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僧取经，女王取你》芳未歇

2、怀远之行

　　迦罗蓝并不在意怀远看到自己的手，她起身端坐于兽皮上，举手轻轻击掌，双手发出脆响，侍女鱼贯而入，有的手上捧着明珠，有的捧着各色瓜果食物，有人上前放置案几，有人放下厅中帷幕。

　　不消片刻，厅中便焕然一新，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四下挂满了白纱，上面以银线绣着纹样，看样子当是某处山川，面前的案几以白玉雕成，即便以怀远出生高门后又身居高位的眼光来看，也是极品美玉，案几上摆满了玉盘，其中有各种新鲜瓜果。

　　前方，迦罗蓝的主座被掩在白纱之后，影影绰绰看不分明，方才这少女还在他身侧，二人所距不过咫尺，现在却又被白纱阻挡，只让人觉得方才的少女可能只是怀远梦中的一抹魅影。

　　“有远客前来，倒是我失礼了，法师一路舟车劳顿，不如在我女梁休整一番。”

　　迦罗蓝变卦实在是快，快到让人有些反应不过来，明明刚才还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此刻她倒是开始从容地招待起了远客。

　　怀远倒是适应得十分良好，他起身拜下，口中道：“贫僧怀远，拜见女梁国主。多谢国主救命之恩。”

　　迦罗蓝透过帷幕看着怀远，即便他们有着不太愉快的开头，现下怀远言语间颇为有礼，倒能够显示出对方的良好修养。

　　“法师的大名，即便我国僻远，我也有耳闻。法师是洛阳人士，高门秦氏嫡子，出生时母亲白象入梦，于佛诞日，得孪生子。如今法师贵为天龙院首座，而天龙院是东土一千零八十寺中第二寺，可谓位高权重，法师一人镇青州，斩杀无数大妖鬼，青州百姓奉若神明。而您的兄长怀恩，掌天下第一寺大慈恩寺，紫袍加身，权倾天下，你秦氏兄弟是当之无愧的佛门双壁。”

　　东土因百年战乱，妖孽横行，血气冲天，更有妖鬼因人心恶念而生，以血肉为食，为祸人间，而佛家法门正好克制妖鬼，因而东土佛门极胜，百姓或许不知君主何姓，却绝不会不知道佛寺住持的法号，家中子弟更是以出家修佛为首要目标。

　　东土一千零八十寺不仅护卫东土太平，更掌无上权柄，手握天下财富。新主魏王为了巩固政权，示好佛门，不仅让渡了许多权利，还送自己的幼子于大慈恩寺出家。

　　“法师弃了东土万人敬仰的高位，出关时东土佛门派出的那位戒贪大师险些杀了你也要留住你，便是这样的艰难险阻，法师仍旧一意西行，若无所求，我可不信。”

　　说着，迦罗蓝却话锋一转，她笑着道，“我看法师也是彬彬有礼，定然不希望在西域起了争端，法师不如说说，此次西行所为何事？”

　　怀远听着少女和悦的声调，却也能够感受到对方言语间的锋芒，他双手合十，道：“南无阿弥陀佛，贫僧冒犯国主，还望国主见谅。贫僧此来乃是出关游历，现下贫僧抵达女梁，也想要了解贵国佛寺。”

　　怀远一番话说得坦坦荡荡，仿佛他不远万里而来就为了学习佛学，迦罗蓝自然不信，冷笑道：“哦？法师现在好生有礼，却不知法师此番游历，除了东土佛门，还有多少势力在背后窥探。”

　　迦罗蓝挥袖，帷幕荡开，蓝紫色的眸子紧紧锁住怀远的目光。

　　二人之间有光幕升起。

　　光幕上正是一片大沙碛，三个骑士正在休息，远远的只见一只鹰隼盘旋而落，一男子起身，鹰隼落在他手臂上，他解下鹰隼脚上的竹筒，展开里面的纸张，粗略扫过，道：“怀远已经进城，我们可以撤了。”

　　身旁两人都松了口气，其中一人少了一只胳膊，他道：“太好了，这炎魔沙碛简直不是人呆的，时不时有炎爆不说，还有海市蜃楼，实在凶险，我们进来的时候还有三四百人，现在就只剩下我们三个了。”

　　“这次损失惨重，但是妖鬼驱使怎敢不从，否则我们这一身血肉怕是都要让妖鬼吃尽了。”

　　三人起身，正要离去，忽而一阵热风刮过，胳膊上停着鹰隼的男人面色一变，“不好，有炎爆。”他胳膊一震，放鹰隼离开。

　　其他两人也是面色煞白，“不是说已经到商队常走的安全路线了么？怎么，怎么还有炎爆。”

　　“快跑……”话音未落，只见平地起风，龙卷风将三人裹住，风中有明亮的火光闪烁，他们就连一声惨叫都未发出，便被湮没，不过片刻，风忽而停了，变作一缕柔风在沙丘上飘荡，三人的痕迹散佚于天地，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

