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僧取经，女王取你》芳未歇

3、女梁鬼影

　　怀远跟着宫中侍女来到居所，殿中以白色地毯装饰，上用金银二色的丝线绣着山川风景，屋中无金玉饰物，而是有绿藤环绕，开着各色鲜花，怀远谢过一旁的迪依娜，来到绿藤下坐在蒲团上，他将衣襟上的蓝色小花拿下，双手捧着放在一旁的窗台上，而后闭目诵经。

　　想来方才入梦，就是这花的作用吧。

　　那朵小花在夜风中颤巍巍地开放。

　　护卫毘雅入殿，拜下道：“国主，有人发现，近日城中圣火教异动，他们时常秘密集会。”

　　“圣火教？”迦罗蓝国中有不少西狄人，他们皆崇信圣火教，毕竟此教乃是西域商路上的大教派，他们信仰圣火，信众皆身着红袍。

　　“圣火教近些年来势力扩张极快，最近更是猖狂，一旦有外道入城，他们会放火驱逐外道，我虽有整顿之心，可城防卫队中也有不少狄人，他们信奉圣火教，对圣火教教众的行为十分纵容。”

　　“圣火教这些人为何行事肆无忌惮？无非是庆典将近，西狄将有使者前来，他们觉得有可乘之机，视我女梁为囊中物，公然挑衅我女梁各教派平等的国策。”迦罗蓝冷笑一声。

　　她自是知道自身的异变即将引起各方的窥伺，不想正是圣火教和西狄先有了动作。

　　“我们暂时按兵不动，不要有任何动作，我倒要看看，西狄和圣火教会如何动作。”

　　毘雅领命退去，进入室内，迦罗蓝再不复方才的威严，浑身松了劲，懒洋洋地倚在兽皮软榻上，身旁倚着一只雪豹，她伸手抚摸雪豹的下巴，整肃的少女女王此刻卸去了全身的气力，显得慵懒又舒服，她感应到怀远回到居所之后，并未毁去那朵留在他衣襟上的小花，不由会心一笑。

　　这位法师果然是心思剔透之人，用这样的方法取信于她。

　　不过按照迦罗蓝的性子，同样的方法不会再用第二次，她已大致了解了怀恩的来历，关于对方的所求她亦是心中有数，神女伽蓝之中的确存放着佛门至宝，能够荡涤天地罪孽的佛门真经。

　　自东土三百年战乱以来，不乏大德高僧前来求取真经，只是他们都并非真经的命定之人，强行承受自身无法承受的命运，将会遭到反噬。

　　不过迦罗蓝心有预感，或许平定天下乱局将会在她这一代应验，而她自己，西方神女的后裔，女梁的国主又与这一切有何关系呢？

　　神女的圣地昆仑，为何崩塌，女梁国为何毁灭？

　　情势不明，这些事毫无头绪，不过眼下的麻烦就已经够令人头疼了，迦罗蓝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向了东方。

　　既然和尚来得这样巧，不如就让他做这枚破局的棋子。

　　距离女梁都城不远处正是一座一座的葡萄园，园中弥漫着葡萄的甜香，圣火教教徒都聚在一间土室之中，熊熊燃烧的圣火前，一众教徒身着红袍单膝跪地右手贴在肩上。

　　圣火教遍布西域，甚至在东土也有圣火教的信众，是以圣火教的集会并不是多么的稀罕，只是他们秘密行事，多了几分鬼祟。

　　火苗跃动几下，墙壁上出现一个身着长袍的黑影，教众低声道：“圣火在上，恭迎圣使。”

　　低沉的声音在土室中回荡，“那个东土来的和尚进入了女王的宫殿？”

　　那面色煞白的领头人恭敬道：“是的，女梁兵士将他带入了王宫。”

　　黑影沉默一瞬，道：“女梁国主如今即将成年，自身有所异变，正是我们的好时机，我已派人探寻女梁水脉，你等需继续探查女梁国主的情况。”

　　“记住，女梁国主身负驱使水脉的神力，是我们此次计划的关键，你们还需要留意东土和尚，他乃是东土大能。记住，盯紧他们，继续探寻女梁水脉，不日我们的使者便会抵达女梁。”

　　闻言领头之人面露兴奋之色，众人跪伏在地上，忙道：“圣火在上，恭送圣使。”

　　黑影消失，火焰化作一团白光，飞入领头之人体内，一切重归黑暗。

　　天将亮的时候，有密报入女梁王宫，迦罗蓝至此时并未休息，她率先走出王宫，正好看见隔壁宫室的怀远同样走了出来，二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女梁城中。

