐述:“死去的这位应该是簪花楼的碧潇姑娘,她刚刚坐在一个高凳上,但人已经死了,被人摆弄成奇怪却畸形的姿势,肢体是僵硬的。”

      她说话时声音微颤,碧潇算是她在簪花楼最为熟悉的人了。

      好颜色,攀富贵,却什么都敢争取。

      可现在零落成泥碾作尘,人死不复生。

      京兆尹深夜至此,衣服还未整理齐整,公服也只是简单披着,神色有些疲惫,见江既宴站出来,疑惑地问:“你是何人?”

      江既宴未报上姓名,只是避轻就重:“刚刚碧潇姑娘死时,我也在现场。”

      京兆尹抬起头看栏杆,那里还有一个空空的高凳,他侧过脸问:“你是如何知道这妓.女不是自杀的?”

      江既宴说:“是否是自杀,仵作一查便知。”

      京兆尹沉吟着,正打算提些问题,就看见江既宴身后之人。

      一袭墨色襕衫,剑眉星眸,皎如玉树临风前。

      “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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