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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四十二章 摇摆的天平 ...


  •   “只要安格斯·希尔里德指认五人会议陷害波洛巴,五人会议必定倒台。届时,安格斯便以讨伐五人会议的名义,迎接德罗尼亚军进入冰雪城将其诛杀!”
      克雷尔怔怔地看莫顿,忽地笑了出来。他摇摇头:“不,不……您是不是过于高估了他的威信?他出来指认,有谁会信?”
      “我清楚这一点。”莫顿不以为意,“安格斯只是个开始。”
      克雷尔还未来得及细想,有人走进会客厅对莫顿低声道:“先生,巴兰回来了,正在进城。”
      闻言,莫顿后仰坐下靠在沙发上,眼角抽了抽:“巴兰……这也回来得太快了。先离开这里,把他也给带上!”
      “是。”
      下一刻,整个会客厅的人便迅速地行动起来。克雷尔不知道这对他来说是不是好事——巴兰有能力解决莫顿一干人等,但他显然不是那种会小心翼翼地将同僚救出来的人。
      忽然,克雷尔眼前一黑。他下意识地挣扎了两下,才发觉有人蒙上了他的脑袋。接下来,克雷尔被绑住双手,被推着向前走去,途中摔了两回——直到最后,他被扔到马车里。
      马车开始行驶,还没在马车里找到位置的克雷尔又摔了一次,晕头转向。他突兀地想起来卫军近期颁布了一条法令,私人马车未经允许禁止在夜间出行——可格罗兹堡商会已经彻底和五人会议撕破脸了,这条法令自然而然就不足为虑了。
      克雷尔深吸一口气,暗示自己根据马车的转向推测到底去了哪里。这种想法像是一条脆弱的细线,克雷尔的思维绑缚其上,勉强达成一种让人安心的连贯。他只要全神贯注思考马车驶向何方,自身的生死与冰雪城的安危皆可暂时的抛诸脑后。
      颠簸之间,分辨马车的转向实在是过于困难——更何况,克雷尔并不知晓马车出发的方向,只能根据对于港口街区的记忆来推算各种可能。时间于焦灼间流失,各种可能纠缠成了一团起绒的毛线,最终于某个节点崩断。于是,克雷尔彻底迷失了方位。
      这一瞬,马蹄声与在街道砖石上碰撞的车轮声如同攻破城门般涌进了克雷尔的脑海,他又感受到了自己沉重而剧烈的心跳声。
      他本是来与莫顿谈判,解决今天下午卫军与格罗兹堡商会的冲突的。但莫顿一面谈判,一面直接扩大了冲突——可见莫顿的目的本来就是把事情闹大,借此在冰雪城生事。同时,莫顿又要除掉五人会议,引德罗尼亚军进城,现下可以将他看作德罗尼亚的内应了。
      德罗尼亚的目的是占领冰雪城,作为德罗尼亚的内应,莫顿会极力促成这一点。仅仅是说服安格斯前来投靠没有什么决定性的作用——安格斯缺乏威信,再有道理的话经他口中说出也变得没有道理,根本无法服众;另外,城门属高墙军管辖,安格斯本就没有权力让高墙军打开城门,更何况现在巴兰已经回来了,高墙军在他的管理之下又怎会听安格斯的意见?
      要迎接德罗尼亚军进城,靠安格斯显然行不通。除非,莫顿还有别的招术。
      马车突然停下了,克雷尔猛地撞到一边的座位上,疼痛打断了他的思考。接下来有人进来,抓着他走了出去。

      踉踉跄跄不知走了多久,套在克雷尔头上的麻布袋子被一把扯下,边缘的绳结刮到克雷尔的下巴,让他吃痛地挪了两步。
      一时间,烛火晃了克雷尔的眼,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臂遮挡,用余光扫过周边——这是一个非常狭小的房间,似乎是一个阁楼,唯一的窗户在自己的对面的墙上,而莫顿已经在那边坐下了,他没有机会过去看一眼这个屋子是在哪条街道。
      莫顿、克雷尔以及其余几名高大的侍卫已经将这个逼仄的空间挤得满满当当,摆在正中的烛火的光芒被切得一片又一片,愈发显得昏暗。
      克雷尔强打精神,率先发问:“你为什么觉得我能说服财政官?”