　　一白衣女官上前，正是主理女梁政务的女官迪依娜，她神情整肃，“国主，我女梁都城的西城有几户人家中了奇毒。”

　　迦罗蓝看向一旁的怀远，似是问询，对方点点头道：“若能为国主分忧，怀远义不容辞，还请大人带路。”

　　迪依娜道：“法师这边请，车驾已经备好了。”

　　却见迦罗蓝口中打起了响哨，只听马蹄笃笃笃的声音响起，一匹极为神骏的白马蹿了出来，迦罗蓝翻身上马，长发飞扬。

　　“法师，我先走了一步了。”

　　怀远看看车驾，对一旁的迪依娜道：“情势紧急，还请女官大人备马吧。”

　　迪依娜一愣，笑着点头。

　　怀远骑上马匹飞驰而出，他上马动作流畅而优雅，风姿令人心折，迪依娜想起怀远的出身，顿时会意。

　　到地方的时候已是晨光熹微，怀远方才追着迦罗蓝，两人不过前后脚抵达。女梁城中民居多以黄土建筑，墙壁厚实，夏日可以隔绝暑热，冬日保暖避寒，巷中几家门户大开，毘雅带着些身着皮甲的士兵走上前来。

　　毘雅和士兵双手交握对迦罗蓝躬身行礼，“拜见国主。”

　　迦罗蓝道：“起来吧。”她看了看怀远，道：“法师，请吧。”

　　说完迦罗蓝先一步走了进去，一边走一边道：“总共有多少人中毒，医师分析出是什么毒物了么？是否能解？”

　　“禀国主，共计一百三十五人中毒，医师暂时没有分析出毒物，中毒者皆命在旦夕。”

　　迦罗蓝闻言神色冷峻，“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清楚。”

　　“昨天深夜，有一商人归家，发现这条街静悄悄的，进入自己家只见家人面带青黑，倒在家中各处，看样子应当是忽然毒发倒下，商人跑出去报官，城中巡逻的人赶过来，发现这条街上所有的人家都中毒了。事发后，他们立刻通知我，我通报宫中，带兵赶了过来。”

　　迦罗蓝一行人进入此处最大的一处屋舍，这是这条街上富户的房屋，中毒之人都被集中在这里，空地上支着棚子，简陋的木板床上一排排都是面色青黑的男女老幼，他们有的瞪着大眼，神色狰狞，有的则沉湎梦境，面色潮红，唇畔带着一丝贪婪的笑意。迦罗蓝神色凝重细细看来，此事的确颇为蹊跷，一夜之间一条街的人都中了毒，究竟是什么样的方法让毒扩散得如此之快？迦罗蓝心中忽然有了一个猜测，她抬头看向怀远。

　　怀远与迦罗蓝对视，二人仅靠着眼睛就交流了彼此所想，怀远上前，迦罗蓝道：“不知法师有何高见？”

　　“南无阿弥陀佛，国主，这种毒颇为罕见，这是鬼毒。”

　　在场众人闻言皆是一怔，“鬼毒？”

　　“鬼毒本是妖鬼的遗壳所生，最易滋生人心妄念，是故我佛门灭杀妖鬼后会将妖鬼尸体彻底焚烧，以免鬼毒扩散开来。待贫僧写下解毒之法，以清心明目的药草便可祛除鬼毒。”怀远说着看向迦罗蓝，“不过，感染鬼毒者最易心生妖鬼，需要日日以佛法净化身心，女梁并非崇信佛学的国家，不知女王能够恩准此事。”

　　迦罗蓝对毘雅道：“既然法师已经说明了解毒的方法，那就让医官前来抄录药方吧。”她又对怀远道：“法师慈悲为怀，诵经为的是救人，我也不是罔顾子民性命的无道昏君，此事劳烦法师了。”

　　怀远将药方告知医官后，众人皆忙碌起来，配药的配药，煎药的煎药，这里躺了一百多号人，若是真的因为鬼毒作乱，场面不堪设想。怀远亲自接过了医官递过来的药碗，将一个少年扶了起来，轻手轻脚地把药喂进他嘴里。

　　少年一碗药饮下，面色好了不少，不过片刻幽幽醒来，怀远放在身侧的手掌微张，他曾见过中了鬼毒之人，这鬼毒不仅仅侵害身体，对心智魂魄皆有污染，所以用药祛除体内鬼毒不过是第一步，灵魂上的侵染则会令人性情大变，许多身中鬼毒之人醒来后都会变得十分有攻击性。