　　天空中那只搏命奔逃的鹰隼像是被一只大手握住，瞬间消失。

　　天边艳阳正炽，沙碛中一片寂静，什么都没有发生，发生了也不曾留下痕迹。

　　迦罗蓝握住了自己那只细白的手，年轻的女梁国主虽然稚气中带着几分可爱，却在谈笑间让三个人一只鹰消失在沙碛中。

　　光幕消失，迦罗蓝逼视怀远，语气有些危险，大有磨刀霍霍之意，“我女梁捡了法师，还真是捡了个麻烦，不过既然已经入了女梁，法师一句探访佛寺就想糊弄过去，这可不行，如今东土佛门和东土的妖鬼都找上门来，法师觉得，我该如何是好？”

　　迦罗蓝步步紧逼，怀远霍然起身，长长拜下，他白衣翩然，朗声道：“贫僧在东土得一西方诗人手札，诗人名为阿尔斯帕斯，曾游历西域诸国，其中记录了一个传说。据传佛陀涅槃后，有一个僧人自西方而来，得女梁国主青睐，后国主为这僧人兴建了一座佛寺，诗人说这座佛寺名为神女伽蓝，怀远此行，为拜见神女伽蓝而来。”

　　“至于这些麻烦，怀远愿一力承担。”

　　风过堂，牵动二人之间的白纱，迦罗蓝看着厅中巍若玉山的男人，意味不明地说：“我女梁王室自有信仰，并不崇信佛学，神女伽蓝，也许只是一个诗人漫游的臆想，法师还是不要当真的好。”

　　此后方才健谈的迦罗蓝不再说话，怀远落座后，二人默默用膳。怀远倒是没把迦罗蓝的冷淡放在心上，他捧起手边的粟饭，手边两盘菜，怀远并未见过，挟起一筷，放入口中，原来这是葫芦片，怀远曾见过用葫芦做成的瓢，却没吃过用新鲜葫芦做的菜。

　　另一盘是白色的丝，放入口中后，只觉十分爽脆，这盘菜不过焯了水用盐腌过味道却不错。怀远吃完了菜便知道，这是芜菁，是西域最常吃的蔬菜。

　　怀远除了粟米饭和两盘小菜并未动过其他的瓜果，他桌上的饭食皆是素食，可见这位女梁国主十分细心，对东土汉传佛教颇有了解。饭食简陋，怀远的动作却和缓优雅，他静静地吃完了面前的饭食，默默地坐在那里看向迦罗蓝所在方位。

　　怀远看迦罗蓝，迦罗蓝也透过白纱看怀远，这位远道而来的高僧，无论身居陋室还是高楼，无论所用馔玉还是粗食，一举一动皆是雍容高贵，光风霁月，足以窥见他高贵的出身和良好的教养。

　　饭毕，迦罗蓝从白纱后走了出来，怀远跟着她来到室外。此时天色已晚，天边挂着圆月，有几颗星子点缀，凉风习习，蓝纱与白袍共舞，白日里见过的迪依娜上前，向二人行礼，道：“国主，法师的居所已经布置好了。”

　　迪依娜朝着怀远做出邀请的手势，怀远向迦罗蓝行礼，就在他即将转身之时，迦罗蓝忽然道：“法师真的只是想看看神女伽蓝，还是为了神女伽蓝中的东西而来？”

　　“古往今来，为了神女伽蓝中的那样东西而来之人不少，你怎么确定，你就是命定之人。”

　　怀远垂眸，“命定之人，或非贫僧，不过九死尔。”

　　迦罗蓝的神色瞬间冷了下来，她抬眸看着怀远，那只玉化的手拂上了怀远的面庞，“怀远，你的运气不错。”

　　怀远的运气好在，他为神女伽蓝中的一样佛门真宝而来，而他也出现在迦罗蓝与女梁灭亡相关的预知梦中，迦罗蓝心知此人极有可能，便是那样东西的命定之人。

　　只是，这一切言之尚早，还需解决眼下的麻烦才是，迦罗蓝的目光点在自己的手上。

　　这只手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怀远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那种令人窒息的力量，只是他眉眼冷淡，岿然不动。

　　他淡淡道：“多谢国主，手下留情。”

　　迦罗蓝笑了，她蓝紫色的眼中带着不容置疑地笃定，“你若是命定之人，我女梁就有神女伽蓝，若你不是，那就只是诗人的幻想。”

　　迦罗蓝倏地放开怀远，转身离去，“近日是我成年庆典，法师不如留下来观礼，我国中尚有些许俗务，需法师鼎力相助。”

　　“只是俗务有点麻烦，若法师能够在这些俗务中活下来，你便是命定之人。”

　　“生，则得见神女伽蓝，死，则一切成空。”

　　怀远再次拜下，“多谢国主，贫僧不敢请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