      “安格斯不就是这样的人么?他本就担不得什么大事,只要许诺他钱财与珠宝,他就会来到我这边。”莫顿答道,“众所周知,他习惯听从你的意见,由你去劝说,不是很容易吗?”
      克雷尔稍稍沉默——这话只对了一半,安格斯确实担不得大事——连背叛这样的坏事也担不得。就算真的要背叛冰雪城,安格斯也绝对不会当第一个背叛者。
      “我听从你们,又有什么好处?你就不怕放我去劝说安格斯,一去不回吗?”
      莫顿冷哼一声:“德罗尼亚军进驻冰雪城之后,我们会扶持安格斯。陛下会让他成为冰雪城的总督或是别的什么人——当然,也会给他安排一群幕僚,‘充分地给他建议’。从此,一切打着希尔里德的名号妄图反抗德罗尼亚的人都会失去正当性。你看,安格斯在战后依旧享有很高的地位,他今日的奢侈生活可以保留下来。对比他即将死去的五人会议同僚,这个结局不能再好了。”
      听到这里,克雷尔神色一凛——这才是招来安格斯的真实目的。在打开城门这件事上,安格斯没有什么用;但在以后的统治中,安格斯的身份可以带来很多便利。
      “你也一样,只要愿意与我们合作,你可以继续执掌财政厅。你和安格斯不一样,你没有什么家族的荣誉需要维护,你在财政厅就职,不就是为了更大的权力与更多的利益么?要成为正式的财政官,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稍稍停顿,莫顿扯着嘴角笑了笑: “除此之外,我会派人紧跟着你——我搜集了一些卫军的制服,让他们换上跟在你身边。只要他们察觉到了你不配合,他们就会即刻杀了你。就算你呼喊财政厅的守卫也没有用,守卫可不会站得那么近。
      “拒绝,明天卫军就会在某个街巷中发现你的尸体;同意,你就能成为真正的财政官了。你要怎么选?”
      看莫顿的凝视中,克雷尔的后背满是冷汗:“让我想……”
      “我没有时间浪费,”莫顿喝道,“现在就回答!”
      克雷尔怔怔地看着昂扬的老人,绑在一起的双手下意识地纠缠在一起。
      “就现在!”老人步步紧逼。
      在众人冰冷的注视中,克雷尔艰难地回答:“……我同意。”

      克雷尔今年三十四岁,受到众人的尊敬,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没有非要豁出去来实现的愿望。
      在小时候,他是想成为财政官的,可他已经放弃很多年了。如莫顿先前所言,安格斯非常健康,怕是命长得很,凭借着家族出身还可以赖在财政官这个位置上很久很久——就算他并无什么才能,也不为人所尊敬。克雷尔自知无力挑战先王的血脉。
      除此之外,克雷尔不讨厌在安格斯手下办事。安格斯虽无用,其本性并不恶劣,高兴起来就给所有人赏赐,这几年来驳回过提案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安格斯就是这样一位只要明面上对他保持尊敬,让他高兴,一切就都可以由着下属来的好上司。
      时间久了,办事的时候大家都更乐意去找克雷尔,克雷尔成早就了财政厅实际上的话事人。克雷尔缺的只是一个名头而已。甚至于说,因为没有这个名头,许多没有办好的事情都会被归咎于不靠谱的安格斯,而非实际办事的他。
      此时莫顿开出正式财政官价码,克雷尔只觉得造化弄人。如果是几年前的自己,指不定就激动地答应了吧?克雷尔忍不住畅想,想象出来的过去的自己无比兴奋,而站在这里的真正的他却又是无比麻木。
      他答应莫顿的唯一目的,是不要死。
      克雷尔站在财政厅的走廊尽头已经有一会了。他谎称卫军会派人来守卫这里,让财政厅原本的守卫先行离开,再让莫顿安排的假扮成卫军的人进来,藏在安格斯的套房里。
      克雷尔暗自期待安格斯留在大法庭不要回来。但没多久,大法庭外就有马车停下的声音——安格斯优哉游哉地回来了。
      克雷尔望着走廊尽头的来人,幽幽地叹了口气。

      “就是你向大法官扔石头?”帕拉尔翘着二郎腿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被绑在对面的椅子上的,是一个瘦骨嶙峋的中年男人。他低垂着脑袋,头发乱糟糟地落在额前。他听到了帕拉尔的声音,却又好像辨不出帕拉尔说了些什么,歪了歪脑袋睁着眼睛死盯着帕拉尔,突出的眼球像是镶嵌在眼眶中的大颗灰白珍珠。
      长得像个死人。帕拉尔在心里评价,他说:“我在问你……”
      “因为你们该死!该死!”他突然暴跳起来,连着椅子一同带了起来。两边的卫军还没来得及去把他按住,他自己便踉跄摔倒。
      “他好像……不太正常?”帕拉尔的侍从说。
      忽然,帕拉尔猛地上前,掐住他的下巴:“吐出来!”