　　果然少年一张开眼那眼便让众人不由后退了几步，那双眼中眼白布满血丝，冷冷地瞧着众人，怀远看着少年，他先是微微蹙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而后轻叹一声：“南无阿弥陀佛。”语罢，伸手点在少年眉心，默默诵经，少年闭上眼睛，身上择人欲噬的气势少了几分。

　　片刻，怀远起身，轻轻点头道：“他已经无大碍了，不过接下来要时常留意他的情况，一旦有行为不对，要立刻制止，感染过鬼毒的人心智受损，极易生变。”

　　众人见怀远将少年的情况稳定下来都松了口气，手上有干劲多了，纷纷忙着煎药灌药，怀远也亲力亲为帮忙，最后所有人的药都被灌了下去，怀远坐在众人中心，手持佛珠，闭目诵经。

　　这时候迦罗蓝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支着下巴看怀远，时值正午，西域的天空碧蓝万里无云，阳光正炽，照得人睁不开眼睛，怀远周围皆是面带狞色五官扭曲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耳边皆是可怕的嘶喊与阴沉刻毒的呓语，这情形过分可怖，再暖的阳光都无法驱散寒意，而是无端端更让人觉得恐惧。但见怀远安然落座其间，衣衫无风而飘，面如冷玉，眉目微阖，薄唇开开合合间，只觉院中有梵唱流传，当真是宝相庄严，似人间之佛。

　　这时，迦罗蓝忽然听到有一阵梵唱若有若无，似乎在于怀远两相应和，她垂着的眼眸中闪过一道幽光，勾起一丝颇具兴味的微笑。她倒是没想到，这位法师诵经之时居然能够牵动真经，看来他真有可能是那个命定的取经之人。

　　诵经一直持续到深夜，中毒之人的神志才清明起来，他们皆是一副身心遭受重创的模样，被士兵们搀扶着回到家中安顿下来，院中一下子空了下来，迦罗蓝来到怀远身边，怀远将手中佛珠摘下带在颈项之间。那佛珠泛着幽光，木纹清晰，每一颗珠子上刻着一朵莲花。

　　“阿梨色迦紫？”迦罗蓝道。

　　怀远抬首，正与迦罗蓝对视，他诵经大半日都没停，消耗许多法力，却不见疲色，只见眼前的女王穿着紫色银纹的绸缎衣裳，外披一件同色披风，步伐轻盈，行走间她发上镂空的蝴蝶发饰翅膀轻轻颤动，在深而黑的夜里流光溢彩。

　　迦罗蓝依然神采飞扬精神奕奕，她又道：“我以为你的佛珠会是更名贵的材质，却不想是木槵子，看来法师灭除妖鬼之心，比磐石更坚定。”据传木槵子是一种“无患”之树，有克制鬼神之力，为众鬼深深畏惧。

　　怀远起身，轻轻掸过灰尘，却见衣衫洁净如新，一粒灰尘都没有。

　　迦罗蓝见状，更是玩味，“这便是通明琉璃体的力量？这法门倒是怪好使的，尤其是在我们西域，水太少不好洗衣服，正好用这法门。”

　　怀远闻言，似是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想来也是，通明琉璃体乃是天龙院三大密藏之一，是不出世的绝学，到了这位女王口中反倒成了不用洗衣服的好法门。

　　怀远道：“此事蹊跷，想来国主心中已经颇有一番计较了，对么？”

　　迦罗蓝笑了，靠近了怀远，“那就看看我们是不是心有灵犀。”说完迦罗蓝走向门外。

　　怀远跟了上去，在黑暗中二人同行，怀远有意落后迦罗蓝半步，迦罗蓝来到街头一棵树下，这里有一口井，她站在井边，看着怀远的眼睛，“能够让一条街的人都中毒，最快的方法就是……”

　　二人对视，一同说出了一个字，“水。”

　　迦罗蓝的眼睛比夜星更亮，她像是个孩子一般，笑道：“你看，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这时毘雅带着士兵回来，迦罗蓝对着毘雅招招手，指着这口井道：“挖开它。”

　　天光熹微之时，终于有人喊了一句，“有东西。”

　　只见一具尸体被一点一点吊了上来，迦罗蓝坐在椅子上，看了眼尸体，转身看向怀远，怀远一直坐在一旁闭目诵经，此刻听见动静也睁开眼睛，看了过来。

　　迦罗蓝忽然笑了，“法师，今天天气不错。”

　　“要不要，跟我去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