      稍晚了一步,他已经咽下去了。他痴痴地笑起来,如同坠入某种美梦中一般。帕拉尔皱了皱眉,追问道:“回答我!谁派你来的!”
      瘦弱的男人不再说话。过了一会他开始呕吐,胃酸伴着血液。抽搐两下后,他死了。
      “啧。”帕拉尔嫌弃地放开他,骂骂咧咧地将手上的污物擦在了他的衣服上,“拖出去吧。”
      刚刚施里克在大法庭前发言时,帕拉尔受命在暗地里寻找可疑的人,并将一些带头闹事的人抓了过来。一共十一人,这是最后一人。
      就审问结果来看,有三个是真的对波洛巴之死极度不忿,不知道听了哪里的传言以为是五人会议害死了波洛巴,要来讨个说法,至今为止还在闹腾;有两个觉得五人会议太过没用,在河岸堡垒输给了德罗尼亚军,神经兮兮地想自己上;还有一个是纯粹为了好玩跑过来的。这几位一个比一个兴奋,帕拉尔倒觉得是有趣的乐子。
      剩下的五人中,有两名已经承认受到了莫顿的委托,有两名支支吾吾语焉不详,但也差不多可以认定是受到了指示,最后一个刚刚死在了这里。
      这个结果和帕拉尔所想的差不多——他本就被派去调查关于五人会议的流言,不久前刚知道流言来自格罗兹堡商会的伙计。可惜调查结果出来得太晚,还没来得及向雷斯利报告就出事了。今日人群因流言在这里集会,自然与格罗兹堡商会脱不了干系。
      “大人,佩雷斯先生有话要我传达。”有卫军进来进来报告。
      “佩雷斯?是不是东边那个街区的老头?”听到这个名字,帕拉尔想了想,道。他记得这位老人乐善好施,在那片街区颇有威望,往往可以代表一群人的意见,今天大概也一起来到了大法庭吧。
      “是。他想问您,现在天寒地冻,若是没有需要调查的事情,广场上的人是否可以先行离开。”
      帕拉尔挠了挠头发,人是巴兰下令围起来的,他做不了主。于是帕拉尔说:“先去请示巴兰将军吧。”
      “巴兰将军已经离开了,在刚刚您审问可疑人员的时候。”
      “他有没有留什么话?”
      “没有。巴兰将军说他要去准备接执旗将军回来。”
      帕拉尔一时觉得有些荒唐,扯了扯嘴角,气极反笑。随后,抓起披风大步走出了临时充当审问室的房间。
      雷斯利走之前只让看着这里,有机会再抓住一些可疑的人;巴兰将人围起来之后就走了——两位都没有给他进一步的指示。按照这两位最后的说法,就该维持现状。
      怎么可能维持现状啊?将近千人聚集在这里,里面还有老人和抱着小孩的妇女,外面还下着雪……就算大部分人不是过来造反的,再强留下来也要反叛了。
      现状维持不了,行动又没有指令。被迫擅自行事的帕拉尔破罐子破摔地走向施里克的套房。

      施里克的房间之外,一位中等身材的女人正在和侍女说话。见到急急忙忙走来的帕拉尔,她停了下来,道:“帕拉尔大人?有什么事吗?”
      “我要找施里克大人。”
      女人说:“施里克大人已经睡下了。我是他的副官伊莱恩·克罗斯,您可以先将事情告诉我。”
      帕拉尔一时语塞,这也太荒谬了,该做决定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他憋着一口闷气,低声道:“现在太过寒冷了,外面的人群想要离开,但两位将军都没有下达这样的命令。所以,我想请示一下施里克大人。”
      伊莱恩一时并未回答,半阖着眼陷入了思索。
      “现在可以传达给施里克大人么?”帕拉尔没了耐心。
      “不。”伊莱恩摇了摇头,“我来做主吧。可以让他们进到前厅里避避雪,这样您也可以继续进行调查。”
      这样也算是一个解决办法,不过……帕拉尔眯了眯眼,道:“施里克大人有什么问题吗?”
      迪恩·施里克不是那种以己为先的人。就算是睡着了,真的有事情也可以将他叫醒,他不会生气的。至少,副官越俎代庖地做决定是一件很不寻常的事情。更何况,大法庭外面的那些人最开始是要闯进来的——好不容易控制住,又要主动将他们带进来,这算怎么一回事?
      闻言,伊莱恩面露难色。面对帕拉尔怀疑的目光,伊莱恩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罢了,我就说给您吧。巴兰走后,施里克大人一直在想事情,而后发了高烧,我们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昏过去了。”
      帕拉尔讶然:“这么严重吗?施里克大人被打中之后还清醒着,我以为只是皮外伤……抱歉。”
      “这件事先不要泄露出去,请您保密。”伊莱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为什么?至少报告给……”
      “报告给谁?”伊莱恩道,“卫军将军吗?他自己都要忙不过来了。财政官大人的情况您也是知道的,执旗将军又还没有回来……”
      “那……巴兰将军呢?”帕拉尔提出道。
      伊莱恩摇摇头:“该怎么说呢……我感觉,施里克大人并不希望让巴兰将军掌握更多权力。在巴兰将军离开时,施里克大人应该就很不舒服了,但那时候并未将大法庭托付给他。”
      这个解释不是很有说服力。帕拉尔还未来得及追问,伊莱恩继续说了下去:“如果您还需要进一步解释的话,我可以告诉您——施里克大人已经患病很久了。本来,今年的雪夜同盟会议会是他负责的最后一件事务,但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让施里克大人不能这么轻易地退出去。至今为止,施里克大人的病情只有执旗将军大人知道……不,施里克大人这段时间行事一切如常,就算是执旗将军,也会低估施里克大人的病情的。
      “总之,现在施里克大人不能做决定。既然两位将军将事情交给了您,就由您来判断吧。我会尽力配合。”伊莱恩道。
      帕拉尔苦笑着点了点头。
      “如果直接放他们走的话,难免会放过几个叛乱分子。”得到应允后,伊莱恩道,“我的建议是,先让他们进入大法庭的前厅避避雪。如果不够的话,前面的一些房间也可以暂时开放。您可以趁这个时候继续调查,我们这里也正巧有很多档案文书供您对照,一些没查出问题的人可以尽早地放走。”
      “那就如此吧。”帕拉尔道,“我先去前头看看,您安排好了,再来告诉我。”
      伊莱恩点了点头。

      帕拉尔回到大法庭前时,那位叫做佩雷斯的老人还在前头等待。
      “帕拉尔大人!您还记得我吗?”老人一见到帕拉尔,举起手杖挥了挥。
      帕拉尔走进了,低声道:“我记得,但是您别说下去了,算我求您。”
      那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帕拉尔还只是一名普通的卫军,在酒馆喝大了,身上的钱给人摸了去,可帕拉尔还在嚷嚷要给所有人请客。最后,是佩雷斯给他解了围。
      佩雷斯很轻易地放过了他,忧愁地问:“我们现在可以离开了吗?现在这么冷,至少让孩子们先……”
      帕拉尔摇摇头:“不能。过一会大法庭会把地方清出来,你们可以进去避避雪。等我们查完了,差不多就可以走了。”
      “……这样也好。”佩雷斯长叹一口气,垂首道,“今天的事情我也清楚了……是有人想在这个时候掀起叛乱,是不是?可我们之所以聚集在这里,并不是为了叛乱,只是担忧而已。前执旗将军被处刑时也是这样,我没法相信他会做这样的事情……既然不是他做的,那不就是宣布决定的五人会议有问题么?我们只是想要了解真相而已。”
      “如果只是想要了解真相,像您这样的人可以直接去大法庭打听。”帕拉尔说,“这样聚在一起,很容易被人利用。”
      “我已经去过了,我没有得到答案。”佩雷斯说。
      帕拉尔无言以对。
      他几乎可以说是卫军高层里最亲民的那个了——雷斯利是个正经人,每天都在不同事务之间穿梭;弗雷虽然亲和,却并不怎么开阔豁达,他的慈悲往往带着居高临下的色彩。只有帕拉尔的朋友遍布整个冰雪城,从历史悠久的家族的子弟到街头的地痞流氓,每个地方都有他认识的人——真是多亏了一高兴就请客的习惯。
      即便如此,他知道的还是比普通市民多得多。在一些无法在酒桌上讨论的事情上,他终归会与市民们脱节,帕拉尔无法否认这一点。
      这时,伊莱恩出来了:“帕拉尔大人,地方已经清出来了,前厅和一楼左边的房间都可以进来。如果不够的话,可以告诉我。”
      “啊,好。”帕拉尔回过神来,上了两步台阶面对人群喝道,“来这里排好队!”
      人群里起了一些声音,渐渐地涌了过来。帕拉尔看着在大法庭的灯光照耀下逐渐明晰起来的面孔,稍稍松了口气。
      伊莱恩斜觑着他:“您在想什么?”
      “……我在想,是不是因为我们不够信任他们,才有了今天的事情?”帕拉尔晃了晃脑袋,嘟哝着说,“算了,不管这个了。就算只记录他们的名字和住址,也得记到明早吧?”

      在格罗兹堡商会抓住的几个人都已经问完话了——都是无关要紧的奴仆侍从,有的甚至半个月前才来到格罗兹堡商会,对于商会的事情知之甚少。
      雷斯利终归是来晚了一步,没能抓住莫顿。
      先前没能查出商会的阴谋,现在又放跑了莫顿,一再误事让雷斯利倍感焦虑。雷斯利还在大法庭的时候,就已经下令让各街区巡逻的卫军去市民家中问话——可雷斯利对此不抱太大期望,若能摸出一点莫顿的踪迹,就算是再好不过了。
      他环视四周,搜查的卫军来来往往脚步匆促,偶然撞倒一个精美的花瓶,刺耳的瓷片碎裂的声音便让蹲在角落的侍从打了一个寒颤。
      感到额头的血管在跳动,雷斯利长吐一口气试图冷静一点,不再等待下属向他汇报,大步向莫顿书房走去。
      他走进书房的时候,正好有一沓羊皮卷被记录完,随手扔到了他的脚边。雷斯利定睛一看,是几份地契。
      “怎么样?”雷斯利抬头,出声问道。
      “稍等……”副官停了笔,递给雷斯利,“莫顿在冰雪城的产业都在这里了,十一家店铺,还有许多房产。至于商会的其他商人……还在追查,莫顿说不定会跑到他们那里去。”
      “够了,我先让人去搜查这些地方。”雷斯利答道,“你们继续。”
      “是。”
      雷斯利刚踏出书房,便有一人匆匆忙忙地赶到他面前,在快要停下的时候被地毯边缘的流苏绊住,摔在雷斯利脚边。
      “急什么?发现什么了?”
      这人狼狈地爬起来,将抱在怀中的信纸递出来:“我们在莫顿的床头发现了一个暗格,里面放着这些书信,好像与今日的事情有关,都已经按时间顺序排好了。”
      雷斯利皱了皱眉,这沓信纸大小不一,有的钉在一起厚厚一摞,有的几乎就是一张小纸片,哪怕排在一起也并不显得齐整。他拿起最上面那张只有巴掌大的信纸——
      “莫顿,
      此后我无法再联系你,请按计划应时而动。
      ——维拉·康特洛斯于162年8月31日”
      什么计划?雷斯利将那人手中抱着的信件取来,全部摊在桌上——一共六封。他快速地扫过内容,有一封是维拉的问好,也许是维拉初次与莫顿联系;有两封是维拉的封官许愿;还有两封拉近关系的夸奖与闲谈;那封最厚的,写的似乎是莱兰的近况,提到了莱兰内部不同派别的冲突,雷斯利没有时间细看。这几份信中,并无所谓“计划”。
      想来也是,最为重要的东西肯定都已经销毁了。事已至此,莫顿并不畏惧暴露自己与莱兰勾结的事实,只畏惧具体计划的泄露。
      “去把这份看了,等我回来再告诉我写了什么。”雷斯利将最厚的那封抛在送信人的手中,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他不可能凭空猜出所谓的计划是什么,但对莫顿的搜查还要继续。
      即便如此,雷斯利依旧察觉到了一丝古怪。
      应时而动,莫顿到底应了什么时?
      维拉是德罗尼亚的公主,莱兰真正的掌权者。她能直接操控的力量是莱兰军。这样理解的话,“应时而动”应该是在莱兰军从暴风崖进攻冰雪城之时,由莫顿在冰雪城掀起内乱。届时冰雪城内忧外患,只等德罗尼亚大军来送上最后一击。
      可若是如此,莫顿应该提早一两天起事,那时巴兰正处于暴风崖;而不是拖到今天,拖到巴兰快要回归的时候才动手。
      前几天巴兰于凌晨出动前往暴风崖——这件事没有过于声张,但想打听也还是很容易的。一些醒得早的冰雪城市民还有负责出兵准备的官员都知道,莫顿没道理不知道巴兰的离开,他会知道该在哪个节点“应时而动”。
      莫顿知道,但没有做到。可能是莫顿对维拉留有私心故意拖延,也可能是莫顿对局势判断不准确——毕竟连五人会议的几人也没料到巴兰今晚就回来。
      而最危险的可能,也是雷斯利最不愿意细想的可能——莫顿的“应时而动”,根本就不是要应和莱兰军从暴风崖而来的进攻。
      那会是应和什么呢?反过来说,莫顿已经起事了,很快,一定会有什么来呼应莫顿的行动。莱兰军已经被击退,德罗尼亚军正在追击执旗将军……还会是什么?
      雷斯利想不出来。他心如乱麻地走到了格罗兹堡商会的门口,将莫顿的产业名单递给另一名副官:“记下这些地方,马上整好一支队伍,我要去搜查。”
      副官接过名单,面色严峻:“是。”
      在副官前去整队的当口,雷斯利刚刚压下的焦虑就又浮了上来。他来回踱了几步,招来门口守卫的一名卫军:“你现在没有任务吧?”
      “只在此守候,没有别的。”卫军答道。
      “既然如此,你现在去给巴兰将军传个话……就说,”雷斯利顿了顿,“就说……‘多加小心’。”
      卫军觉得这话没头没尾:“小心什么?”
      “你只管去传话。”
      于是这名卫军茫然地应了声是,找了一匹马向着高墙疾驰而去。
      雷斯利看着他疾驰而去的背影,脸色依旧紧张。这时,副官前来报告:“大人,队伍已经整备好了。刚刚有居民来告诉我,不久前有马车从这里离开,往东北方向去了。”
      “好,我去搜查这些产业,你安排人向东北方向调查,但凡有发现,一律报到这里来!”
      雷斯利没有等他回答,径直上了马带队出发。
      他还在想所谓的应时而动。该小心什么?他哪里知道呢?他只希望巴兰知道的消息多一点,巴兰知道该小心些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等我考研后再回来更新……估计是元旦节左右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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